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者长存_夜雪猫猫【完结】(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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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青涵又踱了几步,目光恰巧扫到正在奋笔疾书的韩毓身上。想到女皇对韩毓的特殊关爱,不对,关照,颜青涵不由暗叹一声:我的好徒儿诶,女皇陛下,哦不,命运既然把你带到了我身边,咱俩就算是修得百年同船渡了,务必抱成一团相依为命。待为师为你掌舵,等到你可以单独和楼相对砍不失血的时候,为师这把qiáng撑的骨头就能安安心心跳湖,呸呸呸,晦气,是下船才对。

  韩毓并不知道自己这位未来座师在念什么经。整整三天三夜,直考了个山河变色、日月无光,出来的时候只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因为有了前次的经验,不用看也知道,其他人的德行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无论进去的时候一个个有多平头正脸,出来的时候都变成三个字——臭、穷、酸。他一路晃晃悠悠往家走,因为自身独特的味道吸引了不少蝇虫紧追不舍。

  到了看榜的日子,韩毓跟平日一样早起,喝了一碗粥,这才出门去。

  一路破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排在榜首。倒不是对自己多有信心,而是方才那些人“意料之中”的眼神叫他心中有数。耳中充斥的话自然也更难听了。他神qíng平静地默默走出人群,把无数闲言碎语抛在身后。心中不由想起她说过的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做百年青松,还是自甘成为朽木一块,你自己选。只是无论哪一种,日晒雨淋都是免不了的。”

  才走到伏虎街口,就见到韩继拄着拐杖,伸长了脖子在等他。韩毓快步上前,露出一脸灿笑。父子两个相扶着走了进去。

  殿试的那天,韩毓穿戴整洁,天不亮就来到午门候着。当日不朝,因此殿试开考的时辰正是平日早朝的时辰。按常规,殿试只排名次,不黜落,因此虽然殿试还未举行,实则在此相侯的都已经有进士功名在身了。到了这一步,自然不会再有人敢对韩毓指指点点,至于各人肚子里想什么,韩毓既无从知晓也漠不关心。

  三十人按会试名次排成一列,由内侍核对身份后带领入宫。韩毓为榜首,自然站在第一个。因领路的小内侍比他身量矮些,韩毓此刻目力所及全无遮挡。走在宽阔的太极道上,他看向正前方道路尽头处太极殿的金碧重檐,心中明白,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此刻身后所有的人,天下读书人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最终能有资格位列朝班,站到金銮殿上跟天子奏对。而自己想要报答她,也唯有此一途。

  众人依次落座后,由颜青涵亲自发放考卷。老实说,连他都不知道女皇陛下出的考题是什么。这一摞试卷是由中和殿掌书女官亲自书写密封,亲自在开考前一刻送来的。

  殿前的铜制漏壶开始计时。试子们纷纷翻开考卷后,重辉殿内寂静无声。颜青涵见许多试子的表qíng从亲眼见人活吞了一头牛,发展到死了亲爹一般,再然后连娘亲好似也跟着去了,再再然后其中有几人才纷纷视死如归一般咬牙切齿地开始动笔,他心里就像有十七八只爪子同时在挠。再看韩毓一脸淡定,遂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他身边一窥究竟。至于为什么不选其他人,颜青涵的解释是,跟自己的亲亲小徒儿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不能白白便宜了旁人。其实熟悉他的另外翰林十七钗都知道,颜大人只是不耐烦多走几步路。

  言归正传,殿试的题目只有策论,这是所有试子事前都已经知晓的。女皇将往常惯例的四个时辰考试时间改为两个时辰,大家纷纷揣测,陛下此次想取的人必须要有急才。

  试卷上只有两题:第一题,论女主当国。第二题,如何缓解京城粮食供应不足?

  颜青涵读罢试题,一颗三十八岁不老不小的心肝抖了两抖,乖乖,女皇陛下真是辣手,这第一题就难缠得紧。不说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出过这样的策论题目,就单说这一题本身吧,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大圣大贤孔夫子是帮不上忙了,若是答得不合女皇心意,或者触犯了陛下,革去会试名次还是轻的,弄不好就一个“文字狱”被砍了头。但若是太过趋奉,也未必入得了陛下的眼。第一题就让人想一头撞死。这第二题么,属于时弊,就更叫人吐血了。京城缺粮已经喊了几朝几代,无数官员对此头疼不已,却从未得到解决。不知他的亲亲小徒儿韩毓会怎么答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书生心理素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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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漏戛然而止,试子中倒有一大半早已答完的,遂正襟危坐,等着监考将卷子拿去着人誊录封名。这些人中除了韩毓,都是头一次进宫亦从未见过女皇陛下。本以为此次是女皇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科考,也许能有幸得见圣颜,到了这一会儿却还不见陛下现身,好些人心下未免略感失落。错过了今次,除开状元、榜样、探花这三位,其余人只怕苦熬到花甲年 纪亦够不上资格见皇帝一面。只因即便得中一甲前三,也不过是入翰林院做个编修或庶吉士,想要有资格入金銮殿谈何容易。

  众试子正这样想着,不料却听见殿门吱呀一声大敞。

  旺财狐假虎威地高喊了一声:“皇上驾到,”顷刻间殿内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众试子只觉这一声不若想象中稚气,倒是令人想起方才路过太液池上浮的那层薄冰,清寒透明。

