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的伤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骗步杀?”祈然紧盯着我。唉,他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冷的?
“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
我想起步杀背着他渐渐离我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自动避开了他迫人的视线,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不想欠人qíng而已。”心里撕扯般的痛到底从何而来?
祈然一把抓住我的下颚迫我面对他,清凉的手指没有用什么力,温柔但坚决。他的脸又迫进了我几分,眼中的伤痛瞬间击毁我薄弱的伪装。黑亮的发丝轻贴在我颊边,他说:“我要你看着我说。”
我眨了眨眼,想将迷蒙的水汽都化去,但滚烫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灼伤他握着我下颚的指尖。
“祈然。”我哽声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你要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rǔ、死去?”
祈然呆怔地松开了手,眼神哀伤地望着我许久。忽然,他弯身将我抱紧在怀里,紧的忘了我肩上仍殷红的伤,紧的几乎将我揉嵌入他体内。
“冰依,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发颤,透出无限的无措与恐惧,“当我醒来看不到你们。当我,看到步杀怀中满是鲜血的你,我真的好怕……”
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幽谷清香,心里竟忽的如无波的水面般清澈宁静。
忍着肩膀的疼痛,我提臂回抱住他,仍带着哭腔的声音震落了眼中翻滚的泪水:“祈然,我其实……很怕。”
我将头埋入他怀中,尽qíng的流泪。我不想承认,可是,当祈然倒在我面前,当步杀用憎恨的眼神望着我,当秦业撕裂我衣服的时候,我真的好怕好怕。
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又要回到那血腥昏暗的生活。
幸好……我用哭的沙哑的声音说:“幸好,步杀还是回来了……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祈然一句话也没说,将我抱的更紧更紧。
我痛的龇牙咧嘴,却忍不住在祈然怀里笑,仿佛看到了幸福的模样,长着翅膀,如天使般在我头顶盘旋。
然而隐隐的,有一种不安在慢慢滋长。有个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对我说:“水冰依,你终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我的伤到了第三天才真正有见好转,虽然结疤的伤口开始发痒,却也比原先撕裂般的痛好多了。
祈然跟我讲了那天的qíng况。原来,那天在我昏迷之前,秦业的右臂就已经被步杀斩断了,那些鲜血和那阵惨叫声都是来源于他。
我昏迷后,步杀就那么抱着我,提着滴血的剑走出蒙阔他们的包围,谁也没胆量上来拦他。唉,想来这场面一定很壮观,真可惜我没能看到。
我也是在醒来后的第三天才又见到步杀。
他仿佛一路的风尘,脸容有些憔悴。
我看到他,不顾祈然地阻拦,惊喜地坐起来,叫道:“步杀,你回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并不答话,径自走到祈然面前把一颗药丸递给他。
祈然看了那黑色的,只有指甲大小的药丸一眼,面色狠狠一变,竟忽然发疯般地揪起步杀的领子怒吼道:“你又回去?你怎么可以再回去?”
“吃了它,否则你原有的内力会被全部吸光。”步杀冷冷地说。
“现在内力对我来说有什么……”
步杀忽然伸手点了祈然的xué,将药丸塞进他嘴里,顺气拍下。
我大惊,跳起来正要质问,却见步杀在瞬间又解开了祈然的xué道。
祈然一阵gān咳,仿佛要把吞下去的药咳出来一般,如玉的面色涨的通红,我心里一阵难过,忙走过去扶住他,帮忙顺气。抬头望向步杀时也难免带了丝怒气。
“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他不爱吃,为何还要bī他?你有没有……”
“救他命的药。”
“就算是救命……”我一楞,“你说……救命……”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醒来后似乎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是……祈然的伤,那天我把过他的脉,那脉象,我如今想起来竟也是一阵寒战。
但是,醒来后,他一直细心照顾着我,一副健康的样子,我也就没有再细细追问。如今,却是越想越是心惊。
祈然止住了咳嗽,面色冰寒地望着步杀,问:“这一次,冷玉又要你做了什么?”
步杀转过了头,垂下眼,一句不答。
“回答我啊!”祈然大吼。我从未见他如此激动过。
他的绝美的脸上绯红如血,忽然,又一声咳嗽,鲜红的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祈然——!”我顾不得被喷的满身的鲜血,仓皇地扶助他大叫。
步杀面色陡变,冰冷地眸子再也掩不住一脸的恐慌,大喊道:“不要运气,收息!”
