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chuī出冷暖适宜的风,妆台旁帷帐的流苏在灯光下,轻晃出娇柔的影子。镜子里眉梢眼角不知不觉中已经带了一抹风qíng的女子,看起来似乎那样陌生,骆羽杉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睛。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心事纷繁纠缠在一起无力自解,忽然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一阵优美的小提琴声。
骆羽杉着了软底的拖鞋走到窗前,拉开驼绒的暗色窗帘,窗外一弯明月挂在树梢,星星在碧蓝的夜空点点闪烁。她微微侧头,青丝如水,细碎如流苏般轻轻滑过脸颊。
那是《爱的喜悦》。华丽的音色,表现着欢乐、làng漫的qíng怀,尽管演奏者技法有些生疏,技巧也不是出神入化,但感qíng丰富而有活力,qiáng弱对比十分出色,也很有气魄,非常动听。
骆羽杉不由有些好奇,是谁?这里还住着谁?
手扶着栏杆,她微微低了头看去,却见楼下一棵开得正盛的木芙蓉树旁,一身戎装的谭少轩正手举琴弓,灯光月影中,一树繁花的映衬下,那戎装竟意外地挺拔帅气。
谭少轩竟然会拉小提琴?骆羽杉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真是想不到土匪般的谭家老二竟这般内秀,他在窗下拉《爱的喜悦》?
公主住在高高的城堡,王子在窗下深qíng地吟唱着他的爱qíng……这,这是谭少轩这个赳赳武夫、风流二少能做出来的事?
窗帘开处,那个窈窕的身影如暗夜jīng灵,身后的灯光在她周围笼上了一层薄纱,点缀出别一番风韵。谭少轩微微扬起了唇角,杉儿,为你,我也可以很làng漫,我也可以很温柔,看到了吗?
只愿你能看到我的心,我的爱,早日接受我的感qíng,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中有我共白头。
等谭少轩在客房洗完澡,换了睡袍从楼下上来,骆羽杉已经在躺在chuáng上,不声不动似乎沉沉睡去。
谭少轩没有吵醒她,新婚燕尔自己需求有些过度,累到杉儿了。怜惜地帮她盖上薄毯,谭少轩走进了书房,这段日子事qíng越来越多,去前线的日子也已经定下,但愿自己不在的时候,杉儿能弹弹琴、看看书,过得舒服开心一些。
第二天早晨,骆羽杉醒过来,谭少轩又已经离去,留下话来二少夫人醒了慢慢回去不迟。
骆羽杉便也没有着急,一边慢条斯理地用了早饭,一边有些不解,谭少轩这个流氓昨晚不仅那般làng漫,还任自己沉睡,难不成是转xing,还是忙的累到够呛顾不上了呢?
坐车回了大帅府,又是例行的翻报、看书,这段日子谭嗣庆日日开会、视察军务,忙的脚不点地一般,家里的人便也主动少去打扰,几个儿媳连早上的问安有时便也省了。
正翻着杂志,前厅的一个老妈子笑着敲门进来:“二少夫人,府门有位左小姐说要找您。”
“左小姐?”骆羽杉看了她一眼,难道是元芷?忙道:“请她进来吧。”
老妈子答应着去了,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着洋裙,短发,鼻梁高挺,眉目间极为疏朗明快的女子走进来,骆羽杉忙笑着迎上去:“元芷?真的是你?”
左元芷笑着拉住骆羽杉的手:“多年不见,小杉长成大美人了。”
老妈子见是熟人便笑着行礼退了下去。
骆羽杉拉着左元芷在沙发上坐了,亚玉端上茶来。骆羽杉接过来递给左元芷:“那天见到元荪不方便详谈,这些年没见你都做什么呢?”
左元芷接过茶杯放到茶几上,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还是小时候这样的急脾气,等我慢慢告诉你。看报纸说你一直在读书,我是两年前从东瀛回来的,然后就在《新周报》和国民出版社任职,并在南方大学任客座教授。”
“从小你就能gān。”骆羽杉笑了笑:“象你这也算职业女xing了吧?”
“应该算吧,”左元芷笑道:“其实这两年凌州的职业女xing人数增加很快,我经常见到的从芝加哥西北大学毕业的法学博士、著名律师史剑良;在四马路首创女子兴业公司,以维持国货、提倡女子实业为宗旨,专售国货丝绸布匹以及各种家庭日用器物的俞殖权;《凌州日报》采访部主任孙明修、电影导演谢明霞等。”左元芷伸出手笑嘻嘻地数着。
骆羽杉有些惊奇,原来自己真的是不了解,想不到凌州的女子已经在各行各业做得这般有声有色。
“小杉是学医的,你们医学界也出了件大事啊。”左元芷喝了口茶接着道:“昨天我看新闻,看到说北平由杨步伟和李韵娴两位女xing共同创办的第一家妇幼医院已经开业,首开女xing开办私人医院的先河,引起了轰动呢。报上说不少男人听说医院是两位年轻小姐做正副院长,便没病找病、想方设法钻到医院一睹女医生风采。所以不用做广告,求诊者也络绎不绝生意不错呢。”
看骆羽杉似乎对这些消息颇为意外,左元芷索xing说个痛快:“小杉你这几年都没有回来,这次匆匆出嫁,也很少有机会了解社会上的qíng况,所以不大清楚也很正常。女人不比男人笨,以前生活在社会底层,不过是因为封建礼教的束缚,没有行动自由,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也就没有选择职业的机会。这两年凌州新办了不少各种学校,象桂墅里的桑蚕学堂、中西医学堂、南洋女子师范学校、甚至女子体育师范学校等。”
看骆羽杉听得认真,左元芷忽然笑道:“咦,你别说你不知道,你家二少倡导成立凌州大学,正在招聘一些名流学者,师资要求全部是留学英、美、法、德等各国名牌大学的呢。”
“凌州大学?”骆羽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和谭少轩从婚礼以来,就没说过几句话,他究竟在做什么,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不过这个人所做的事,倒是每每出乎自己意料。一介武夫,不仅会拉小提琴,会讲英文,还竟然关心教育?
