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话题,刘嫖也不觉蔫了气,她恼怒地捶了捶玉几,说道:“竖子竟有此能耐,当年真该一剑把他杀了。”
陈娇和纪稹也都极有默契地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她说话。
“如今卫家势力大盛,再过几年,待得那太子长大,依附于卫家的人就会更多。到时候,我们陈家人怕是无立锥之地了。”刘嫖恨恨地说道,“只可惜,奭儿同我们的关系却是不能外泄,否则也可给那些朝臣一二威胁,让他们不得随便动摇立场。”
“娘。”陈娇靠到刘嫖身边,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别担心。”
“阿娇。”刘嫖略微有些伤感,抬头看着陈娇,自从那日陈娇传信给她,让她入宫迎接她回府,她就隐约感觉到这个女儿似乎又变了,变得不再高高在上,变得愿意涉足尘世。但是,她经历过太多的宫廷争斗,也看过太多的后宫争宠,没有了皇子,陈娇已经失去最基本的资本了。广玉再受宠也好,朝臣们纵使现在可以恭恭敬敬的,但是一旦有了利益冲突,每个人都会知道他们该选择的是哪一方,因为陈家只代表现在,而卫家却掌握着未来。
“卫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知道今次之后,卫家便会一飞冲天。只是,娘,卫家的地位再高,也不可能高过皇帝的。太子毕竟也只是太子,永远在一人之下。”陈娇说道,“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你是说……”刘嫖忽然心神一动,有些抓到陈娇的话中之意了。
“娘。”陈娇为了不让刘嫖太过沮丧,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有时候,太早立定太子,并不一定是件好事。还是那句古话,木秀于林啊。”陈娇知道刘彻的时间还有很长,所以她绝对相信,时间在自己这边的,只要她能够等到那时,等到卫家的滔天权势开始对帝王的皇权产生威胁的时候,无须任何人鼓动,刘彻自己会先下手除去卫家。
刘嫖细细思量了一番,忽然浑身一震,脸上立刻露出狂喜的神色,说道:“对,你说得对。”
“娘,我们只须管好自己,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便是。”陈娇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她特意搬回侯府的原因,不只是为了避开卫子夫,也是为了有时间好好和刘嫖长谈一番,让她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qíng。
“不错。事到如今,我们和卫家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只要不是刘据便可以。”刘嫖说道,对于让陈娇再怀上一个皇子的事,她已经绝望了,如今也只求不要让卫子夫的儿子当上皇帝便是。若能让陈娇再度登上后位,以嫡母的身份成为皇太后,对陈家来说亦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稹儿,”安抚好刘嫖,陈娇抬头对纪稹说道,“还记得当年我们撒出去的‘棋子’吗?”
“自然记得。”纪稹听到此,脸色一正,问道,“姐姐现在要用上他们?”
“不,”陈娇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人如今都是经营商业的,对吧?”
“确实如此。”纪稹点头道,“姐姐应该知道,如今天下,惟有商贾间的消息最为灵通,因而……”
“让他们今后多置田产,买卖经营之事,作为副业即可。”陈娇说道,“近几年内,朝廷定会颁布抑商的律令,我不想他们受损失。”
“稹知道了。”纪稹点了点头,然后皱眉问道,“那,贾杜康那头……”
“他那头便不用了。”陈娇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贾氏如今主营商业,贸然转向,只怕太过引人注意了。况且,酒将来必然会变成官卖之物,贾氏怕是不能长久。”
“那……”纪稹皱眉道,“如今贾氏富甲天下,隐有天下第一豪富之势,若是被朝廷打压,对我们来说,未免有些可惜。不知道有没有折中之法。”
陈娇听他这么说,便低头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人,贾杜康或可学他一学,只不知道贾杜康是否有那份才能。
“郭释之,你进来。”陈娇对外边喊道。
一身白衣的郭释之应声而入,走到陈娇的身边,低头道:“小姐。”
“你附耳过来。”陈娇说道。
平阳侯府。
“侯爷,长公主殿下请你过去。”曹襄刚踏入家门,就被在门口久候的婢女给拦住了,他一贯孝顺,便立刻跟在婢女后头来到了刘婧的院子里。
“襄儿来了!”刘婧方描好眉,整了整头发,走到儿子跟前,说道。
“孩儿见过娘亲!”曹襄乖巧地给刘婧行了个礼。
“襄儿啊,你今年也二十了。”刘婧拉着儿子到席前跪坐下,说道。
“嗯。”曹襄点了点头,说道,“娘,过了年我可就二十一了。再有下次机会,你可不能再拦着,不让我出征啊。”
这次卫青出征,曹襄本是要跟去的,结果刘婧爱子心切,生生将儿子拦了回来,那顶替而去的韩说却立下了大功,让曹襄心中有些郁闷。
“好,好。”刘婧笑着点头道,“襄儿啊,你房中虽说有几个妾室,可毕竟是奴婢出身,上不得台面。娘思量着,也该为你寻一个合适的正妻了。你看,怎么样?”
