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者长存_夜雪猫猫【完结】(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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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族原本就无需纳租服役,他们拥有的土地越多,国家可以征收田赋的土地就越少。士族兼并土地,使得平民身无立锥之地,男子只能依附士族成为佃农,女子则为奴为婢任凭驱策。久而久之,依附于士族之下的人就越聚越多,朝廷可征税的“户”自然越来越少。

  简言之,世家门阀越壮大,朝廷就越穷困。长年累月下来,这些集官僚、地主、士人于一身的士族利用手中职权制定各种利于家族的国家政策,逐渐掏空了国家,养肥了自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长流坐了这把金龙椅,才明白前世大禹为什么不堪一击。只怕当时洛轻恒打进来的时候,整个国库就剩下一个空壳子。那些世家门阀只知道中饱私囊,外敌入侵便束手无策。后勤不济,顾涛就是再会练兵打仗也白搭,何况前世顾轩这个废柴还是见鬼的镇国大将军,不全军覆没才怪。

  郑观cháo告退后,长流凝视着案上的另一份奏疏。微微泛huáng的薄纸间露出字条的一角——“加赋工商”,字如其人,清逸到了十分。翻开奏疏,细看其上书法,楼凤棠刚出道的时候写的字笔力不及如今浑厚,却显得异常秀骨清奇,倒跟韩毓的有几分接近。

  长流让韩毓去将楼凤棠早年的奏疏都找出来,其实并没安什么好心。楼凤棠如今刚过而立之年,为官却沉稳持重,叫人找不到丝毫破绽。想了解他,只能从他还青涩的时候寻找突破口。何况,她苦心培养韩毓,不过希望他将来能够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让楼凤棠这个前làng死在沙滩上。故而让韩毓摸清楼凤棠的路数便极有必要。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韩毓会找到这样一封奏疏。

  只是,十年宦海,不知他是否本心依旧?

  “旺财,你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gān什么?”长流正要唤人,一抬头便瞧见旺财隔帘张望。

  旺财立刻连滚带爬地进来,跪下道:“奴婢是来领罚的。”

  长流一听他说话就知道那副如丧考批的样子是装的,心虚倒是有几分,但不至于怕成面上那个样子,便道:“什么事,说。”

  “奴婢最近听了些闲话。”一顿,他抬眼转了转眼珠,接着道:“都说,说韩公子被陛下单独召见,与陛下有……有私。”

  长流不禁皱眉道:“不是让你避讳着些么?”

  “奴婢该死。韩公子爬墙,哦不,爬窗,不知怎地就被人给瞧见了。如今话都传开了,朝中好些大人议论呢,也不知源头在何处。”

  长流一听便气笑道:“他好好的爬窗做什么,定是你这个狗奴婢教唆的。朕让你避讳着些,不是让你叫人当贼抓。”

  “是。奴婢知错。”

  话是这么说,却一副委屈样。长流见了登时越发好气好笑,道:“罢了。你去宣楼凤棠来。”

  “是。”旺财猫着腰,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陛下这儿算是报备过了,今后要真的有什么不入流的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他应当不至于被陛下的怒火烤成一尾gān煎小鱼。

  楼凤棠进殿的时候看见女皇正在用点心。一旁红泥小火炉上的青铜釜已然微微有声。

  “楼卿免礼。朕好久没喝过楼卿泡的茶了。”

  言下之意是叫他泡茶。楼凤棠起身,认命地慢慢踱到铜壶边。

  本在研磨茶饼的素琴见楼相yù亲自接手,忙敛首退至一旁。

  楼凤棠揭了釜盖,见水面上泛起 “鱼目”气泡,遂微笑道:“臣来得正是时候。”边说边除去浮在水面上的水膜。等水边缘的气泡“如涌泉连珠”,即“二沸”之时,他先撩起绯袍衣袖,往青铜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筴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碾好的茶末。

  待釜中的茶汤气泡如“腾波鼓làng”,便是三沸了。楼凤棠取了“二沸”时舀出的那瓢水,缓缓倒入釜中以“育其华”。一时沸腾暂止,茶汤煎毕。

  他先沏了一杯递给长流,微笑道:“陛下先请。”

  素来就有 “重浊凝其下,jīng华浮其上”之说,饮茶时舀出的第一碗茶汤自然最好,谓之“隽永”。茶一旦放凉,“则jīng英随气而竭,”不值一饮。楼凤棠如此讲究之人,品茶之时自有一股风雅气韵。

  “好茶。”应是今年新贡的明月峡。

  “楼卿若喜欢,不妨带些家去。”

  一旁素琴连忙递上一只剔红食盒。楼凤棠又是一笑:“臣谢过陛下赏赐。若非陛下特赐明月峡给臣,臣只怕要误会陛下此举是为了暗示臣jiāo还食盒。”他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只掌心大的食盒来,又接过素琴手中略大一些的那只同样花色的。

  长流极少听他当面玩笑,遂亦笑道:“楼卿是在说朕小气。”

  “臣不敢。”茶也喝了,东西也赐了,该切入正题了吧。

  果然长流屏退左右,只留下旺财一人。

  楼凤棠接过旺财手中奏疏,只一眼便又合上,静待女皇下文。

  长流忽然从御座上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朕只问你一句,当年做不成的事,如今还想不想再试一次?”

