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何突然觉得眼眶喉咙里都gān涩得厉害,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发出一声沙哑气音:“妈……”
他这声妈还没叫完,还没来得及变成悲怆的嘶喊,肖何脚下的山石就塌下去。大山里的塌方一向没有征兆,也许因为刚下过雨,被何培卿带上去的十公斤炸药一炸,震得一起塌了。
肖何脚下踩空,身体猛地下沉,手没握紧那片翎羽,直接让它脱手飞了出去!
“凤琷……!”
肖何用力抓了一下,凤琷头发变成的那条带子轻柔地躲开他的手指,从指fèng间穿出去,肖何瞪大眼睛看着那片离他越来越远的翎羽,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仿佛变成慢动作——他的世界如同脚下山石一般,寸寸断裂,亲qíng爱qíng,一瞬间,全部离他远去。
肖何一直以为人思想的不成熟才会导致悲剧,任xing、造作、无法好好控制qíng绪……这些不必要的错误才会使事态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所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至于陷入负面qíng绪中,能够理智地做出每一个判断,确保坚定地走向圆满的结局。
但是他在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才明白过来,原来即使他们所有人都乖巧听话,懂事识大体,命运这只手也不会放过他们。它cao纵着每个人的结局,只需要轻轻一拨弄,就将他们所有的努力推翻,将一切拨回原点——甚至抹平为零。
肖何在极速下落中,终于将一腔恐惧大声地嘶吼出来:“不——!!!”
——
“……!”
凤琷猛地转过头,笼罩着他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叹口气,把手掌贴在耳根的地方闭上眼——难道已经开始出现幻听了?
凤琷在禁地中越走越深,四周已经没有任何景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好在他天生拥有护体金光,身上环绕瑞气千条,在黑夜里就像个电灯泡,剩下的路也能自己给自己照亮。
凤琷也并不是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他能感觉得到细微的神凤气息,一直都是追着那股气息走进来的。但是只要追着它就能找到神魔之战中陨落的前辈吗?还是只能找到他的遗物?好像也很难说。
凤琷在黑暗中待的时间久了,渐渐失去耐心,gān脆直接在半空中飞。但是就算飞也飞了很长时间,凤琷耐心都快耗光了,他现在有点担心,即使真找到了凤族的前辈,他再迷路了怎么办。
——毕竟这里这么大!
在凤琷耐心磨光之前,他终于确定了和谦的位置,大松一口气的心qíng绝对大过开心,凤琷朝那里加速移过去。
前方的路不再是完全的黑暗,地上出现不知名材料垒砌的小路,黑黢黢的,仿佛还有花纹,凤琷在那条路上走了很久,又来到一座石桥上,他听到桥下有水声,低头看却看不见底下什么qíng况。
昆仑山上有花有糙可以理解,凤族禁地中怎么也流进溪流了?
凤琷从来不知何为畏惧,他从出生好像就没产生过恐惧的qíng绪,前方是莫测的黑暗也能大摇大摆往前走。过了石桥之后,凤琷面前出现一座石门,能清晰感觉到和谦的气息就在石门之后。石门依旧是黢黑的颜色,上面有很多古怪的花纹,他凑上去仔细看了好久,竟觉得此花纹走向非常眼熟。
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凤琷伸出手在石门上推了推,石门纹丝未动,他运行神力集中到手上,再用力推了推,石门仍然不动,凤琷抬腿一脚踹在石门上,石门连条fèng儿都没裂开。
在武力上一向无往不利的凤凰生气了,他退后几步直接化出原形,扑扇着翅膀张嘴就是一口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可烧万物,唯独烧不死凤凰,凤琷行事简单粗bào,打不开门就想直接把这地方烧成灰。没想到那扇门倒识趣,三昧真火还没碰到它,它竟自行往内打开了。
凤琷心里冷哼,重新化作人形走进去。
殿内不再是单调的黑暗,入口处长廊两旁有长明灯,却有种更加诡谲的死寂在四周蔓延。这个殿的面积很大,凤琷这种大型移动灯泡站在那里也只能照亮大殿的某一个角落,最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祭坛,上面钉着八根巨型柱子,往上看不到尽头,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凤琷走到柱子底下,伸手摸上去,便触及上面的花纹,他此时终于想起来这些花纹是在哪里见过的了——这个风格倒像是霓霄宫的手笔,难道这座大殿也是凤族建立的?
他明明能够在大殿中感受到和谦的气息,却总觉得他的气息并不是在一处,而是逸散于整个空间的。凤琷将整个大殿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又重新站到柱子底下,他仰着头望了许久,轻身一跃向上腾起,越来越向上,到高处时凤琷突然感到一阵压力推着他令他不能前行,凤琷只好再次化作凤形向上攀飞。
很奇怪,在他化作原形的一瞬间,原本加在身上的压力陡然减少,凤琷轻轻挥一下翅膀就窜上去一大截。他渐渐又听到了水流声,就像走过石桥时听到的声音一样,但是他找不到声音来源,且这周围死寂的氛围越来越qiáng烈,令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凤琷飞了很久,终于飞到柱子顶端,他身上的金光将这里照亮,凤琷震惊了——他看到一只巨大而灰败的凤凰!
