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风光大嫁,落到她头上,不到姐姐的一半,这个女儿心中岂能不伤心?双婉就算不知道她手中嫁妆几何,但她是个聪明的,心中岂能没数?且这些年她当家,手中入了一些东西,女儿也是过了眼的。
遂归德侯府那边来了人一定好日子,眼看出嫁没半个月了,许曾氏这日挥退了身边的人,给女儿看了嫁妆单子后,心中也是忐忑不安,都不敢直视女儿,抬起茶杯低头喝茶,余光小心打量着捻着单子在看的女儿。
单子不薄不厚,摸着也不轻,只是纸有点厚,字也比平常的大了点,许双婉翻了四张余,单册就没了。
她一时之间也没抬起头来,心里各种滋味都有,垂下的眼睛也有些酸疼得厉害。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的小心乖巧能得来几许真可怜,看来是没有。
不过,比养在母亲下面的庶妹们要好多了,她们可能也顶多得她个一二成罢了。
外祖父母去得早,唯一的一个亲舅舅还得靠着母亲提扶,父亲心爱的宠妾有好几个,对母亲也有些冷淡,母亲便把钱财与兄长、还有得父亲欢心的姐姐看得很重,许双婉是知道的,只是,她还以为撇开这些,母亲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是刻意卖乖了些。
可惜她心思不纯,也就没得好。
许双婉低着头,不禁自嘲一笑。
祖母看着是老了,但为人jīng明,不可能为她出头,给她打赏两套头面,说几句体恤话,就已经是老人家对她慈爱怜悯了,她本来想的也是从母亲这头得些多的,毕竟她这些年帮母亲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没帮母亲省下银子。
家中祖母管着大头,主持着大局,母亲与另外四房的叔婶每人一季一季地轮流管着家事,管的好的便可多管一季,这些年母亲管家管得甚好,没少当家,今年到现在,一年有三季是她在管家,现眼下入了冬,也是她在当着家,公中库房的钥匙现在便在她手中拿着,许双婉这些年不说帮到了母亲多少,但到底是用了心的,不知多少个晚上查帐审帐,补缺填漏到天明。
她还以为,用心做事能多得几许疼爱,看来是没有。
这厢许曾氏见女儿久久低头不语,这心里头也是疼了起来,不由放下档子去看她:“女儿?”
许双婉别过头,拿出袖中的帕子快快地擦了眼泪,才回过身朝她一笑,“母亲。”
“怎地哭了?”许曾氏看她眼睛布满了红丝,眼眶里还盈满着泪滴,当下也哭了起来:“是母亲对不起你。”
“您言重了,哪有这种事?”许双婉勉qiáng一笑,也知道事已至此,母亲连单子都写好拿出来了,日子也没几天了,变数不多,她就是再伤心怕也是于事无补,“要是没什么事,双婉就先告退了,女儿房里还有事等着回去做。”
许双婉这时心如针刺,也怕自己哭出来,她自问不是个小心眼的xing子,从不跟自家姐妹们红脸,更不会计较表姐妹们背后对她的恶言恶语,但父母亲的偏疼偏爱总是能刺伤她的心,明明不爱哭的人,一想起这些眼泪就会流出来,心疼难捺。
之前她还曾因父亲对她的责难在母亲面前哭诉过父亲对她的不喜爱,只是母亲说爱哭的姑娘太丧气了,没人会喜欢,她便不哭了,只是这时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只想回房。
“婉儿……”见女儿qiáng颜欢笑,许曾氏也是别过了头,擦了眼泪才转回来,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是娘对不住你,这个你拿着。”
许双婉看向她。
“拿着吧,这是娘给你的,谁也不知道。”许曾氏叹息道。
“多谢母亲。”许双婉起身,朝她福身,双手接过了她的荷包。
许曾氏见她不闹,连荷包都收了去,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这女儿,玲珑聪慧,最为难得的是她没有她姐姐那般傲气,识时务,会低头,可这样一个别人口中纷纷称赞的孩子,在她父亲那,却是毫无风骨,随意搓揉之人,却不知一家之中就是要有她这样的xing子,才不会家中失和,若不然,针尖对麦芒,家中岂有宁日?
只是许府现如今在京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女儿这个随和的xing子是少了几分矜贵,不太像一言一举俱风流的许家人,也难怪她父亲对她少两分喜爱。
许曾氏见女儿收了银子,这心里头的愧疚也就少了泰半,再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摸着她的手道:“你以后要好好的,不要让母亲心疼,可知?”
“女儿知道了。”
这厢许双婉快步回了自己的小院,一入房,等房里的丫鬟出去了,她撑着头闭着眼默默流了一会泪,方才打开荷包,见到荷包里一共有六张五百两的官票,她又是哭又是笑地自语了一句:“原来还值……”
原来还值三千两。
三千两就三千两罢。
好过没有,好过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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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yù要出嫁头两天,来许双婉院中的人就少了。
这段时日,许府上下都知道二姑娘的前程如何,府里几个得力的下人,对这个二姑娘也少了以前的恭敬,轻率了两分,叫他们跑腿办事也没之前那般勤快了。
许双婉是许府嫡女,院里本来有两个婆子和八个侍候的大小丫鬟,等到要定陪房,昔日几个忠心的丫鬟婆子也不知何时走的门路,被家中人要了去,末了只剩了采荷这个大丫鬟,和三个颜色一般,胆小如鼠的小丫鬟留了下来,美貌的皆走了,其中一个被她母亲为她养了当陪房的最为美艳清秀的,被她大哥要了去,当天就进了房。
人走了,院子就空了,眼看她即将出嫁,昔日掎裳连襼的小院冷清了下来。等到许双娣回了娘家送妹妹出嫁,在妹妹院门口喊人见无声,就进了丫鬟推开的门,等她一进妹妹的拢翠院,见安安静静人声全无,尤如死院,讶异地瞪大了美目。
第4章
人呢?