[第一卷 九夜销魂:第六十章 跑马场]
左元芷颇为理解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接着说道:“据公报说凌州大学将设文学、法学、理学和工学四院,在城南辟地五百亩,依照德意志柏林大学图纸兴建。今年秋天将招收第一届本科学生呢。”
柏林大学是德意志近代文明的摇篮。它颠覆了传统大学模式,倡导“学术自由”和“教学研究相统一”,是当代大学的完美典范,世人尊称它是“当代大学之母”。是现在世界学术中心,许多知名学者、政治家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身影,产生过几十位化学、医学、物理和文学等领域的诺贝尔奖得主,成就惊人。
想不到谭少轩的心这般高远,居然以这所大学作为蓝本建设凌大,骆羽杉有些震撼地看着左元芷。
她带来的信息实在令骆羽杉有目不暇接之感。自己回国后,一直窝在家里,根本没有和外界jiāo往。随后盲婚哑嫁进了大帅府,因为被谭老二折断了翅膀的qiáng取豪夺,更是紧紧封闭着自己的心,却想不到现在的凌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新的事物铺天盖地而来,新的思想和观念也正形成新的冲击,这样活跃的环境下,自己的未来有没有可能会多一点亮光?骆羽杉有些动心,因为象骆家和大帅府的姨娘们那样的生活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实在舍不得左元芷走,骆羽杉一定留了她用午饭。左元芷本就xing格豪慡,两人又多年未见,便也没有客气,痛痛快快地聊了半天,直到下午两点多,因为左元芷还有公事,两人才分手,约了下次见面,骆羽杉直送到府门。
回到楼上,骆羽杉躺在chuáng上,却难以入眠。这样笼中鸟的富家少夫人生活实在不适合自己,既然谭少轩有接受新生事物的心胸,不知道他和大帅府接不接受自己也到社会上做点事?
大帅谭嗣庆呢?接不接受儿媳这样的身份去做事?会不会认为是丢大帅府的脸面或者有其他的考虑?否则谭家的女儿和儿媳怎么都没有职业女xing呢?就算谭永宜这个名画家,也不过是自由职业者……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房里有声音醒过来,睁开眼睛是帐幔旁边层层垂下的流苏,骆羽杉有些微的恍惚。低低叹了口气,侧转了身子却听到一旁流利优美的伦敦腔带笑传过来:“susie,这是不是可以叫作海棠chūn睡?你可真厉害,现在差不多四点了。”骆羽杉闻言睁开眼睛回神,转眼是戴美思含笑的脸。
戴美思和骆羽杉一起,便只讲英语,骆羽杉明白她对家乡的怀念,也很是配合,带着歉意地赶紧笑着起身道:“daisy,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我也刚来,想请你去骑马呢,太早了天气也热,没关系。”戴美思一边放下手里的杂志,一边笑着说道:“少轶让我带给你的。”
骆羽杉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骑马我喜欢,但是,我没准备骑装……”
话音未落,亚玉笑眯眯走了进来:“四小姐,骑装在这里。”说着举手给骆羽杉看,她的手上正是一套黑白色的骑马装:“姑爷让人送来的,说请四小姐试试合不合适。”
带着一丝调侃的笑容戴美思看着骆羽杉眨眨眼睛,看的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说声“失陪”走进了盥洗室。
略作梳洗,骆羽杉和戴美思出了门前往马场。在车上,戴美思才笑着告诉她,四少谭少轼喜欢跑马,单只赛马就养着二十几匹,平时用来骑的一般赛马就更多。
在英国呆了几年,知道英伦被世人称为赛马王国,赛马和育马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很深的社会背景,设立于1711年的皇家赛马会一直是世界上最豪华、最奢侈的赛马盛事主理机构。
而英国人也喜欢骑马,且据估计有超过七成的骑手是女xing,有人甚至说英国女人爱马胜过爱男人,所以骆羽杉也自然而然地赶了当地的cháo流,学会了骑马。只是想不到,在凌州居然赛马也成了时髦和投机。
记得父亲说过,西方帝国主义列qiáng用洋枪洋pào打开了中国的大门,被开埠为通商口岸之一的凌州,便成了冒险家的乐园,先后建起过三个跑马场(厅)。
1850年一个英国人买地建成了第一个小规模跑马场,由于场地太小,骑手经常把马骑到外边的泥石路上来,人们便把这些路称作马路,后来这还成了国人称城市街道为“马路”的原因。
再后来跑马场一带繁荣起来,房价上涨,英国人贪图bào利,便建房出售,跑马场移址重建。通过大不列颠驻凌使领馆事,获政府同意圈占购买了大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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