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外面拣个椅子坐着等罢……”门外的婆子本往她们里头探头探脑,这下不探了,往门边看去了,许双婉也听到了声响,也知道是外面又来人了,也不知道来的是谁,“来迎亲的时候,您跟在后面一道走就是。”
“那就多谢二姑娘了。”于夫人也是一时管不得许双婉在想什么,赶紧往外走,去避一避。
她在许府很不讨喜,到处都有人赶她,她要是占着了什么得眼的位置,要是那来的主家人不客气,那她还真会被赶出去。
这能在许府都要讨好的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傻子才会不抓紧。
许双婉端坐在太师椅当中,看着她出了门,眨眼功夫,院子大门那边传来了接二连三的人声。
她母亲来了。
同时也把热闹带过来了。
许曾氏一夜未睡,一直忙到现在那口气就没喘顺过,一进女儿的闺房,见女儿刚好拿起热在炭火上的铜壶冲了杯茶,朝她微笑了起来,“母亲来了。”
许曾氏朝她勉qiáng笑了一下。
“您坐,”许双婉等着她坐下,把茶端了过去,“您喝口茶。”
许曾氏拿过茶,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在她的眼神下,屋里的下人退了下去。
许曾氏放下茶杯,揉了揉头,道:“一直在忙着,也没空过来看看你。”
“孩儿听说,您昨晚为着孩儿之事,一夜都没落眼。”
许曾氏看着恭顺站着,神qíng沉静的女儿,一时没了言语。
她以往教她这个女儿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让她沉稳些,让人看不穿心底的心思,被下人寻思揣磨着,让谁都不敢轻易在她手下犯错,那才是她一家主母的本事。
只是教会了女儿,女儿比她做得更好,她这个女儿别说轻易不动怒,就压根没人见过她怒过,而到今天,她竟然也是不太看得穿她的女儿了……
这心到底是隔了厚厚的一层,只是双婉毕竟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女儿,许曾氏哪怕知道有得必有舍,她这心里还是痛着。
她哀伤地看着女儿:“你不怪娘罢?”
“您为我忙着,女儿哪有怪您之理?”许双婉把茶杯往前推了推,“您喝口茶罢。”
嘴皮都gān了,怕是一直都没歇。
许双婉也知道她母亲一直在府中也是有诸多掣肘,往后,怕是更寸步难行。
祖母持家手法看似公正,其实很伤母亲这个大房夫人的根本,曾家要靠许府,可二婶她们娘家,还能帮衬着许府一些,曾家要是不起来,她母亲要是没有帮的人,大哥大姐有着父亲帮扶尚还能立得起来,可她母亲在许家就只有被慢慢搓揉的命了——她大哥大姐,但凡只要能顾全自己,是不可能对别人伸以援手,哪怕那个人,是他们的娘。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她前两年明白过来的时候,很是心疼她的母亲,就是难着自己一些,也要帮着母亲在这个家里立足,哪怕她被二婶她们所憎,她也想她的娘过得顺心如意一些。
但许双婉也知道,母亲现在是看不明白,但就是能看的明白,大哥也才是她的心头宝,而大姐,也是她讨好父亲的那个宝贝,就是让她看得明白了重新选,大哥大姐也才是她的选择。
而母亲选择牺牲她,心里难道不伤心?是伤心的,只是这伤心是她在确保一切选择无碍之下才有的伤心。
她要是死活不嫁入归德侯府,设计另嫁,那时候母亲的震怒会远远胜过她此时愧疚的伤心……
所以,这也是许双婉有的是办法让心悦她的人娶她,却一直不想动,也不去理会他们抛来的意思的原因。
何苦来哉,何不如再最后成全母亲一次。
母亲喜欢她,而这个家里,她也是一直靠着母亲长大,得了母亲不少照顾与宠爱,生恩养恩,注定她不可能让母亲的跟头栽在她的身上。
“母亲,喝口水再说罢。”许曾氏看着她不动,许双婉又推了推茶杯,她看着母亲哀伤带泪的眼也是有些鼻酸,勉qiáng笑道:“您嘴都gān了,有话顺口气再说,孩儿就在这……”
孩儿就在这,哪都不去,等着您说话……
可惜最后那句话,许双婉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这不是她能想说就说的话了,她就是想跟母亲相依为命,也是不成了。
她不是她娘亲最好的那个选择,她懂,她也认。
看着次女,许曾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她别过头,眼泪双流。
眼看就要出门了,许双婉也知道,这可能是她跟她母亲最后一次能好好说话的机会,撇去那些难以改变的,不说父亲,也不说大哥大姐,她们母女之间实则相依为命了好几年,母亲教她俗务,她一心想为疼爱她的母亲分忧,那些年间,她们母女俩度过了何等的好时光,有些就是现在想起来,她都能笑出来……
她母亲曾那般喜爱疼爱过她。
“孩儿走了,”许双婉把茶盖掀开,又往前面推了一下,“您以后也要好好的,您没有什么对不起孩儿的,这些年您对我的费心教养,万般疼爱,孩儿都记在心中,往后孩儿不在您身边了,也会想起您对我的恩慈的。”
“双婉啊……”许曾氏转过头来,双眼流着泪看着她的女儿,“是不是以后你跟娘,就得一直这般客客气气呢?”
