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者长存_夜雪猫猫【完结】(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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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成把握?”

  “七成。从前我常常到那条湖上去捉鱼,只要敲开一个冰dòng,下边拉一张网,一次就能捞上来几十条乃至上百条,够吃好一阵子。不过那时候最多只有十来个人,所以咱们得分批渡河。”

  原焕道:“反正咱们已经没吃的了,横竖都要把小命jiāo代在这里,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咱们现在就往那儿赶,然后杀马饱餐一顿,抢在天黑之前渡河。”幸亏糙原日落得晚,现在立刻动身还来得及。

  五百多人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在被薄雪覆盖的糙原上疾行。连日的饥寒jiāo迫和疲劳让原焕只能保证自己不从马上摔下来,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要是一旦渡河,失去了马和仅有的食物,再找不到欧阳仑的部队,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不知行了多久,原焕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已经麻木,终于看到不远处蔚蓝天空下,冰封的湖面似一块巨大又清澈透亮的镜子反she着绚烂的日光。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原焕从袖中摸出林飞飞jiāo给他防身的匕首,向自己的坐骑看去,却正对上她一双温驯的眼睛。这马也是林飞飞替他挑选的。一匹刚刚成年的母马,脾气好得出奇。此刻她见原焕在看她,便踩着小碎步,主动靠上前亲近。

  千户长看出原焕的不忍和犹豫,便道:“放了她吧。咱们一顿吃不了许多,几人一匹也够了,剩下的马ròu能拖的就拖过河去,多了也带不了。”

  被选定宰杀的马都是脚力一般的,几匹好马被放生,却都略跑开几步,并不走远,仿佛在等待同伴,又仿佛眷恋骑手。

  原焕看着几匹马相继倒下,鲜血染红了雪地。其余的马包括之前放生的都惊惧嘶鸣起来,他实在不忍再看,便对千户长道:“我带他们走远些,免得惊动追兵。”

  千户长也不勉qiáng,只道:“快去快回。不要耽误渡河。”

  原焕跨上原先骑的马,带着被放生的马群远远跑开。千户长转身指挥兵士开始生火烤ròu。

  原焕回来的时候仍旧骑着那匹母马。他跳下马背,接过千户长递过来的马ròu和沸腾的雪水,qiáng迫自己将食物塞下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千户长开始指挥兵士渡河。每次最多二十人,尽量在湖面上均匀散开。原焕被分在第二批,他明白千户长的好意。第一批是探路的,第二批相对安全。越往后冰面承受的考验越大,危险也就越大。

  兵士们将盔甲脱下减少自身重量,然后匍匐在冰面上,一边用匕首小心地往前头的冰面探路,一边慢慢爬行过去。

  等到第一批的二十人顺利到达河对岸,众人似受到鼓舞,都动作麻利地开始卸下盔甲,整理渡河用的拉锁。

  原焕趴到冰面上,刺骨的冰寒紧贴身体,他知道皮肤千万不能沾到冰,否则很可能黏住,便将双手尽量缩进袖子里,挪动肘部往前爬。弓和箭用拉锁栓在腰部,远远拖着,许多兵舍不得扔掉长枪大刀,也冒险一并栓着。这些兵器刮磨着不算坚硬的冰皮,不断发出尖利的响声。

  好不容易大半的士兵都顺利渡过冰面,只留下一百多人还在对岸等待渡河。千户长忽然一个激灵,大吼道:“邺人追过来了!加快速度!全体给我上,跑过去!”

  军士们此刻也听见了身后仿佛闷雷般万马奔腾的声音,大地好似都在为这股暗暗积蓄的力量颤抖。顾不得刚刚切下来的大块马ròu,西凉兵们忙尽量散开,朝冰面跑去。已经匍匐在冰面上的士兵尝试着爬起来,却徒劳无功,只能奋力挣扎,摆动四肢爬动着。后续跑上来的兵士们脚下打滑,接二连三狠狠摔倒在冰面上。

  一名还未来得及踏上冰面的士兵见此qíng形大声道:“你们快走,我掩护!”千户长见他已然张弓搭箭严阵以待,便大喝道:“剩下的五十人,跟我一起断后!”如果没人留下挡住追兵争取时间,冰面上那些人就变成了活靶子。

  原焕站在对岸,遥遥看见马群奔腾而来,跑在最前头的马群比邺的马要矮一头,上面没有骑手,正是他方才放走的那批。霎时他感到心头一片冰凉,无比清楚地明白,正是那群马引来了追兵。

  邺的士兵离开河岸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she箭。千户长命令手下反击。因为双方的距离都在she程之外,刷刷箭雨飞掠,尚未有所死伤。

  然而谁都明白,千户长此举是在螳臂当车。第二拨箭she落了冲在最前面的邺人,然而西凉士兵也是一样,一瞬间就倒下去一大半。拓跋洪挥舞着长鞭,指挥手下的军士冲上前去,马身踏过仅剩的十多个西凉兵,眼前再无遮挡,一览无余。

  又一阵箭雨飞到,冰面上的西凉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she了个对穿。许多匍匐而行的士兵被钉死在冰面上,再也不能移动半寸。

  夕阳缓缓沉落,整个冰面上一片血光映天。

  跑在最前头的西凉马开始冲上湖面,将原本已经发生碎裂的冰面踏出几条宽大的裂fèng。裂fèng连锁反应地似鞭pào一般迅速蔓延扩散。终于咔嚓一声,马匹和人同时落到冰凉刺骨的水中。西凉士兵觉得身体的热量几乎在一瞬间流失殆尽,头顶不断飞过呼啸的利箭,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冻得麻木,他甚至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便发现自己周身的水开始泛红,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无尽的血光。

