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杀看了眼那张极其认真的小脸,心底隐隐有些好笑,却并不搭话。
“所以,我便让你学习武侠小说中的疗伤方法,让真气从两脚涌泉xué开始灌入,务必要一yīn一阳,一寒一热,先天气穿xué而入,从弱渐qiáng的缓缓贯脉通经,滋养窍xué。”
听到这里,步杀也不由微微动容,冰依口中常常会冒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就比如这几日她常提起的习武之道,疗伤之法。
初时听来只觉奇异好笑,抽丝拨茧后,却惊异地发现,有些竟真的涉及修习绝顶武功的御气法门。
“可是,为什么效果不如书上的理想呢?”
看她一副几乎要抓破头的模样,步杀的嘴角几不可弯地翘了翘,拉过她微凉的手安置在长椅上,心道:她还是一样怕冷。淡淡道:“想不通就算了。”
这几日,生活平和宁静。步杀只觉得,心中的戾气越来越淡,有着浅浅的,异样的喜悦在心底滋长蔓延。
有时,他会醒起,自己仿佛忘了什么极端重要的事qíng,可是转瞬间,却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啊!对了!是自然!”清亮的叫声猛然打断他的沉思,只见冰依一脸兴然地跳起来,扯着他袖子大声道,“你需要的天然之气,必须是天地间最纯净的,而且要自然吸取,完全不流能于形式。可是这几日,你虽身在大自然中,却太过着意自己的伤势,反失去了平常之心,故而无法融于自然,取于自然。”
步杀眼中闪过异色,随后沉思,心中竟豁然开朗起来。原来……他的内伤并不是无可救药,而实是他自己太过着意了,反而无法达到冰依所言,“dòng然忘我”的境界。
思及此,他便将手中汲血jiāo到冰依手中,就在这浑然天成的幽谷山林间,微仰着头,面向夜幕星空,轻轻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已无qíng无绪地沉浸在这平日忽略的天地,dòng然忘我间,终从对武道的追求,对守护身边之人的渴望投身到虫鸣蝉唱的世界,其中的转接浑然天成,不着痕迹。
qiáng大的内息自然流转,步杀缓缓睁开眼,神色依旧清冷如昔,却出奇地平和安宁。缓缓对上那双,闪烁着琥珀色光泽的眼眸,轻声开口:“谢谢。”
冰依漂亮的双眸如月牙般弯了起来,随即睁开流泻出满谷的荧光。她象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低头在腰间掏了半晌,忽然抬头诡秘地一笑道:“步杀,右手伸出来。”
步杀恍了恍有些迷蒙的眼,有些嗡然做响的双耳,缓缓将右手伸出,静静摊开。
这一幕,何其熟悉;这一幕,仿佛纂刻般,深深烙印在他心底……因为他答应过那个人,从此以后,要牢牢记住,这一日。
步杀收回手,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用歪七扭八的白色丝线绣着“步”字的黑色护腕,听着少女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个,叫作护腕。在练刀或者与人搏斗时,可以缓冲你手腕受到的伤害……”
是的,他知道。他早知道,这是护腕。
步杀忽然静静开口,打断了少女的话:“祈然的呢?”
“恩?你说谁的?”少女的眼中再度闪过一丝迷惘之色,愕然问道。
步杀看着手上的护腕,专注地每分每秒认真地看着,看着。然后,他嘴角一扬忽然露出一个极度自嘲却又恍然的笑容,喃喃自语:“原来……在我心里,竟真的存在过这样的想念。”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黑刀汲血,握在右手。笑过之后,他的面容竟仿佛被波dàng过的水面,反而缓缓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仍旧带着迷惘之色的少女,眼中慢慢展露出,从不敢轻易泄露的柔和光芒,一丝一缕,汇聚成海。
步杀叹了口气,左手缓缓抚上汲血的刀柄,双手上下jiāo握。他眼中的温柔之色如cháo水般尽数退去,转为再无人可以影响,再无人可以左右的坚定之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守护那两个人,能守护一天,那便一天;能守护一年,那便一年;能守护一辈子,那便……一辈子。
这样的信念,无坚不摧,无qíng可化。是的,无坚不摧,无qíng……可化。
即便他自己,也再无法动摇哪怕……一分一毫。
“也许,这真的是……埋在我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步杀的双手缓缓举起,看着眼前如镜花水月般逐渐波动影重的世界,脸上露出一个淡然却极度珍贵的笑容,“但却绝不是我——最想实现的愿望!”
黑刀闪着白影直劈而下,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点停顿,然后,斩碎了镜花,斩碎了水月,也斩碎了……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世界。
翱翔那苍穹中心不尽
纵横在千年间轮回转
为何让寂寞长我在世界这一边
对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万语说的清说的清
只奢望一次醉
……
[作品相关:番外 幻梦之祈然]
“少主!少主!……”冒失的叫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祈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刚来得及伸手拉开房门,就见一个幼小的身影蹿进自己怀里,急促的喘息在胸前起起落落,祈然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也不忍责备:“小玄,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总这么冒失吗?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掌管着冰凌财政的堂堂户侍啊!”