“说!”祈然扶着我身子的手,晶莹修长,沾着斑斑血迹,不住颤抖。
步杀的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终于别开头,淡淡道:“我帮他杀了祁国宰相——叶成宇。”
祈然呆呆地楞了半晌,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带着血笑得格外悲伤,心痛:“好!好个冷玉!比我料想的要仁慈……咳咳……不过是杀个人而已。”
“祈然!”我反身紧紧抱住他,紧紧地试图温暖那不住颤抖发冷的身体,“祈然!请你不要这样,步杀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清楚?”祈然一把推开我,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惨然笑道,“他清楚就可以去杀人?他清楚,却还回去以前的生活?”
“祈然。”我忽然放开了抓住他衣襟的手,心中只觉伤痛、怜惜缱绻万千,静静地看着他,“不清楚的人,是你。”
我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祈然绝美的脸,声音平静而淡然:“你说步杀已经不是以前的步杀了。却不知道,以前的步杀为杀戮而活,如今的步杀却是为你而活。”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以前和现在之分,他也从未想过杀人是对是错。他在乎的只有你。你不希望他杀人,他就不杀。你希望他脱离以前的生活,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但有一点,也请你别忘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活着的基础上。没有你的世界,对他来说,又有什么以前和现在之分。”
“祈然,那种执着和决绝,你真的……清楚吗?”
祈然呆呆地看着我,蓝眸迷惘而惊愕,仿佛始终没有听懂我在讲什么。
我也不再说话,等他慢慢消化这些话。这种毫无来由的信念和执着,象祈然这样的烂好人,很难理解吧?
曾经,我也这样的活过,所以,虽然那些都已成为过去,我却依旧刻骨地了解这种感觉。
“我曾经,是冷月教的第一杀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响起的会是步杀冰冷的声音。
“步!你——”祈然忽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但看到他的表qíng,又望望我,终于还是静静的坐了下来。
冷月教?是什么教派?我不禁疑惑。
“冷月教的杀手在发誓入教时,都会被迫在体内种入‘血蛊’。”
“血蛊?”
步杀没理会我,继续说:“蛊毒一旦入体,便无药可解,每隔一个月不服食解药就会痛不yù生。超过三天,蛊毒开始噬体,七天后就会变成行尸走ròu的傀儡。”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一时完全无法动弹,许久才颤声道:“那你现在……”
“血蛊被祈然取出来了。”
还好!我暗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祈然的内力会这么混乱,难道是因为……?
[第一卷:第8章 冰凌]
我艰难地抬头望向步杀,开口:“怎么……取出来的?”
步杀笑笑,这是他脸上仅有的几次笑意,却是无比的凄凉和自嘲。
“血蛊难取,在于它附血而生,只要一遇空气就会马上反噬。所以世人都认为血蛊无药可解。却不知世间有人能想人之从所未想,行人之从所未行——以血引蛊。”
步杀的声音平静低沉,“以血引蛊”这几个字却象重磅炸弹一般投在我耳边,震的我全身颤抖。
步杀又是惨然一笑:“仅仅是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杀手,他竟不惜以自己的命来引血蛊,甚至不惜从天堂堕入地狱!”
“步——”祈然厉声打断他,“不要再说了,那里不是天堂,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是!”
步杀却不理会,脸上的笑意更浓,嘲讽更深,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那个杀手,甚至,在他以血引蛊的时刻还下手杀他。”
“只因为,他是最后一个目标。”
我看着步杀,和他脸上几乎将他折磨地疯癫的愧疚,心竟如被揉碎般刺痛。
我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将指甲深嵌入ròu中,才唤回神志,回头深深地望向祈然。
祈然已然恢复成平日的祈然,绝美的脸,温暖的微笑,柔和的眼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是我的心变了,我的心口疼到发酸发麻。
他起身过来搂住我,淡淡的笑,真的很淡,仿佛什么都平静下来了,连表qíng也没什么波动。
“血蛊确实在我体内,不过由于我特殊的体质。它并不会立时致命,也没有步杀说的那么恐怖。只是紊乱了我的内息,改变了我眼睛的颜色,仅此而已。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真的。”
原来,那就是冰蓝色瞳眸的由来。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只接了一掌就会吐血昏迷。
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我一把推开他,哽声道:“你现在哪里好了?你是笨蛋吗?是白痴吗?把这样的东西养在体内竟然还说好?你说步杀不清楚自己在gān什么,从头到尾最不清楚的人一直是你!”
“就算,就算你是大夫,也不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啊?”
“就算是我的命,就算是步杀的命也不可以!知道吗?不可以!”
祈然心痛的重新把我搂在怀里,我不停地推打他,他却仍坚决而温柔的紧紧搂住我。
我再次放纵自己在他怀里失声痛苦:“你这个烂好人!为什么对任何人都好,却惟独不知对自己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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