  作者有话要说:长流和非非包括小王爷,洛轻恒的戏份快到了。

  ☆、欧阳仑

  原焕是在一片火光中醒来的。他奋力睁大了双眼,这才看清自己头顶的帐篷,他试着动了动手,却怎么都无法抬起来。身下的糙垫十分gān燥松软,让他再一次因为筋疲力尽而坠入梦乡。

  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旁架着一个药炉。一名西凉兵看见他醒了,忙火烧屁股一般地跳起来,道:“原大哥,你总算醒了。军医半 个时辰前才来看过,说你要是能退烧,挺过这一关就好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那小兵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从药壶中倒了一些黑色的汤汁,将粗瓷大碗递给原焕,又扶着他坐起来。原焕这才觉得自己的喉咙似烧了一团火,他将汤药一口喝gān,哑声道:“我这是在哪里?”

  “原大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靠啃糙皮,认准北极星的方向,找到欧阳将军的部队。咱们现在在欧阳将军的营地里。”

  “其他人呢?”原焕果然隐约听见外头士兵走动的声音。

  “原大哥,咱们统共只剩下一百人都不到了……”小兵用袖管狠狠抹了抹眼睛,qiáng自振奋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告诉他们你没事了,大伙一准儿高兴。”从引水开渠伏击邺,一直到领着剩下的兵走出大糙原,那些生存下来的西凉兵对原焕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已然心服口服,早已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原焕注意到小兵走出去的时候腿一瘸一拐的,想来是因为徒步穿越雪原的时候脚被冻伤了,心中一叹,却也不做多想。

  到了第二天,原焕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谁知他刚走到帐门口便被拦住。

  “欧阳将军有令,请原监察好好养伤。”

  “这位小哥,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当面向欧阳将军谢过救命之恩。”说起来,算上这一次,欧阳仑确实救过原焕两次xing命。第一次他在青州被邺人抓走,小王爷便让欧阳仑的人到处打探他的消息,终于抢在邺人对他动手前,弄了具面目全非的尸首将他给偷偷换了出来。聂湛当时已十分清楚,如若原焕死在青州地界上,西凉与朝廷的矛盾便无法调和。后来林飞飞找上门去,聂湛自然顺水推舟,答应同朝廷合作。

  如此看来,小王爷还是顾全大局的,只是欧阳仑的态度却不好捉摸。因此原焕打定主意要去当面会会这位昔日凉王麾下第一猛将。

  “欧阳将军在西西河指挥阻拦敌军过河。原监察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原焕见对方态度qiáng硬,只能作罢。他明白以自己监察御史的身份,欧阳仑对他提防也在qíng理之中。

  熟料到了下午,原焕就被欧阳仑的亲兵带去了河边。西西河源自祁兰雪山,水势湍急,一泻而下。欧阳仑驻守的河堤是河道最浅也最宽阔的所在。

  原焕骑在马上,远远便看见一小股邺的骑兵在抢渡,刚涉水到河中央,却被早已埋伏在河对岸的西凉战士she落水中。

  “原监察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吧?”

  原焕听到这洪钟一般的声音,不禁心中一惊,再侧身定睛一看,一个身材高大,大约四十多岁,身穿铠甲的男子正向他走来。

  原焕没想到欧阳仑会亲自来迎,忙下马行礼道:“劳将军过问,在下极好。”

  欧阳仑笑道:“原监察身负朝廷重任,理应到前线亲眼看一看。”

  原焕问道:“依将军看,邺的王庭主力是否就在河对岸?”

  “十有□。眼下已经开chūn,越往后雪化得越快,河水也会越湍急。现在渡河是最好的时机。”

  原焕望了一眼远处巍峨纯净的祁兰山,道:“敌人是否可能不过西西河,直接从雪山上下来?”如果邺的王庭可以以拓跋洪为障眼法,明着让他当先锋建功立业,暗地里却将他抛出去,既能迷惑西凉,又能借西凉的手除去拓跋族中的内部矛盾,那邺为什么不能再用一次障眼法,派一部分骑兵渡河,让真正的王庭主力来个奇袭,从雪山上下来呢?

  欧阳仑摇了摇头,道:“绝无可能。斥候已经登山好几次,去一次就雪崩一次,不要说这么多人,就是一人一骑也休想翻越祁兰山。”

  原焕点了点头,却总不能将方才敌军渡河的一幕从眼前挥去。

  欧阳仑见原焕闭口不提林飞飞和他自己连日来死里逃生,倒也对他生出几分钦佩,道:“末将想要拜托原监察一件事。”

  原焕心中一凛,沉着道:“欧阳将军请讲。”

  “眼看邺王庭十万主力就要大举过河,末将恳请女皇陛下准许小王爷火速回防西凉。”

  数日后。慕云。禁宫。

  楼凤棠打开羊脂玉盒,展开纸卷,一行朱笔映入眼帘:“你当朕就这么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会要回来?”他不由一笑,小心地将核舟取在掌中,心道:原是怕你不信我,如此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韩毓进来的时候神qíng肃穆无比,恭声道:“兵部刚转送来的火线急件。”

  楼凤棠接过急急展开,忽然一阵猛咳。韩毓见他咳得辛苦,虽心焦军qíng,却不敢相询,见楼凤棠手微颤着将信纸递过,忙接过来,读罢却脸色惨白,道:“紫玉关既破,只怕嘉陵关旦夕之间便要不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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