  楼凤棠面上沉痛苦涩之意一闪而过,随即轻声平淡道:“陛下想必知晓当年臣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当年他因此事被外放岭州,阿晚执意跟随。两人是少年夫妻,根本未曾察觉阿晚已经有了身孕。结果舟车劳顿之下,孩子没了,还伤了阿晚的身子。岭州瘴气严重,又缺药少医,阿晚缠绵病榻不久便撒手离世,独留他一人辗转红尘,苦熬至今。

  长流轻轻将手放在楼凤棠的肩上,坚定地道:“当年你人微言轻,如今却已是当朝首辅重臣。何况还有一个朕!”

  当年楼凤棠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时候便主张轻田赋,增加工商税。侍讲学士算是天子近臣,清贵无比,那些巨僚却因为这项提议触犯了世家大族的切身利益,又怕先帝爷纳谏,便暗中动手脚将他贬谪去了岭州。也是楼凤棠吉星高照,刚到岭州不久,还未来得及接手当地的职务,便又因为如今的太皇太后升了妃位,被调了回来。因此他的档案里并未有在岭州任职的记载。这一段往事也是长流看了奏疏之后,调查了一番才得知的。不过,阿晚当时病重才使得楼凤棠整日求医问药照顾妻子,因而无心任官,这一节长流便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其实下半部很难写。可能有童鞋觉得进度慢,但其实如果说上半部是单线构架,下半部就是蜘蛛网构架。朝堂势力纵横jiāo错,但矛盾冲突并不是猫猫落笔时最兴奋的所在,下半部写的更是人物。我说过楼楼的戏份会增加的。猫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把他剥出来。

  这章写的是煎茶,唐朝很流行,放盐的步骤被某猫略去了。引用自陆羽的《茶经》。

  还有好像推出定制印刷抽签中奖免邮费送点数之类的活动,所以《刺客无名》的定制会在九月十五日前重开。可恶的是猫昨天尝试上传了一下文档,总是说格式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抽了。等我摆平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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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更新

  楼凤棠望着肩上那只手,绯色之上的莹白纤小让他想起许多年前 送给阿晚的那枚白玉兰花扇坠。下一刻,他只觉掌心一暖,那只手柔若无骨到不可思议。

  他几乎是被动地被一股柔韧绵长的劲力给拉了起来。一时怔然。原来这只手是如此有力。

  殿中的宫人早已无声无息地退了个gān净。

  被地龙烘暖的空气中弥散着水仙的清香。此刻,青铜釜中水沸之声仿佛都带着一股鲜活的暖意。

  君臣二人默默对视。长流忽然觉得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看清楚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睛仿佛不再深浓如墨,而是如同一滴墨跌入一片静湖,缓沉、晕染、四散,而后消弭如烟,最终竟然只剩明澈。

  楼凤棠忽觉掌心一紧。

  良久良久,久到长流以为釜中之水快要蒸gān了,才听他轻声道:“臣一定将王素和送上御史大夫之位。”

  “多谢。”

  原来她也可以笑得chūn风化雨,chūn花如绽,明丽似窗外碧洗晴空。

  “你一早便看出来了,朕要重建御史台。”刚才楼凤棠说的是御史大夫,而不是右都御使。前者是御史台还未被改为都察院时的职称。

  “陛下对司徒大人的维护之意叫臣欣羡非常。”

  早些时候,长流下令彻查河工贪墨案。这桩案子最早的揭发人是司徒常胜,长流假意被他触怒,将他投入大牢,实则是为了保护司徒。如果司徒不被下狱,那么他不参与案件的审理就说不过去。而这桩案子背后的牵扯实在太大,司徒只是区区一名都察院给事中,倘若卷入其中,一个不好便会引火烧身。因此长流便顺势而为,利用楼凤棠跟柳青纶之间的党争,借楼凤棠的手来处置此案。同时用这桩大案打破两党联手bī迫她大婚的局面。等看到案子审得差不多了,她再以帝王之尊出来当和事老,如此一来,两派人都会服从她的权威。另一方面,司徒蒙冤被关,又由皇帝亲自从牢里接出来,自然官声大振,将来再上一步便顺理成章。

  长流的一系列谋篇布局,楼凤棠想必dòng若观火。眼下他抛出这句话,是在告诉她,就算被利用,也必然只是出于他的自愿。

  掌心一空之间,女皇已经走到靠墙的书柜旁取了不知什么东西,又走回他身边。

  “不是老以为朕小气么。闹,这个送给你。”说罢便将一只红缎锦盒塞入他掌中。

  “打开看看。”

  锦盒之中躺着一枚不足寸长的橄榄核雕成的龙舟扇坠。米粒大的窗开合自如,窗内坐着的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书生模样,凝目沉思举棋未定,而他的对手则身披龙袍,衣褶清晰在目。方桌之上茶盘齐备,一旁两名垂髫小童正在照看火炉。

  指腹轻转,舟底刻着一行行书——“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得之为声,目遇成色。是告诉他,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尔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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