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者长存_夜雪猫猫【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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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凤梨苏味道是不错,老婆子我也得了。”一顿,太后忽然睁开了一双犀利凤目,漫不经心地挥退左右后道:“听说萧太医前几日bào毙家中。”

  “是,儿臣正是来向母后禀告此事。”

  “可怜见的,刚当上太医院院判没几日。”

  “儿臣早料到柳家必会将他灭口。只是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对公主下手了,幸亏公主福大命大。”

  “如今她就是咱们手上的宝贝,可不能叫人毁了了去。”

  “是,儿臣一定加倍小心。”楼书倚暗忖如今长流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看管,已经小心到了极处,当不至于再出岔子。想到长流如今身边缺了个内侍,楼书倚又道:“公主身边那个叫招财的内侍好端端的竟然投了湖。”

  “听说原本是挺清秀的一个孩子,竟然在水里脸都泡肿了。这些太监怎么了,一个个都那么想不开。内务府的雷太监也悬了梁。找人补上容易,只是原先那个招财别是跟皇后有什么瓜葛。”

  “如今人都死了,往后儿臣只能越发仔细着。”

  “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没有不放心的道理。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先帝爷当年让哀家当这个皇后,就是看中我娘家无人。”太后慈爱地拍拍楼书倚的手,笑道:“哀家进宫之前,在楼家寄居多年。如今楼家就是我的娘家。”

  “儿臣一家能有今日,才是沾了母后的光呢。”

  “就你嘴甜。”太后就着楼书倚递上的茶盏饮了一口玉露,才继续道:“先帝爷在时十分赞赏柳青纶的才gān,命他为辅政大臣。柳青纶这老狐狸确实jian猾,只一点不足,他压制不住自家那头河东狮,才叫咱们捡了现成便宜。”

  “这也难怪,柳青纶起先是靠着王家起势的。在儿臣看来,王素芝最是个目光短浅的。她要是笼络好了大公主,柳家毕竟是大公主的外家,岂不比咱们亲近万倍。大公主和安平如果都跟柳家亲厚,将来无论谁得了势,不都是柳家的好处。”

  “我的儿,就是这个话。再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昨晚上皇后大发雷霆,砸了好几件古董玉器。”

  “昨儿个是十五,皇上没去她那儿反倒临幸了刘美人,皇后自然气不顺。只是儿臣不明白,她既然已经知道皇上……为何还这般……”

  “我的儿,这宫里头似你这般通透人其实不多。皇后只怕对皇上是有几分真心的。”

  “本以为她是个聪明人,却原来那么想 不开。”

  又说了一会儿话,楼书倚见太后有些乏了便退了出来。

  碧横宫。

  长流正在读顾非给她的那本武功心法。她从未习过武,心中甚是没底。好在她悟xing极高,心也静得下来,渐渐地也有了些领悟。

  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响动,长流立刻将书册放入一堆杂书中,等脚步声近了才走到门口迎接。

  楼书倚笑着进来,命人将一只cha了几株新鲜红梅的甜白瓷瓶放在案上,笑道:“公主做什么呢?”

  长流拉过她道:“快坐。长流闲来无事,不过随便读些书。”又命和风奉茶。

  两人坐定,楼书倚先问了几句长流的功课,忽然屏退左右,从怀中掏出几张叠得十分整齐的纸来递给长流。

  长流疑惑地接过,拿到手中展开一看,顿时大为吃惊。这竟然是一道奏疏。再翻看署名,果然出自楼凤棠的手笔。他的字写得十分清拔雅正,跟记忆中长流同洛轻恒的婚书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管子曰:‘内有疑妻之妾,此家乱也;庶有疑嫡之子,此宗乱也。故曰:立正妻者,不使嬖妾疑焉;立嫡子者,不使庶孽疑焉。疑则动,两则争,杂则相伤。子两位者,家必乱;子两位而家不乱者,亲犹存也,恃亲不乱,失亲必乱矣。孽疑其宗,无不危之家也。’……”

  这一段引用了管仲说的“四乱”中两乱,也就是说家中有疑忌正室的小妾,这是家乱。庶子疑忌嫡子,这是宗乱。立正妻的时候,不能让妾疑忌;立嫡子的时候,不能让庶子疑忌。一有疑忌就要有所行动,不分正偏、长幼就要争斗,没有秩序就会互相伤害。同时立两个嫡子的qíng况也一样。而这种qíng况家不乱的,是因为家长健在,如果一旦不在了,势必还是要乱的。因此庶子疑忌嫡子,没有不危害家庭的。

  读到此处,长流的心砰砰跳。再往下读,果然,楼凤棠说皇上至今无子,为保社稷稳固,应当立皇太女。而人选自然是元后的嫡长女君长流。

  楼书倚紧盯着长流的神色,不放过最细微的变化,待确定她将奏疏通读了一遍,柔声道:“公主以为如何?”

