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低地啜泣,并不是因为在谁怀中,只是,那么多年的委屈、彷徨、思念,最重要的是孤单,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发泄到连我自己也停止不了。
慢慢地,我哭累了,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却又马上被特殊的衣料纤维蒸gān散去,身上残留着淡淡的,温暖的味道。血缘吗?我忍不住笑了笑,毕竟还是有一点影响的,那种安心,舒适,仿佛回到家一般的感觉。
水宇天泽拉着我在类似沙发的软chuáng上坐了下来,眼中是满满的欣慰和重逢的喜悦,兴奋道:“冰依,以后,让爸爸来照顾你和冰烨好吗?爸爸绝不会让你们再受一点委屈。”
“水宇……天泽。”我看着他,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表qíng一滞。
我唇边挂起清淡的笑容:“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恨过你。以前不恨,是因为我从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父亲的人,对于一个不存在的人,如何恨起。现在不恨,是因为当我意识到可以恨你时,已经不想再恨了。”
水宇天泽一把执起我的手,手心汗湿,声音颤抖,“冰依,我……”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由。”我轻轻地反手握住他光滑无茧的手,想起那个为了我和哥哥cao劳忧心的人,他的手早没有光滑白净可言了。我抬起头淡淡地说,“所以,我是真的不怪你了。我也不会把你当作陌生人,毕竟,血浓于水的亲qíng,是化不去的。只是……”
我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闪着跟我一样的光泽。我起手抚过胸前银芒黯淡的十字架,笑容婉约,“只是,我没办法叫你爸爸。因为,在我和哥哥心里,永远永远都只有一个可以被称为爸爸的人。那个人,无条件地伸出手,把我们从黑暗带入阳光;那个人,不愿妥协,不愿纵容,却护我们如珍如宝。”
我松开手,看着自己白皙细腻的掌心,却想着那双日渐苍老的手,“那双手的温暖,我到如今,还记得一清二楚。我真的,很庆幸,可以叫那个人……爸爸。”
门毫无预兆地自动打开,我愕然回头,看到哥哥冷漠的脸,清淡的眼神。
“哥哥,你怎么来了?医生允许了吗……”目光瞥到他西装外套下白底蓝条的病号服,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允不允许有区别吗?想起那个一身是伤仍赶来救我的杀手,神qíng微微恍惚,却又觉好笑,真是,一个两个都这么任xing,难道是杀手的本xing吗?
哥哥一言不发绕过我,连被抱起熟睡中的小雨,看向我,目光微微转柔,“回去吧。”
水宇天泽一把拉住他,“冰烨,我……”
“我要说的话,”哥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手势却轻柔,生怕吵醒怀中之人,“刚刚冰儿都已经说了。”
“走吧。”哥哥看了我一眼。
我使劲摇了摇头,表qíng坚决:“哥,你带小雨先走,我找他还有事。”
哥哥的眉紧紧蹙了起来,冷盯了我良久,才沉声道:“冰儿,你已经决定了吗?”
“决定了。”我点头,心道:很久,很久以前就决定了,却犹豫着自己的决定。我看到哥哥暗沉的脸,yù吐出话的唇,连忙补充道,“我不会后悔的!绝对不会!”
哥哥眼中的琥珀色光泽黯淡了下去,良久,他看着我,竟不发一语。哥哥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是我却知道自己让他失望难过了。
这里,毕竟是我生长的世界;这里,毕竟有我挚爱的亲人。哥哥和爸爸守了我十七年,宠了我十七年,如今,我却要抛下他们离开。可是……
“哥哥,请你让我走吧。”我眨了眨眼,将迷蒙的水汽化去,细细看着哥哥,哽声道,“那个世界,真的有我放不下的人。我不想如水宇天泽那样,后悔一辈子。”
石堡中静到只闻我们压抑下来的呼吸声,然后,我听到了哥哥无奈地叹息,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舍和宠溺,却平淡冷凝:“离开前,记得去见见爸爸。”
说完,他再不回头,抱着小雨扬长而去,石门像是听他号令的守卫,自发地往两旁移开。浓雾中只余那一抹冷傲的背影。
“冰依,你真的决定回去吗?”
恍惚中的我一惊,回过神来,向着水宇淡淡点了点头,“所以,请你帮助我。”
水宇天泽已经褪去了刚刚失意的表qíng,转为深深的凝重。“十字架拿来我看看。”
我依言摘了给他,静静地等他用那些jīng密地仪器探测许久,脑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偶尔填满那绝世的面容,偶尔如黑dòng般空寂,这便是我如今常常会出现的思维状态。
我忍不住苦笑地摇了摇头。祈然……
“还好!!”水宇天泽将重新变得银光闪亮的十字架jiāo回我手里,叹息道,“幸好能源体还剩余一卡拉以上,那个空间的数据也已经被记录在这个时空钥中了。只是,这个时空钥的结构实在太jīng密了,就算我也没办法把这里的数据提取出来。冰依,如果你真的决定回去,就要尽快。恐怕……不用一年,这个时空钥的能源就会消耗殆尽。到时,谁也没办法再打开那个时空的枢纽。”
“只能穿你来时的衣服,带上你来时的东西,其他什么也不能带,或者说,是带不走。到时,爸……我会送你走。”
我抬手抚过冰凉的十字架项链,抬头看向他,狠狠点头。
也许是因为下了决定,也许是因为马上可以再见到他,这一刻,我的心里竟充满了平和喜悦,还有淡淡的离愁。
这个月,累得可不只我和小雨,更是爸爸。在哥哥接受了我的血,却还没脱离危险期时,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去休息。即便在病房中睡着了,稍一有动静,就惊醒过来。若非刘叔qiáng推他进去休息,恐怕直到现在仍……
我心口微微泛疼,想起爸爸苍白的脸,凹陷的双颊,不知道,爸爸听了我的决定会不会失望难过呢?
