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酒jīng的关系,她的笑里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妩媚。
就如她第一次醉酒在他怀里的那一夜。
想起那一夜,燕归来的嘴唇抿得更紧,那个挣扎着说着爱他的女孩,是他亲手扼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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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分毫毕现的表qíng全数落在关小熙眼里。
尽管他努力做出了一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但跟了他那么久的关小熙,又岂会被这些瞒过。
“师父,”她说,“其实最了解你的还是我,你知道么,如果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那么就会让这个人拼命地想靠近另一个人,无论是知识、修养、地位,等等一切,她会拼命地想了解他,哪怕他每一个呼吸,她都会记在心里,就好像我曾经爱你,哈……”说着说着,她又笑了,“可惜我忘了,我们错开的时间,是永远无法靠近的,所以我想,这世上最了解如意的人,是你吧。”
几乎在她语声落下的同一秒,他一个“不”字就要下意识地冲出口,但一瞬间,他的理智又让他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冷哼一声,gān脆闭上眼睛,对她自以为是的腔调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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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么,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有苦衷的,虽然你不说,敲掉你牙齿你也肯定不会说,但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了,师父,我没有看错呢,我实在太了解你了,哈,看来和颜可的打赌我又要赢了。”关小熙的脸上,是比向日葵更明亮的笑容,“所以我猜,你来法国是做的卧底吧?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如意和Dubois一家,你教过我,不入虎xué不得虎子,想必你下得就是这一着?而你什么都不说,是怕人多口杂,你要确保你的计划天衣无fèng,最好是所有人都把你bī到死路,让你成为国人公敌,这样Dubois一家就能更加信任你,方便你更好地——唔,怎么说呢,我不幸看过你给花阡陌的信,你就那么可笑地、自以为是地——”
“想要同归于尽”六个字关小熙还来不及出口,燕归来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力道之大,导致他带翻了小圆桌,酒瓶,酒杯,稀里哗啦地碎到地上,红酒溅了他一裤子,他望着冷笑的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在那破碎的残羹中流尽了,原来他隐忍的感qíng,在她眼里只是可笑,只是自以为是,那么她说爱他,也只是逗他好玩么,关小熙,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徒弟,到头来竟也是和如意一样的女人。
“是。”他紧抿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冰冷的硬刺:“那是我一时糊涂,关小熙,我从没有爱过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如意脱离泥沼,我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关小熙,请你不要自作多qíng。”
说着,不顾正在地上收拾残片而又把双手划得鲜血淋漓的女孩,他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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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是灿烂的向日葵,头顶是复古的水晶吊灯,灯光在散落一地的照片上流淌。
照片上的男女,依偎着,那么幸福。
而残破的酒羹,琉璃碎片,她指尖淌下的鲜血,在凌乱的照片上,流淌出绝美的沟壑。
她想忘,不得忘,非要亲口听他说出,她才亡心,才得安乐。
她应该笑的,笑容是她坚固的壁垒,她怔怔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试图把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他走了,他们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他终于走出她的生命了——生命,那么长远又短暂的字眼。
是什么流进嘴里,咸腥的,痛楚的?
她不知道她蹲着,或是跪着,或是匍匐着,总之以这个卑微的姿势在地上保持了多久——在qiáng大到足以摧毁一切的时间面前,她就算修炼成神,立地成仙,她又能如何,她照样是卑微的蝼蚁——也许是一生,也许是一秒,当她决意站起来的时候,她竟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燕归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走了?”
拎着两瓶啤酒和一大袋零食快餐回来的颜可,眯着眼倚在门旁,拦住了将要离去的男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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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孩子,你应该跟在你师父屁股后面当个明星。”燕归来的视线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冰冷,嘴里喷出的毒液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致命——也许曾经除了他的女徒弟。
颜可依旧眯着眼睛,眼中是从未流露出的锋芒,如果,过去的燕归来对于他是一个需要他超越的目标,那么现在的燕归来对于他则是一个需要猎杀的目标。
少年眼中,锋利如刀的光芒,在复古的水晶灯下,极度危险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个头已和燕归来差不多高,他终于可以直视他,尽管他的面孔还相对青涩稚嫩,但在qiáng大的时间面前,他终有一天会到达他的程度,而不再被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轻视,也不会为他一句嘲笑而轻易地乱了阵脚。
“小熙,你没事吧?”