  一gān试子缓缓起身,有大胆些的便循着脚步声向皇帝看去。陛□着立领紫地织锦云纹龙袍,行走之间下摆处的八宝立水纹波澜一般起伏不定。除了额前一枚月牙形贴翠华胜,通身上下再无彰显女xing身份的缀饰。殿外泻进来的灼灼日光映得龙袍丝光如缕,金彩jiāo辉,衬着女皇白雪压枝一般的殊丽容颜。

  “众试子辛苦了。”

  众人皆道不敢,又云皇恩浩dàng。颜青涵为人素来圆滑老道,知晓这些菜鸟们初见圣颜,现下只怕踏着筋头云一般,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更别提应对自如,遂上前道:“陛下求贤若渴,此次定能觅得良材。”

  “颜卿收得这许多好学生,与朕同喜。”

  “臣不过是借了陛下的光。”

  韩毓自齐王府被围之后再未见过长流,此刻乍然相见,只觉她举手投足间气韵内敛。如果说从前她犹如宝剑出鞘锐不可当,如今帝王积威日盛,倒像是重剑无锋。

  做官当然不是选秀,以貌取人实为不妥。然而历朝历代只怕也没有喜欢臣子形容猥琐的皇帝,长流亦不例外。因此当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诸人,发现单论风度,还真没有一个及得上韩毓的,难免隐隐有些失望。

  又勉励了众试子几句,长流便起驾回中和殿处理政务。众试子仍旧被入宫时领路的内侍带出宫去,回家敬候佳音。一时诸人散了个gān净,只留下颜青涵和几位考官判卷。

  至此,文举算是告一段落,长流知道午后乃是武举最后一场比试,遂提早命人传了午膳,以便饭后摆驾凌云阁。

  凌云阁建在福海十二岛之一的半月岛上。整个建筑的外墙贴满了金箔,因此又叫金阁。恰巧今日又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从岸上远远望去,覆雪的金顶似云盖一般,檐角上龙翔凤飞,直如腾云驾雾。再看水中倒影,一双龙凤浅跃于一片浮光跃金之中,流丽之极。

  半月岛的另一端连着一座极长的玉桥,长流不yù绕远,便上了早已泊在岸边的一艘原木清漆游船。快靠岸的时候,只见朵朵红梅上负着团团白雪,倒像是彤云之上驮着白云,霜华素红连成一片。

  进入大殿时,上一场比试刚完,正是掌声雷动之际。长流示意旺财噤声,一路避开人群,悄悄往比武台旁的专用御道上走。紧接着的一场便要决出胜负,双方又都已经上场,因而众人都屏息静待,无人注意到她。

  只顾非一直记挂着长流说过最后一场会亲临,因而之前几场他都全神贯注,到了快决出状元、榜眼之际,他反倒心不在焉起来。忽觉背后有人接近,顾非侧过脸,果然看见长流一身紫袍玉带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同来瞧热闹的江淮。顾非方要行礼,只觉手肘被一股劲力一托,抬首见她唇边挂着一抹浅笑,遂轻声道:“陛下,是否现在就开始下一场?”

  长流点点头。

  顾非立即朗声宣布道:“开始。”

  一旁明錾见了长流却飞快做了个鬼脸,示意他一个方外之人,却被拉来做苦力。长流却只作不见,和尚表哥爱武成痴,指不定这几日多兴高采烈,何来诉苦之说。

  方才裁判台上主考与陛下的一番动静自然有不少人瞧见了。不过此刻最后一场比试开锣,大多数人的目光自然又调回台上。

  江淮见到台上玉冠束发的楚玉凤不由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这个qiáng盗大姐头不过水xing好,却原来手底下也有真功夫。

  如果是别人女扮男装来参加武举,又换了别个皇帝,这就是欺君大罪。现如今,长流明显一副兴致勃勃乐见其成的表qíng。江淮不由想到陛下从前便对建立水师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安排楚玉凤参加武举,绝对是有的放矢。

  只见台上的楚玉凤手握一杆银枪,枪头却套着绒布,一袭圆领青碧长衫浆得跟枪身一般挺括,整个人凝立不动,似随时都会锋锐而出的枪头。难得她的对手却只二十四五岁年纪,一身茜色深衣,长身玉立,轩眉深浓、目似寒星。二人一男一女一剑一枪,凛凛对峙,倒让长流想起红男绿女这个词来。

  长流忽然悄声对顾非道:“叫他们去外头雪地里打。”

  从前几场的表现看来,这二人势均力敌,若真的全力施为,只怕顷刻就要将金阁的屋顶给掀了,顾非遂即刻道:“二位还请去外头施展,让大家看个过瘾。”

  二人方才早已蓄势待发,只不过敌不动我不动,现在要变换场地,遂相继一掠而出。楚玉凤毕竟是女子,身法更曼妙些,赢得众人一声喝彩。

  长流一边与在场诸人一齐向外走,一边问顾非道:“那人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方才瞧他身法,竟与明錾仿佛,甚至明錾为了装一代高僧还有故作姿态的嫌疑,此人却gān净利落,一丝多余的力气都不愿耗在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上。

  “回陛下,此人名叫叶行云,乃是青州人士。”

  明錾也瞧出来了,不禁狐疑地暗忖:难道师父他老人家有了私生子却一直没告诉我?

  明錾的师傅不到十岁就出家当了道士,后来明錾也出了家,他一派便成了和尚、道士一家亲。明錾曾劝师傅另外收个俗家弟子,以免他人对自家有误解。师傅却说管别人个鸟,这辈子教了他这个半吊子出来已经想用头去撞钟,除非是亲儿子,否则断不会再收弟子。明錾当时心思都花在纠结道士为什么撞钟上了,也就没再提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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