我正要推门进去,门却自动开了。刘叔轻手轻脚地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也是一愣,随即做出个静声的手势,示意我跟他走。
我走在刘叔左近,看到他凝重忧愁的表qíng,心里一阵不安。
刘叔,刘英石,是爸爸的几个生死兄弟之一。在爸爸还没收养我们以前,曾是上怀市除“暗黑一条街”外,最大黑帮——火焰组的地下老大之一。
后来,爸爸因为对妈妈的承诺,便要求退出黑帮,在商界白手起家。
他的兄弟也过腻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陆续将黑帮的大部分产业漂白,各自走上了其他道路。漂白不了的部分,就让手下接手。
爸爸收养我们的时候,是他刚退出黑帮最落魄也最艰难的日子。可是,他却除了带我们出黑暗一条街,咬着牙不肯受兄弟一分接济。
直到……直到……我被打伤昏迷,差点一命呜呼那一次。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动杀机,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之后他终于坦然接受了那些兄弟可能给予任何的帮助,以最快的速度,走上了商界的巅峰。
如今想来,爸爸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退让,竟都是为了我和哥哥,却从没为过他自己。
刘叔坐在旋转椅上,一手拿着一张X片,另一手夹着根烟,不时深吸几口。
良久,他点了点头,道:“冰依,你肋骨的裂fèng基本上已经愈合了。心肺挤压血管的现象,我也通过磁疗,帮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怎么样,现在胸口还会痛吗?”
我摇摇头,想挤出个笑容,却挤不出来,半晌才艰难地问道:“刘叔,最近你都以别去打扰为由不让我和哥哥接近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刘叔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一把掐灭手中烟蒂,像是忽然下了什么决定,沉声道:“冰依,我本就打算告诉你了。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心一紧,攥住了双拳,缓缓直起身子。
“凌闽他,得的是……Leukemia,俗称,血癌。”
我只觉脑中轰地一下便炸开了锅,太阳xué突突地跳,心脏却像忽然间停止了。
我勉qiáng支撑住摇晃的身体,涩涩无泪的眼睛看着前方,半晌才吐出一句:“晚期?”
“不!不是晚期!”刘叔眼眶有几丝红,狠狠摇了摇头,“我没发现凌闽的病已经够窝囊,若他真的是晚期,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我猛地吐出一口气,颓然靠倒在椅背上,脸上冰凉一片,泪竟是到此刻才落下来。
我想起刘叔刚刚的话,心里猛然升起了希望,身子几乎一跃而起,两手撑在桌沿,颤声道:“我的骨髓和爸爸符合是不是?”
刘叔愣了愣,看着我晶亮的双眼,竟是露出一丝苦笑,平静地道:“理论上来说,是的。不管是白细胞,血小板还是其他,你的都远比冰烨要来得符合。但是,骨髓的捐赠毕竟不同于输血,即便是最相合的,也难保不会产生排斥。更何况……唉,冰依,你先坐下来,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谈的。”
医务室中古老巨大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响着,吵得我心口一阵阵烦躁。刘叔的声音,慢慢在耳边响起,回dàng。
[第四卷:第2章 时也势也 ]
天和1261元年7月14日银川国风兰城。
尘土飞扬,金戈铁马的战场,血ròu横飞,喊声漫天。但战场虽然混乱,两方进退的阵型却始终有度,混而不乱。
忽然,城外一道低扬的号角声响起,搭了半天高的云梯被撤了下去,投石机,弓箭手也在步兵掩护下慢慢向后方撤去。不论是攻的一方,还是守的一方,都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又一波攻城结束了。
“回禀皇上,此次攻防天甲守城兵死亡十五人,重伤一百有余,轻伤三百;天甲弓箭手死亡一人,重伤二十,轻伤一百;天甲骑兵损伤无;普通士兵死亡……一千余,重伤三千,轻伤万余……”成忧看了端坐在前方的卫聆风一眼,停下汇报,“皇上,风兰城的粮糙最多只能支持一月,但士兵们日夜坚守,恐怕,是撑不过十天了。”
卫聆风抿过一口清茶,淡淡点了点头,“宣玄天和文策进来。”
不一会,一身白衫的文策和满脸憔悴之色的玄天应昭进入殿中。
“文策,祁国境内现在qíng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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