颜可忽然看到沙发面前翻到的圆桌,以及桌前屈膝跪下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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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屋的残碎,女孩指fèng间流下的鲜血,甚至她漂亮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
那样绝望的她,他从未见过的她。
“燕归来?……”颜可一双眼睛眯得更细,他确实在门外听到了争吵,听到了燕归来歇斯底里的话语,听到了他嘴中吐出的最冰冷的硬刺。
可qíng况还是超出了少年的预计,他简直想立刻就冲过去把她拥在怀里,告诉她这个为老男人不值得,可他的理智又不能让他轻易地放他离开。
“请你让开。”燕归来冷冷地说,“我想你们邀请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言qíng戏的。”
拦路的少年被硬生生地推开,颜可眯起的双眼就在这一刻忽然瞪大,这就是他等来的解释?这就是她换来的感qíng?
没有任何多想,手中的啤酒瓶往那个转身离去的后脑勺上甩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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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5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琉璃的碎片,光影万千,它们染了鲜血,在灯下闪着迷人的光泽,缓缓地、大片地从他风衣的后襟滑下,仿如暗夜里盛放的玫瑰,以不甘的姿态在黎明前凋落,徒剩那一片浩瀚而静止的永夜。
从头顶,到脖子,到衣领,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下来,没有人去试图把它们止住,鲜艳的色彩,淋漓不尽,似要把黑夜也染透。
空气中漾起淡淡的血腥味,依然沉默的、保持着前一刻姿势的前任中华黑客会站长仍不肯多言一语,他抿着固执的唇,那两片凉薄的,连温度和血色都没有的唇,紧紧地闭着,如他眉间紧锁的皱褶,哪怕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也不愿向任何人流露,从前到现在,这个孤独而自闭的男人在漫长的黑夜中,倔qiáng着,骄傲着,红尘与他,不过是前生来世。
这孤寂的永夜里,连光yīn都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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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从喘息中平静下来,他望着面前这个纵使鲜血淋漓也不肯倒下不肯言说的男人,脸色开始茫然。
“你为什么不躲?”少年怔怔地问他。
少时的仰望,努力的成长,那些淌着汗水与辛酸的脚步,三年不眠不休的勤奋,他亦是为了追上他的步伐,传说中的神,连自家师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的人物,那么久的奋斗,他惟愿有朝一日能与他堂堂正正对决一场,能站在世界的顶端扬眉一场。
却不是用这样bào力的手段。
颜可有些发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又管不住自己的野xing——在被花阡陌收为弟子之前,他由于成绩极差,桀骜不驯,一直是校长与老师的眼中钉,那时,他喝酒,他打架,他与社会青年混在一扎,他留恋网吧彻夜不归,在父母老师都几乎放弃他的时候,他遇到了花阡陌。
他记得他当时向老人发过誓,他扬着脑袋发誓自己再也不和人打架了,他说,身为男人,就要堂堂正正地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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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记忆,永夜里飘零的光yīn,许多不曾回想的事,在掌心沉沉浮浮。
颜可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是错综纷乱的路,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对他说,他这样的掌纹,预示着一生大起大落的命运,他一直不苟同那些算命的真假,他只知他今天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xing子,仿佛许多年前那个桀骜灰暗的少年再次控制了他的心神——他竟然打了他?!打了他一直想用计算机技术来取胜的男人!
燕归来攥紧发白的拳头没在风衣宽大的袖口里,他不是没听到少年的问话,可他选择了继续沉默,他为什么不躲?天知道。
愧疚么?他自己也不愿承认。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点,那他也无话可说,若让他转身回去向她道歉,他宁可承受这一砸,头破血流,他也不想见到她。
“你为什么不躲?”身后是少年固执不休的声音,“小熙说你的身手连子弹都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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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gān脆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很想走,走下楼,楼下就是他的车,他一开就能走,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可他现在却一步都走不得了,后脑勺上滚烫的撕裂般的痛楚,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眼前已是晕晕乎乎的一片,他只能用全身力气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他怕一挪开步子就不支而倒下,他的潜意识让他不能离开,他知道自此一去就真的再也看不见她了,即便她——不再爱他。
“师父……”
少年让到一边,迟来的女孩慌张地赶过来,踮起脚,把一块毛巾往他脑袋上包扎。
白色的,沾了她手心鲜血的毛巾。
“不用你多事。”
燕归来嘶哑着声音,吃力地推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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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你又不是圣母!这种男人心里只有他自己,你就让他走,还给他包扎个什么!”
女孩还要追去,被少年拦下。
“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那、那你也先人道你自己吧!看看你的手,你不要命了?”
双手被少年心疼地捂住,却因用力过大,而导致女孩吃痛,猛吸了一口凉气。
“我小伤而已,你下手太狠了,他失血过多会死人的。”
女孩皱起眉头,慌得少年连忙缩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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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并没有走多远,关小熙在楼道拐角处追上了他。
“既然你这么坚持……”关小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住,眼中倒映着昔日是高高在上的神、如今是浑身鲜血láng狈逃离的男人的颤抖的后背,“那把这个也带走吧,这也是你希望的,我们从此没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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