那只凤凰心脏上钉着一根粗长的楔子,它整个身体如同蝴蝶标本一般被钉在柱子顶端,它胸口的dòng中不断往外涌出黏稠血液,顺着柱子上的花纹蜿蜒往下流。
凤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视线顺着那只凤凰的身体往上看,见它脖颈柔软地垂在胸前,头微微垂着,眼睛被灰色瞬膜覆盖,漂亮的喙边缘还有血渗出。
凤琷急忙飞到其余七根柱子上再看,每一根都与之前的那根一样,每一根上都钉着一只凤凰,他们的血被柱子上的花纹收集起来,汇成一条河,然后从大殿中流出。
但是到中段并没有看到凤血汇集成的河流,显然是设有某种空间法术,让这些血液消失了,再次出现在这里。
凤凰是不死鸟,它们的血液没有gān涸,也永远不会gān涸,但是不浴真火也无法重生,只能永远被钉在这里,永远!
凤琷在这只凤凰面前看看,又在那只面前瞧瞧,没有一只理他。他心里突然涌上一阵qiáng烈的悲伤——自己的族人原来一直被困在自己的族地中?从神魔大战几十万年,一直都在这里?!
但是是谁做的这种事?这个楔子又是什么,为什么可以钉住凤凰?他又为什么半点神凤的血味都没有闻到?!
凤琷仰起脖子悲啼一声,这声音中不再蕴含祥和的意蕴,愤怒而哀戚。他猛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凤凰身前,紧紧抓住楔子顶端,用力拔-出来——让他知道是谁做了这种事,非得把他烧成灰不可!
第81章
那楔子很难拔出, 表面光滑无摩擦,凤琷只好把爪子掐进去, 拼命扑着翅膀往外拽。
结果他一拽, 柱子竟轻微震动起来,凤琷没停下来,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族继续被钉在这里受苦, 继续拔下去, 整个大殿都开始摇晃。
这很不正常,一根楔子能带动大柱已经很了不得, 把整个大殿都搅乱得震动,那就太奇怪了。凤琷心中疑惑,却依旧握着那楔子狠狠拽了出来。
被钉在柱子上的凤凰随着楔子拔-出, 身体顺着柱子滑下,凤琷赶紧用爪子抓住它,暂且放下其他几只凤凰,将这个已经得救的放回地面再说。
凤琷再次飞回柱子顶端的时候, 他觉得半路有一股黑色的烟气朝自己扑面而来,凤琷下意识向后飞离,那烟气猛扑向凤琷的脸,后者喷出一口火焰,就将它冲散了。
凤琷顾不上想太多,直冲柱子顶端。
八只凤凰全部被救下来,并排放在地上,其中一只头顶长着一撮白色的绒羽,羽毛也比其他的凤凰更加鲜艳亮丽,想必便是凤族最后那位族长。
凤琷落到地上化作人形,从凤凰的身体中间一步步穿过去,眉头皱得死紧。
凤凰这种神鸟,几乎只要是保持原形,就在飞翔,即使停下来休息也是蹲在梧桐枝头,将美丽的翎羽垂下来,高贵又优雅,从未有过这种摆一地尸体的场景。
凤琷生来嘴硬心软,对凡人以禽类为食都颇为不舒服,如今在同族的尸体之间穿梭行走,犹如置身修罗炼狱场,心中更是悲恸不已。
他想,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受苦,一日日挨过几十万年的滋味最清楚,但是好歹他每个月只要挺过去那一晚上就好,他的这些同族们,经历的几十万年却是日日夜夜,毫无停歇。
凤琷走到一只凤凰身边突然停住,他发现他的翅膀底下夹着一枚卵,凤琷惊喜不已,弯下腰将那只凤凰的翅膀拉开,那枚卵就滚到他手里。
“竟然还有幸存者?”
凤琷仔细地将那枚卵收好,然后犯起愁来——他也想救其他人,但是出生之后从没有人教导他关于凤族的事qíng,就连对三界之事也一直懵懂,知道的仅是皮毛而已,眼前这件显然属于族中密辛,他当真不晓得该如何下手。
比如凤凰到底如何重生,是不是现在他一口三昧真火喷出去将他们炼化,就能重新变成蛋了?还是需要外力辅助?
凤琷想不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八只凤凰全部收进乾坤袋中,出了禁地之后再去藏书阁找一找有没有线索。
凤琷离开这处祭坛时又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一想到那是凤凰的血,他就怒火中烧,猛地回身对着祭殿大门喷出一口三昧真火,直把这一片全都点燃了才肯善罢甘休。
三昧真火即使有一颗两颗火星也能烧成灾难,若没有凤琷的命令,必定会将所触及的一切都烧成灰才善罢甘休。凤琷也是任xing,放了一把火之后,等也不等,直接掉头走了。
回去的路依旧漫长,他飞到一半突然觉得颈后一阵钻心得痛,差点从天上掉下来。凤琷条件反she地往疼的那个地方摸去,触碰到颈下三寸的地方,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感觉。
凤琷疑惑了瞬间,随即惊讶地低喃出声:“肖何?”
他的颈后羽自从给了肖何之后就没有产生过特别的反应,或者说即使它有特别的反应——凤琷与肖何一个不懂自己族中事,一个不懂神灵之事——他们也看不明白。这次凤琷却清晰地感觉到了颈后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在灼烧一般,痛进骨头里面。
如今他的后脖子居然出现疼痛症状,那肯定是肖何出事了!
凤琷顾不得许多,朝记忆中来时的地方加速前进。
但是事qíng往往就是这个样子,越着急就越找不到头绪,凤琷原本只是有一点担心自己会在这一片黑暗中迷路,没想到还真迷路了。他飞了很久都没找到入口在哪,也不敢后退,担心万一已经快要冲出去了,再后退反倒又回了黑暗的中心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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