许双娣这厢踏进门来走了两步,丫鬟前去叫人急行了两步,还没抬阶上廊,就见侧门吱呀一声,只见许双婉身边的丫鬟匆匆从后面的小竹院当中踏了过来。
一见到大姑娘一行人等,小丫鬟也是吓了一跳,慌忙给大姑娘行礼,连声给大姑娘告罪,称不知道大姑娘来了,这才误了迎人。
许双娣见妹妹身边的人连声说个停,却不说妹妹在哪,一点机灵样都没有,等人声音越说越小,下巴微微一昂,道:“你们姑娘呢?”
小丫鬟这才怯声道姑娘在后面的小厢房收拾旧物,这次不等许双娣说话,她身边的婆子就朝丫鬟轻喝了一声,“还不去告诉你们姑娘,大姑娘来了?”
“是,是。”小丫鬟进许府还没半年,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为人拙笨胆小,这婆子一喝斥上,慌里慌张转身就去叫她们姑娘了。
也是不像样,妹妹这身边人也是不得力。
“大姑娘,你去堂屋坐着等吧。”婆子来扶她。
许双娣搭上了她的手,走了几步拾阶上廊,左右打量了一眼道:“这什么旧物需自个儿前去?”
“许是重要的。”
重要的?重要的那也不值自己去罢,就没个身边得力的人拿来?
许双娣摇了下头,哂然一笑。
她这妹妹,许是从小被母亲使唤惯了,好好的姑娘家,成天忙东忙西,一知半解的那些人还当她是贤惠,殊不知做的那些事都是管事娘子的事。
不过,以往妹妹拿这个讨母亲欢心,许双娣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厢妹妹就要出嫁了,她更是不好规劝了。
许双婉这厢确也是在小院后面的两间旧房里归置旧物,再过两天她就要出嫁了,这几天也来了几个以往来往过的姐妹们给她添妆,今日就有一位她认识的已经出嫁了的王姓妹妹给她添了五百两,她的嫂子王夫人还给她添了一千两,这王府是外地王姓官员入京为官,京中又无亲戚故jiāo,初入京中因不识京中习俗礼数,很是出了些状况,许双婉曾暗中帮过王家妹妹一个忙,当时也是收了谢礼,没想到轮到她出嫁,这姑嫂二人又替她送上了她这么一翻大礼,而因京中变迁无数,她认识的姐妹当中,有在外地随家人来京的,也有因家人出事故而外放出京的,有人离京就放了些物件在她这,托她保管,许双婉之前被变故弄得焦头烂额,没想起这事来,王家一来人给她添妆之事一起,她这才惊觉她这里还有故人所托旧物,当下也顾不上多想,带着屋里的人就去收拾去了。
小丫鬟桃花是听到了声音才去探的人,知道大姑娘来了,也是一顿小跑,跑到她们家姑娘面前因紧张话都说成了结巴:“姑……姑娘,大姑娘来了。”
“大姑娘来了?”采荷忙去看她家姑娘。
许双婉这头也是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扣了小箱子上了锁,把钥匙放入了荷包当中纳入了怀中,跟采荷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能带去的,再收拾下收纳归整了。”
“姑娘,我陪你回罢。”
“不用了,”许双婉起身,“你看着箱子,等都收拾好了,一并抬回我房里。”
“是。”
许双婉就带了两个小丫鬟回了前面,她这小院虽说分前后两进,但院子不大,多走几步就到了她前面住的地方了。
“姐姐,你来了。”许双婉一进门就喊人。
许双娣见她踩着轻步进来,眼皮一抬,便微笑了起来。
“回来了。”
“是。”
“是什么贵重东西,得要你亲自去收拾?”
“不是什么值当的。”
“你啊,这都要出嫁了,还是闲不住。”许双娣朝与她隔着小桌坐下来的妹妹轻摇了下首。
说罢,顿了一下,又道:“过两天,你也是当媳妇的人了,有得你忙的,这两天你就歇歇罢,听姐姐的话。”
“我听姐姐的。”许双婉便笑道。
见她脸色只是有点苍白,但也尚能一看,看不出惊魂未定来,许双娣想起刚才见母亲时,母亲脸上的yù言又止,这厢越过桌子,握住了妹妹的手,又抬起眼朝屋里的人冷冷地看了一眼,见下人们知晓礼数退了下去,方才道:“母亲也是不得已,你要谅解。”
许双婉这两日也是在母亲那留的时间不多,也就每日去请个安,就托口回来了,这也不是她们母女因前几日嫁妆之事起了间隙,而是前两天母亲与她又开口旁敲侧击地说了让她往后恪守规矩,少回娘家之事,母亲这已经是把她当归德侯府的人待了,由此,许双婉也是不好多在她面前逗留,让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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