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睫毛,神色不变,我只觉他眼中流光不断,还未深思他的反应,只听一声大喝:“小桐,盟主的随身宝剑你怎能抓在手里!”我猛退半步,垂首敛笑道:“师父,我,我只是借来瞧瞧,想看看趋云剑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jīng绝天下。”说话间,师父已来到近前,厉声道:“小桐,还不快将趋云剑还于盟主,真是个不知体统的丫头!”我默默将剑掷回给杨严尘,退开几步远远立于一旁,师父略含歉意道:“我这徒弟向来不懂礼数,还请盟主见谅。”“不妨事的。”他淡淡说了句,右手抓着剑柄却不收好,只用食指轻轻摩挲着,一下,一下。我不由眯起了眼:不过一把破剑而已,有什么宝贝的,我用毒难道比不过它?“小桐,去帮着布早膳,我与盟主即刻就来。”我诺诺应了,缓步轻移,进屋之前只听师父说道:“盟主,小桐她,xingqíng有些乖张,届时还望你多多照拂。”“那是自然,不过,我却觉得叶姑娘她实乃真xingqíng……”后面的话再听不清楚,我猛一甩手,心中颇为不悦:哼,伪君子,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会不知?只不过上路之后,没有师父管束于我,再看看是你的趋云剑好还是我的毒香qiáng!在师父的bī视下,我去兵器库里随意挑了柄轻巧的长剑,轻弹之下,剑作龙吟,只是怎样也没有方才那由心而生的快意,我低低叹了口气,只听师父说道:“小桐,既然盟主有心相授,你可要勉力而为啊。”我不屑地扯扯嘴角:他的剑法很了不起么?不过看着舞来飘逸灵动,我才有些兴趣罢了。
随他来到院中,我抱着剑愣愣盯着他腰间所缠的软剑,在狠狠地咽下口水之后,我移开了眼:“盟主,我们开始吧。”杨严尘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似乎颇有深意:“我先教你剑诀,记熟了剑舞起来才不像花架子。”
不过默念了一遍,我便烂熟于心,他的眼底竟也浮起了激赏之意:“姑娘果然聪慧,来,试试按着剑诀舞一次。”我深吸口气,脑海中默记的剑诀一一闪过,手中长剑顺势滑出,剑似游龙,仿佛乘风而行,那样的感觉,许久都不曾有了……收了剑,我急不可待地回身寻找他的身影,只见他远远立在香樟树下,幽深的双眸闪着别样的光华:“流樱飞雪,天人之姿,姑娘这该信了我的话吧。”我略一怔,这才悟到他是在回应我清晨的那抹不屑,便挑挑眉,也不言语,一鼓作气又舞了一回,这一次,剑随心生,舞之畅快淋漓,剑指流云,青霞满地,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许久没有舞剑了,几遍下来我浑身酸痛不已,挎下肩,右手一扬,长剑铮的一声cha在地上:“我累了,歇会儿吧。嗯,杨大盟主,你的白马呢?”他目光一闪:“昨日我将它牵至天氲阁的马厩,这两天它也辛苦了。”我颇感兴趣地问道:“它叫什么名字?”“飞霜。”我眼睛一亮,不由拍手道:“果然好名字,日行千里,色如秋霜,宝马啊,宝马。”
他有些忍俊不禁:“怎么你又打它的主意了?怕是它见了你逃都来不及呢。”
我轻笑出声:“哼,本姑娘貌美如花,颇有沉鱼落雁之容,在我看来,怕的恐怕是你吧。”
杨严尘一撩长衫,几步来到近前:“我确实有些怕你又将它迷晕了,要知道那日我在一旁等它醒来等得有多辛苦。”我不禁莞尔:“要我不下手可也容易,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条件。”他含笑道:“我忘了姑娘做任何事都是有条件的,请说。”我眼珠一转便说道:“嗯,我从未出过远门,需要好好准备一番,你先在我阁中住上数日,待我一切就绪再随你上路。”他抿了唇若有所思:“于我倒也无妨,只是,轻鸾君的毒,恐怕不能再拖了吧,我们还是尽快上路的好。”我不在意地撇撇嘴:“她?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你这么在乎,是不是怕魔域的人找你麻烦?”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还不曾怕过什么,我忧心的是四大圣君本就对白道积怨颇深,如果轻鸾君有什么闪失,岂不是找到了反目的借口?如此,江湖便再无宁日了。”“哼,这又与我有何gān系呢?我不过是魔域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什么江湖风云、恩怨qíng仇,都与我无关。杨盟主您说是吧。”我勾起胸前的发丝轻扫脸颊,眼睛却一丝一毫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qíng。“江湖之事你不过问,可轻鸾宫主是你们魔域四君之一,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的生死。”他的眼里透出丝丝疑惑。我抚着指尖上妖媚的红,脑中不禁浮现轻鸾那叫人又爱又恨的脸:“你也知道我师父师伯隐于山中多年,我自然更是不问世事,什么轻鸾浮生,对我来说都只是个名字,他们的生死就更不重要了。杨盟主,你带我去扩云山也不怕是空欢喜一场?或许我非但救不了她,还会危及她的xing命呢。”
我挑衅地望着他,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慌乱,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认真盯了我的眼睛,却缓缓展颜,笑得那般云淡风轻,仿佛渡世的佛陀拈花时出尘的微笑。我一下子恍了眼,不禁脱口而出:“寒……”他瞳孔猛地一缩,我心中大惊,láng狈地转过身:他哪里像寒了,我的寒比他俊逸温柔不知多少!我怎会认错,我怎么能认错!寒在我心里是无可替代的,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大步流星地离开,不顾他在背后的轻唤。我飞奔至屋内,攥紧双拳使劲朝枕头砸去,许久许久才平静下来。不多会儿,只听师父在门口唤到:“小桐,为师有些话想于你说。”我抚抚脸颊,整整衣衫,打开了门:“师父……”她犀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打量了一番才淡然道:“小桐,剑练得如何了?”