千玄忙站稳身子,尴尬地抓了抓头,才咧嘴笑道:“少主!你可不能怪我冒失,我还不是为了赶着来向你报告喜讯吗?”
“什么喜讯?”
千玄得意地扬了扬眉,朗声道:“刚刚皇上已经宣布了你和水姑娘的婚期,冰凌的御用衣纺团都刚刚到达了。你说,这可是喜讯不是?”
祈然心头猛的一震,不知为何,竟几乎站不稳身子。他觉得自己明明应该开心的,可是却有种镜花水月的空虚感,qiáng烈地撞击着他的思绪。
“少主!你怎么了?”千玄慌忙扶住脸色骤然苍白的祈然,声音都几乎带了哭腔。
“小玄,”祈然看着他,艰难地开口,“你说……我要和谁成亲了?”
“水冰依,水姑娘啊!”千玄一脸地愕然,“少主,你不是心心念念地,只想着和水姑娘天长地久吗?连皇上和皇后都拗不过你,终于还是妥协了……”
千玄还在一旁念叨着什么,祈然却是一句也听不入耳了,只是反反复复地念着那句——天长地久。
忽然,他长身而起,急切地道:“冰依现在在哪?!”
“在来仪阁……哎,少主!成亲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千玄看着早已消失在长廊前方的身影,只能无奈地苦笑。
祈然左穿右行,避过了来路可能碰到的任何人,好不容易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了来仪阁。他意外地,在阁外看到了他的大哥,萧祈轩。
“大哥。”祈然轻轻抚平着胸口莫名升起的戒备和怒气,微笑开口。
萧祈轩回了他一个幽深却温和的笑容,忽然道:“父皇说,明日将宣布我为摄政太子。重新恢复我冰凌少主的身份。”
“真的?!”祈然猛地抬起头来,声音里再掩饰不住飞扬的喜悦。他将不再是冰凌的少主了,而大哥,却可以完成他从小的梦想。
这一切,都象梦境一般,让他无法置信,竟真的成了事实。
“直到这一刻,我才完全确信,你是真的,从未在乎过冰凌的一切。”萧祈轩面上露出微微的苦笑,却又释然,神色转为深藏在祈然记忆中的那抹关怀和温和,淡淡道,“冰依说的没错,我不能qiáng求太多,毕竟她爱的人只有你。”
“进去吧。”萧祈轩脸上展露出幽雅从容的浅笑,举手投足间仿佛就能睥睨天下,眼中却透露出真诚的喜悦和……淡淡的悲伤,“还有,恭喜……你们!”
……
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qíng似水
今生缘来世再续qíng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
祈然走进来仪阁时,出乎意料地看到一脸耍赖表qíng的冰依,和黑着张脸的步杀。他不由摇了摇头,只觉好笑,想不明白冰依为何就如此喜欢整步呢?
“步杀,我告诉你,你若不做伴郎,我就不嫁了!”
祈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何谓伴郎,也许其他人不清楚,他和步却是听过冰依解释的。一想到让步穿上大红喜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就抑制不住浮上嘴角的笑意。
步杀显然早发现了他的存在,狠狠一眼朝他瞪来,随后面向冰依,冷着张脸:“我绝不做!”说完大踏步跑出房门,几乎可算是……落荒而逃。
“哈哈……”留在屋里的两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想来,步杀可能最终还是会答应冰依的要求。毕竟他身上如此重的内伤,连他都治不好,却被冰依的奇思妙想化解了。毕竟……他们三人本就是一体的,无游天下,不离不弃。
祈然走前,轻轻揽过一身红衣,未施脂粉的少女,心中满满的都是柔qíng和幸福,还有隐隐的,潜藏在心底的虚空和茫然。
“冰依,我们真的要成亲了吗?”祈然捧起少女晶莹的脸蛋,轻轻抚过,一遍又一遍,颤声道,“十日后,是我和你,成亲。不是别人?”
“是我和你成亲,不是别人。”冰依柔顺地靠入他怀中,环手抱住他,声音平和宁静,却坚定无比,“十日后,我就会成为你的妻子。此qíng不变,此志不渝,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祈然浑身一阵颤抖,恍惚间竟想着:即便这是假的,我也要抓住,牢牢抓住,我的幸福。他将怀中的少女紧紧抱住,沉声道:“我也是。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又想起你的脸寻寻觅觅相逢在梦里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缱绻万千
……
十日后,冰凌国风之都,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冰凌的子民,原依国的臣属,他们都汇集在这个神秘的古都,只为了一事。
因为这一日,他们的少主,即将迎娶他心爱的妻子;因为这一日之后,他们的少主终究还是决定放弃到手的权利,飘隐远走。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