“以后……”许双婉看着茶杯里那向上不停冒着的水雾,在上面停留了一会,才抬眼看向母亲:“孩儿都不知道还能见着您几次,要是能客气,孩儿愿意多跟您客气几回。”
许曾氏痛苦地闭上了眼,抽泣着,“要是,要是以后母亲想见你,有事拜托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再会记得这些好了?
许双婉看着她的母亲,许曾氏这时未抬起头来,也就没看到她女儿正了然哀伤地看着她在笑。
许双婉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qiáng忍住了。
她知道,肯定是归德侯府现在有什么变故了,许府避之不及的亲事,可能变成许府的好亲事了。
太子王爷都要去的喜宴,能不是好亲事?
“娘,喝茶吧。”许双婉端起了茶杯。
许曾氏睁开了眼,看着她铁石心肠的女儿,她带大的女儿她知道,她的女儿是个心中再有决断不过的人,“双婉,你就不能再体谅娘一次?”
许双婉双眼沉静,如那不动的静水,“母亲,若是归德侯府这次起势只是假象,明日他侯府就要满门抄斩,那您愿意接我回府吗?您摸着您的良心告诉我,如果圣上明日就跟祖父说,许府得弃我不选才能保全许府满门,保全父亲兄长前程,您说,您会接我回府吗?”
许曾氏想说话,但她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她早做了选择,现在她说会,女儿也不会信。
母亲不接,许双婉放下了茶杯,轻叹了口气,看来,她这份贴心,是送不出去了。
她一放下茶杯,就收回了手放回袖子,垂下头,恭敬地对她母亲说:“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归德侯府的人,归德侯府生,女儿生,归德侯府亡,女儿死,女儿选择了这条路,是生是死都会自己走,母亲就当是我那泼出去的水,忘了罢。”
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不管如何,归德侯府要了她,她选了归德侯府,她不可能为了许府吃里扒外。
母亲临门一脚想从她这里得些什么的话,还是算了吧。
暗桩她避不了,也就罢了。
第10章
“你个狠心人。”许曾氏扭过头,哭了。
她早料如此,又觉得确实靠女儿不住。
母亲在她面前流泪哭泣,许双婉心里着实不好受,这时她心如刀割,热泪盈满眶,但一步也没有往前安慰她痛哭的母亲。
她的母亲,她是信不过的,这眼泪即便现在是真的,回过头来,母亲也会拿她的眼泪刺伤她,要挟利用她。
但她能为难,能要挟利用的只能是还在许府的许双婉,等到她出了许府这个门,母亲便是想为难也为难不了了。
母亲说得对,她不愧为是父亲的女儿,是个与他一样能对她狠心的狠心人,往后,母亲的眼泪就是能刺伤她的心,也制伏不了她了。
大概,他们许家人,天xing就是此等薄qíng寡义罢。
许曾氏哭罢抹gān眼泪就起身要走,临走前,她揽住了女儿的肩,忍着泪意道:“往后你要好好的,不管如何也要保全顾全自己,娘帮不了你了,你要自个儿护好自个儿,听到了没有?”
许双婉再也无法忍耐,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她送了母亲到门口,看着母亲出了她闺房的门,看着她的背影,缓缓跪下,朝她的母亲磕了个头。
母亲,对不住了,时也命也,双婉要弃你而去了。
许双婉的头紧紧地贴着冰冷的青砖地,她的眼泪滩了一地,缓缓流进了地fèng中,慢慢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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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一到,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宣仲安已骑马带着花轿行至许府,他一身红裳,衬得脸孔一片惨白,本有些怀疑许二姑娘yīn差阳错还是嫁得如意郎君的许府中人一见到新郎官,这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此子命不久矣,他下面仅有一个身体比他孱弱的幼弟,归德侯府就是现在看着有起来的势头,怕也只能是空欢喜一场。
许府的老太爷和老爷,尤其是许父许冲衡更是松了口气——他已行差一步,就是弥补也无法与归德侯府握手言合,还不如跟之前的打算一样,不与归德侯府jiāo好。
许双婉被送入了轿中,上轿时,她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了一下,那手比她的还冷……
许二姑娘从小xing子就要比寻常人多两分沉稳,这冷手握来,她不避不退,直到人扶她入轿,抽离而去。
一路鞭pào声不断,人声鼎沸,她盖着喜帕看不到人,但也从那一声盖过一声的声音当中听出了喜气来。
归德侯府的人在一路撒喜糖喜枣。
花轿落于归德侯府时,正好恰逢吉时,贺喜的话不绝于耳,许双婉被采荷扶着,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吉时已到,”证婚公唱和着,“新人入堂,相拜天地高堂……”
许双婉不知道人来了多少,一路被扶入喜堂时,她身上都已冒出了热气,等到拜完堂送入dòng房,她脸上都因这份热气涌上了一片热意。
但人声嘈杂,她又心乱如麻,一路竟没听清楚那些旁边人的一句话,但采荷已喜不自胜,从她断断续续紧张的报话中,许双婉听出了这场婚宴的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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