曹襄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爹去世还未满三年,身为人子就谈婚论嫁,这……”
“娘也没说要现在办婚事。”刘婧笑道,“只是想先为你寻个合适的,过两年再办婚事。你看怎么样?”
“全凭娘亲做主吧。”曹襄出身于世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只是某种筹码,倒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那就好。”刘婧听到这个答案,立刻起身道,“娘这就进宫,去椒房殿为你把这婚事定下来。”
“什么?椒房殿?”曹襄惊讶道。
“你是长公主的儿子,要娶自然是娶长公主。”刘婧丢下这句话,踏出门去。
椒房殿。
卫子夫亲自为刘婧斟上茶,脸上含笑,言语也是一如既往的谦恭,“平阳姐姐从去年那次之后就鲜少进宫,子夫还很担忧姐姐的身子,正打算这一两日去府上探望呢。不想,姐姐确是大好了。”
“不劳皇后娘娘挂心。”刘婧笑着接过茶杯,说道,“我这次来,是来恭喜皇后娘娘的。那日我便说,仲卿再立些功勋,大事可定,时间越久,我们的优势便越大。”
卫子夫也不答话,只是笑着,她自然没有忽略刘婧话中的刻意亲近,但是,此时此刻是否接受她表现出的善意,卫子夫却要思量一番。
“我这次来,是为了襄儿的婚事来的。”刘婧也不在意她不搭话,只管自己说道,“襄儿过年都二十一了。我想给他寻一门亲事,你这做舅母的,可有什么好姑娘可以介绍啊?”
卫子夫听到此,眼中闪过一道jīng光,随即脸上又漾开了笑容,说道:“配得上襄儿的姑娘,可是不多啊。平阳姐姐怕是要费心了。”
“只要结果是好的,我做婆婆的费点心思,倒也不怕。”刘婧笑道,“我看芯儿这孩子就不错,今年也十三了,过两年就及笄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想?”
“呵呵,平阳姐姐能看上芯儿自然是她的福气。”卫子夫初时没想到刘婧会如此直接,愣了一愣,但是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说道,“不过,襄儿还有两年丧期,芯儿也还小,这事倒也不急着定下来。”
“自然,自然。”刘婧笑道,“我这也就是给你提个醒,芯儿那如花的容貌和玲珑剔透的心思,我一贯是极喜欢的,这里先和你说了,过两年我们再把这事qíng定下。”
卫子夫笑而不语,她知道自己现在有矜持的本钱,和刘婧联手的确是她所希望的,只是,这个时候她需要仔细想一想,究竟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刘婧也不急,她慢吞吞地喝着茶,心中道,卫子夫,你会答应本宫的。因为陈家对你来说,就如芒刺在背。彻儿可以抛弃阿娇一次,却绝对不会再做第二次。他不会让自己犯两次相同的错误。若不是阿娇没能生下皇子,若不是卫青如此争气,本宫亦不会将赌注投入你们卫家这条船啊。
陈娇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十分熟悉的那张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心中略有些惊讶,开口问道:“皇上怎么来了?今日无须早朝吗?”
“辰时了。”刘彻答道,温柔地伸出手为她撩开脸颊边的细发,说道,“起身陪朕出去走走吧。几天不见,朕发现有些想念你和葭儿呢。”说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方才出去招了绿珠和飘儿入内为她梳洗。
陈娇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的熟悉,两年前的那一日,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洗漱完了出去陪他出宫的,只不知道今日,要去做什么。
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杂念,陈娇任绿珠和飘儿将她的长发挽起,挽髻梳妆,穿上最普通的白色曲裾衣,走了出去。却看到刘彻正将小小的葭儿抱在怀里,脸上满是笑容,纪稹、霍光和麦芽糖在一边伺候着。
“父皇,父皇。”刘葭看到刘彻连声喊道,连霍光也顾不得了,只紧紧地揪着刘彻的冠带,这几乎是小刘葭最喜欢的玩具,魅力远胜过陈娇苦心想出的那些玩具。毕竟百日之后,她几乎是在刘彻的膝盖上长大的,连最早学会的话语,也是父皇而不是娘。
刘彻习惯地拍了拍女儿的头,抬头看了看边上的霍光,问道:“你叫霍光,去病的弟弟?”
“回禀陛下,是的。”霍光虽然紧张,但是却还是保持住了基本的礼数。
刘彻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夸奖道:“不错,是个好苗子。”又转向纪稹吩咐道,“他既住在这侯府上,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啊。莫让他受了委屈。”
“是。陛下。”纪稹应道。
刘彻眼睛一闪,已经看到陈娇的身影了,便抱着刘葭迎了上去,轻声道:“好了吗?”
“嗯。”陈娇点了点头,低头却正好看到刘葭紧紧地贴在刘彻的身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轻声喊着“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陈娇不由得一笑,点了点刘葭的鼻子,说道:“gān吗?怕我拉你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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