  长流面露疑惑道:“父皇正当年富力qiáng,将来定然会有皇子出生,为何……”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长流心下倏然一惊:不,一定不会是未雨绸缪。如果皇上将来真的生出皇子来,不论现下谁当了这个皇太女,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就是随波也一样。楼家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楼家从收养我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就知道父皇这辈子生不出孩子来了。

  她心思转得极快,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前几日皇后忽然下狠手对付她,多半也是因为知道皇上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了,除去她好为随波彻底扫清障碍。而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正是楼家故意透露给皇后的。无他,谁提出这件事,谁就是故意在揭皇帝的短处。不能再生育对任何一个普通男人来说都是巨大的缺陷和耻rǔ,更别提九五之尊。主动揭开这件事的人必然会遭到皇上的记恨,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样看来前几日太医院风头一时无二的新院判在家中离奇bào毙,多半也是因为此事。历来,皇帝的脉案是要送给太后阅览的,有时候就连皇帝本人也未必清楚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但太后一定知道。这是因为太医怕皇上讳疾忌医,心理太脆弱,一旦碰到很严重的qíng况,太医不能如实禀告皇上本人,只能先报之太后让太后定夺,这才是太医们保住人头最稳妥的办法。

  “楼哥哥准备什么时候上这道奏疏?”

  “等你外公上过奏疏之后。”

  “本宫能先见见楼相再说么?”

  楼书倚听她换了称呼,立刻笑道:“正好哥哥明日会进宫来看我。你们见一见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殿下会不会去争这个皇太女?嘻嘻。五一快乐!

  ☆、试探

  待和风上了茶,长流不禁心下微微一嘻。难为和风如此周到,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茶具茶汤。长流面前的是甜白瓷盏盛的铁观音。楼书倚的红茶配的是青花瓷盏。楼凤棠的暗花青瓷盏里则飘出明月峡独有的清洌香气。明月峡茶只产自明月峡一处,且因为茶树生长在悬崖的fèng隙之中,采茶艰难,因而产量极低。楼书倚素来脾胃弱,只喝红茶,到皇后处问安才勉qiáng饮几口绿茶。倘若说和风从前在太后处当差,因而知晓楼书倚的喜好,那她对楼凤棠如此刁钻的品味也了若指掌就未免太过能掐会算。

  喝了几口茶,楼书倚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好让长流跟楼凤棠单独谈话。

  楼凤棠不免重新打量起这位小公主来。她一身淡青色常服,除袖口和衣襟处绣着几朵绿梅外,别无装饰。整个人坐着并不显得端宁,却尤为沉静,倒像是一盏凝碧的茶汤。

  长流也不言语,毫不客气地打量回去。这位当朝炙手可热的年轻宰辅今日是下朝后直接来的,因此穿得十分正式。身着织金蟒袍,腰环青白玉带,头戴嵌着晴绿珠石的金累丝冠,衬得他如琢如磨的玉色容颜多了两分贵气。再看他手执有“雨过天青云破”之色,被誉为“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青瓷盏,更添两分儒雅。

  “听娘娘说,公主读过臣的奏疏了。”

  长流闻言忽然起身,从一旁书架上取了那份奏疏,随手丢进火盆里。

  楼凤棠不防她如此动作,一怔之后淡然笑道:“公主无心于大宝,是臣qiáng人所难了。”

  长流转身轻笑道:“楼大人穿这身蟒袍甚是好看。”

  楼凤棠听她如此说,一愣之下笑得倜傥:“谢公主夸奖。”

  长流也不再同他绕圈子:“楼大人何必拿本宫取笑。楼大人能位极人臣想必对此事早已dòng若观火。”蟒袍乃是天子赐服,是难得的荣耀。楼凤棠虽居宰相高位,但他的一品朝服应该是绯色,仙鹤补子,而不是与龙只差一爪的蟒。倘若这厮真的把那份奏疏呈jiāo御览,不要说蟒,就是仙鹤只怕都要飞走了。

  “此话从何说起?”

  长流郑重道:“多谢楼大人好意。只是,立不立皇太女,立何人,都应由父皇一人乾纲独断。长流不敢存丝毫非分之想。”

  楼凤棠看着她似笑非笑,久久不言。

  又过了片刻,楼书倚才进来。三人一同用了午膳,席间却是一句话都无,只闻杯盏之声。

  长流因要进学,膳毕便早早辞了出去。

  楼书倚见楼凤棠看着长流背影的神色十分玩味,待长流走远了,她才好奇道:“哥哥同公主谈得如何?”

  “她把我的奏疏烧了。”

  “烧了!?”惊诧过后,楼书倚奇道:“难道公主当真谨小慎微至此?”她秀眉紧锁又道:“不,不会。敢当面驳了哥哥面子,她绝不是个胆小懦弱之人。”

  楼凤棠从怀中取出另一份奏疏来。楼书倚狐疑地接过,越读神色越疑惑不解:“哥哥准备的这第二份奏疏才是要呈给皇上的?之前那份不过是为了试探公主?那又是为何?”

  楼凤棠不答反问:“为兄在朝中威势较之柳青纶如何?妹妹在宫中地位较之皇后如何?公主在皇上心目中教之安平公主如何?”

  “皆不如也。”

  楼凤棠微微一笑道:“然。旁人只道我一路平步青云,却不知我之所以升得这么快,只因皇上不满柳青纶把持朝政。柳青纶推举安平公主为皇太女是存了私心。你既然收养了大公主,倘若我推举大公主,岂非也出于私心。如此一来,皇上必然不会再信任我。何况皇上虽然对皇后揭短的举动恼怒之极,但倘若真要立皇太女,他心目中的人选必然还是安平公主。我又怎么会逆着他的心意来。再说,就是我联络朝中大臣以立长立嫡为由推举大公主,皇上必定不会同意,柳青纶背后的世家大族也不会同意。另一方面,原本支持我的士大夫清流必会因为女主天下而哗然,你以为他们就会同意么?两相角力,最后登上皇太女之位的还是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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