我垂下眼:“徒儿愚笨,亏得盟主细心教导,倒也学了几分,只是,只是剑有些不顺手罢了。”
她的语气瞬间严厉起来:“你本就不常用剑,何以知道剑的好坏?再者,你不会不知道趋云剑是杨严尘的心爱之物,除他之外从不假手于人,你怎能相看?”我心中不悦,不由挑衅道:“那师父该问问杨严尘为何肯给我看,他若是不肯,我如何看得?”
她怔怔望着我,却轻叹了口气:“你,唉,说了你也不愿听。”我侧过身,环手在胸口,只等她的下文,谁知她竟说了别的:“小桐,为师知道你不qíng不愿,可都三年了,你也应该去看看他了。”
我没有做声,她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小桐,你还在恨他么?都三年了,他也一定不希望你们变成这样。”我垂下眼,轻哼一声:“这就是那老乌guī叫我去的真正原因吧,你们虽是好心,可我若不领qíng又为哪般?”“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你在外面胡作非为我都由得你,但为师只希望你,切莫让他太伤心了。”她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去,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围廊尽头。刹那间,我鼻尖一酸,泪水险些涌出:我知道你们用心良苦,可失了他,我什么心思都没了,这三年过得放dàng不羁,你从未说过什么,我也知道你是想让我忘了他。可没了他,我再是天仙貌美,再是武功高绝又有何用?
轻寒,轻寒,你可知道,你离开了三年,我就三年没有练武,不为别的,只是不想日日念着你,夜夜梦见你。记得你曾夸我天资聪颖,学剑法比常人快了许多,可如今呢,我持剑的手竟有些颤抖,舞动起来也吃力得很,曾经永不离手的云迟短剑早已被我束之高阁,我不想看它,不愿看它,怕一见了它,便又会陷入那无边的痛苦之中。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过得多放dàng不羁,自你走后,他将我托付给了毒刹谢仪,我开始学着用毒,不出几年,我便学有所成,堪与她比肩了。如今的我,再不是你当初所见的含羞少女,再不是死了只小鸟便哭哭啼啼的可怜虫。你可知道,镇上的人怕我,因为我总是胡作非为,花楼里的小倌喜欢我,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原以为,我会这样一辈子,一辈子胡闹,一辈子làngdàng,可我竟然练了流樱飞雪,竟然错将他看成了你!我,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为了流樱飞雪?只为了这个你流连已久的美名……
记得那一夜,冽风骤起,漫天飞花,那清雅的粉红带了丝丝缕缕的芳香,欢舞在我的周围,我怔怔看着,那般着迷而忘qíng,直到,直到一双坚实的臂膀紧紧搂住了我:“看到了么?这便是流樱飞雪……将来小桐做了宫主夫人,我定要在园内遍植这绯寒樱。看它雅致芳洁,清新动人,多像你……”
我不由得浑身轻颤起来:寒,寒,你在那里冷么?孤单了这么久,我这就回去看你……
岁月风霜,带不走满腔的思念qiáng颜欢笑,掩不住心底的伤痛水月无边,笼不下绵绵的惆怅海天之隔,阻不断款款的柔qíng花间柳林,抹不去沉醉的记忆chūn闺梦里,躲不开缠绵的过往多少次的树下徘徊多少次的云中买醉多少次的月上回望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相思噬骨、痴恋qíng狂狠心的人啊,你为何匆匆离开只存憔悴的身影,寂寞难耐……狠心的人啊,你为何不曾回眸徒留漫天的飞花,芳香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绯寒樱是一种粉红色的樱花,俺的名字由此而来偶最近rp爆发啊,写了好几个破诗,自觉还能一看,呵呵ps:总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好,所以这次给自己的文也写一个背景音乐:宗次郎——《木道》——故乡的原风景陶笛大师宗次郎将清新悠扬的乐音传遍山川河流,让人体味到自然风景的幽雅绵长。所谓陶笛就是中国的埙,音色低而沉,透着孤寂透着寥落,一如心中那份无奈与哀伤,怎么也消散不了……
风华初定
我在房里关了一夜,最后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在天未明时猛然惊醒:是了,我该好好习得流樱飞雪,去到扩云山,在那片妖娆的樱花树下,为他舞动,只是,这初秋的时节,怎会有樱花开放呢?待到来年四月,来年四月……我痛苦地闭上眼:寒,你走的时候,正是樱花绽放之际,叫我怎么忍心在那样的时刻去到你的坟前!我重重靠在廊柱上,抬手敛去眼角的湿意,却不料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悠悠响起。
“姑娘今日起得倒早!”我原以为天不亮便起,定能赶在他的前面,谁知,朦朦星光下,那清瘦高挑的身影赫然而立。天边的启明星微微闪着光,那一身白衣漾着如水般的波纹,随风猎猎。
我心中一动,略略定了神,他的目光淡定而柔和,让人瞧了如沐chūn风,我勉qiáng扯了笑却不愿上前,实在不想在这样的时候看见他。他解了腰间软剑朝我抛来,我旋身夺过迟疑道:“你?为何将趋云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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