雯儿疯了,她想。
要是没疯,她怎么不去恨毫不留qíng就下令斩她手指,割她舌头的长公子?却在长公子下令后疯狂大肆rǔ骂姑娘,诅咒姑娘不得好死?哪怕到现在,她眼里藏着的都是对姑娘的恨意……
至于她眼里的狂喜,那种疯狂的迷恋眼神,乔木瞥到后,恶心得快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了,她飞快地扭过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怕再看一眼,她都要疯了。
她从来不知道,那个对着长公子一句话都说不整齐,胆小如鼠的雯儿,原来她本来的样子,是这般的让人胆寒。
而这厢,许双婉走到了丈夫的面前,看向了丈夫身边不远处的那张椅子里,此时扭着头不看她的婆母。
“来了,坐。”宣仲安嗓子沙哑,他清了清喉咙,朝她伸出了手。
许双婉在他身边坐下。
“这是从母亲chuáng头的暗箱里搜出来的,给你看看……”宣仲安从搁在桌子上盘子里拿出一个穿着衣裙的女木偶,“这脸看着熟不熟?”
女木偶身上擦着一根又一根细细的绣花针,细针密密麻麻,从头顶到脸还有脚,无一不满……
许双婉看不出细针下的脸,但却看出了女木偶身上穿的那袭华贵端庄的衣裙,与她的诰命服一样……
那是她丈夫封相后,为她得来的诰命服,她曾穿着它,在荣凤宫主持过皇后的婚事,也曾过穿看它,参加过两次皇后主持的宫宴。
这袭诰服很是衬她,就像与生俱来就该穿在她身上一样,去年过年她要参加皇后主持的宫宴,在穿上这袭诰服后,长公子如是对她说。
这一袭她要穿到老,甚至要穿到坟墓里去的诰命服,许双婉想认不出都难。
“是我。”许双婉怔怔地看着女木偶,遍体生寒的她整个脑袋一片发白,一时之间她恍然不已,认不清她这是在哪,是在人间,还是在炼狱。
“这是郑钩,霍家的死士,他说我们夫妻俩最后会被天下唾弃,千刀万剐,死后烹油……”宣仲安朝妻子道:“我叫你来是想让他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许双婉伸出手,摸住了他冰凉的手握了握。
她朝被押跪在地上的郑钩看去,神qíng不再迷茫,慢慢地变得清明了起来。
片刻后,她看着满脸血渍,满眼恨意死盯着她的郑钩,缓缓清晰地开了口:“你到了地下,替我告诉霍文卿一句……”
第144章
“她这辈子得不到的,做不到的,就在地底下自个儿好好想,死人就要有个死人的样子,至于你……”
许双婉回头,看向丈夫,“他可有妻儿?”
“有,不过,跟霍家的人走了。”
“会如何处置?”
宣仲安牵了牵嘴角,“格杀勿论。”
许双婉低了腰,眼睛定定地看着下方的郑钩,“你们就在地底下多等我们夫妻几十年,等我们下来了,再来告诉你们我们夫妻俩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她牵起了嘴唇,她的眼睛微弯,眼神却冰冷无比,“你死之前,有件事你一定要记着别忘了,你妻儿亲人,都是因你而死,霍家更是因你此举而亡,让霍文卿好好地背着这债孽等着霍家人去找她算帐罢。”
霍家避出京城,本还有活路。
霍文卿以为她算计了她,给她埋下后患,她死了就能gān净了?
她想得也太容易了。
不过许双婉也不意外就是,这就是那位霍前太子妃的作风,她的聪明才智从来只有被她的感qíng、她的爱恨cao纵奴役的份。
“什么东西,”许双婉垂着眼,冷然地看着双目大鼓愤恨死盯着她的疯汉,“你们这些yīn沟里的老鼠,回你们的坟墓好好呆着。你们最好是求阎王爷让我们夫妻俩多活几年,要不然,等着我们夫妻俩下去,我们会再杀你们一次,用不着你们诈尸跳到地上来看,到时候我们夫妻就让你们亲眼看着,从你们自己身上懂得什么叫做死后烹油……”
她眼神清明,更是趋近郑钩,“听清楚了?”
郑钩呼吸急促了起来,同时,他朝许双婉大声地嘶叫了起来,就像在诅咒她,许双婉直起了腰,她冷漠地看着郑钩,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朗无比,“但愿你死不瞑目,死后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愤恨,那就恨着去死,这种人,不配死得安宁。
这一刻,郑钩的眼睛瞪大得就像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他呆了。
在听轩堂的侯府半数的下人们,也呆了。
即使是坐在角落不言语的归德侯,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儿媳妇。
宣姜氏的身体也僵了。
宣长公子却面色不变,在妻子的话后,他扬起了嘴角,垂眼看着底下的郑钩,“听明白了?记清楚了,好好把话传给你主子。”
“拿下。”他话风一变,声音突然凌厉了起来。
“是!”护卫们威武应声,把郑钩拖了下去。
在他们走向雯儿的时候,许双婉开了口,“等一等。”
她起了身,往雯儿走的时候,她眼角看到了婆母畏缩摆动的身影,许双婉看了她一眼,脚步末停,走到了雯儿面前。
许双婉扫了只稍有些láng狈,并无大碍的乔木一眼,她看向了已经像一团死ròu的雯儿。
此时,那些已经过去了的往事如同被卷起回来的烟云在她眼前飘dàng了一遍,但也因为忆起了她跟她的丫鬟们这些年走过来的风风雨雨,许双婉突然也就觉得与雯儿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一个人,她如果要背叛你,再多的道理,再多的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许双婉也过了那个还要问“为什么”的年纪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只有自己想做与不想做的事。
雯儿背叛她,那就是说,她想背叛她,想来背叛她比追随她要简单多了。
既然这是雯儿自己选择的路,那就由着她去罢。
她这也算是为自己做了一次主了。
这个主对不对,谁知道呢?
她看来是没得逞,但要是得逞了呢?
许双婉想,雯儿是用不着她可怜的,谁需要一个想杀了的人的可怜呢?想让她真的死了都来不及,毕竟,那是个她拼着一死也要杀了的人。
“带走罢。”许双婉转过了身,朝看着她的长公子走了过去。
走到椅子前,他朝她伸出了手。
许双婉头一次发现,她的手比他的还冷。
她觉得,前太子妃有些事还是算得对的,事qíng只要是发生了,她就不可能不受这些事qíng的影响。
她会变得冷硬?变得更不相信人?到最后,过去的她和以后的她,将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罢?
这将无法避免?
也许。
但也不一定。
许双婉是个信命的人,她跟霍家那位总想跟命运奋力一博的霍贵女完全不一样,而那位前太子妃,可能直到她死的那天,都没有真正看懂过她——她信命,是因为她无法控制命运,就如同她无法控制别人,控制别人想的跟她一样,那都是些她掌控不了的事qíng。而她信命,不是说,她自己就会借着命运之词屈从,把自己的命jiāo给命运。
她信命,但从来不认命,她只要活着的一天,哪怕人生低到最低谷,就是人微如尘埃,她也会跟命运周旋到底,让自己活得更好。
她靠此从许家走了出来,走到了今天,也将同样按着她的步伐走下去。
她从不把她的命运,jiāo给绝望处置。
许双婉扶着那只以前比她还冷,现在却能让她感觉到温度的手坐了下来,她垂了头,朝他道了一句,“他们想如何?期待我们反目成仇?”
“嗯。”宣仲安捏了捏她的手。
许双婉没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她身边。
她刚才,选择了他的左边坐下,而这边,正好是婆母坐着的椅子的方向。
“呜。”宣姜氏背对着她,但她抖动的肩和细微的哭声,表漏出了她此时的心qíng。
“夫君?”许双婉这厢侧过头,看着丈夫的腿,“就由我来了了这事罢。”
宣仲安握了握她的手,过了一会,他道:“好。”
“你们都退下去。”许双婉朝虞娘他们开了口。
“是。”
看着下人们都退出去了,许双婉看了眼角落里坐着的公爹,朝他垂了半首以示敬意,回头又看向了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椅子里的婆母。
“母亲,布偶是您做的吗?”许双婉拿起了木偶。
宣姜氏抖得不成人形,她不敢说话,她太害怕这个如恶魔一般的儿媳妇,她根本就不是人。
“我看针线,不像是出自您的手,倒有点像是雯儿走的针线。”
宣姜氏听到这话,像是醍醐灌顶疯狂地点起了头来,“是是是。”
不是她做的。
“您也不想的是罢?”
宣姜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想的。”
许双婉起身过去与她坐在了一道,起先她扶宣姜氏的时候,宣姜氏还害怕得直躲不已,但等许双婉轻柔地顺着她的身体,低声喊她“母亲别怕”后,她也渐渐地被安抚了起来,就是害怕,她也在许双婉的扶持下坐了起来。
“是她们教您唆的,是吗?”这厢,许双婉又问了一句。
宣姜氏又是点头不已。
此时,许双婉已全然看到了她那张苍白不复往日光彩的脸,她怔忡了一下,问婆婆,也问自己,“以前不好吗?”
以前她专等着丈夫儿子回来,等着儿媳妇用心侍候的时候不好吗?
此时陷在害怕侥幸等qíng绪当中的宣姜氏没听明白她的话,等到儿媳妇又道了一句“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的时候不好吗”的话,她带着劫后的庆幸渲泄地大哭出声,脑袋不停地往下点,“好,好,婉婉,我再也不会嫌你了,我以后只听你的话,你不要杀我,我真的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我不会再咒你去死了,呜……”
“但我要是死了,你还是会很高兴是不是?”
“高……高……”点头的宣姜氏,头僵了。
“针也是您自己想cha的,是不是?”
宣姜氏qíng不自禁地往儿子看去,但此时的宣仲安闭着眼,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杀猪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