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_殿前欢【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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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谛听捶chuáng,给他逗得伤口也不觉着疼了,只问:“那后来呢,你轻功就这么练了出来?然后受不了了?所以改行替人盯梢?”

  “没有……”高守抱着头:“咱派的护法们能吃,师傅又要瞧病,眼见着坐山吃空,我这才出来挣钱。可怜我好不容易混了个好差事,却又被派出来跟这么个变态的主,眼见着差事就要丢了……”说到最后泪花直泛,真个比苦菜花还要苦上三分。

  “可怜见的。”谛听到最后顺势,也没法子了,只好伸出伤手去拍他后背,算是安慰他。

  “也没什么……”高守这厢叹了口气,正想对自己的血霉横山派生涯做个结词,却看见谛听突然竖直了耳朵,伸出一根手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谛听凝声,似乎听到了些什么。

  “第九重门……,太岁……,咒……”他细着嗓子,似乎跟声重复了两句,转瞬却又听不清楚了。

  “快。去找那绪,告诉他我好像听见了白泽的声音,而且他还提到了第九重门。”过了一会谛听道,伸手去催高守:“快点,这家伙神出鬼没,你快去快回!”

  进到那绪房间,高守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把趴在桌上的那绪摇醒。

  “什么事?”那绪抬起头来,脸色煞白。

  “是谛听,他说他听见了啥……白泽在说话,还提到了一个什么门,他喊你快去。”

  “好。”那绪起身,将手支在桌子,却无论如何也克服不了眩晕和心口那异常的烦闷,最后只得低声喘气:“我一会便来,只一会,你让他等我。”

  高守听话回转,才进门,就看见谛听已经下了chuáng,一边穿鞋一边龇牙咧嘴,疼得不轻的样子。

  “那绪好像很不舒服,让你等他一会。”高守闷声,想着谛听是为救自己才落的伤,终于没憋住,弯下腰来替他拉上鞋帮。

  “给自己下灼qíng咒,跟个变态同甘共苦,他当然的是很不舒服!”谛听起身,搭着高守肩头:“我可不能等他,白泽这家伙多少年才出来一次,去晚了我怕连他影子都摸不着。”

  “白泽是谁?”

  “万事通一枚,不如你陪我去找他,万一他撒腿跑路,你帮我揪住他头顶心的头发。”

  高守垂着头,想了一想,放弃自己必须盯梢莫涯的念头。

  知恩图报,所谓侠道,他是个根深蒂固的武林棒槌。

  “愣着gān吗?帮我系上腰带,快呀!”结果那边谛听跺脚,果然是一幅大恩人姿态,顺风顺水一点也不心虚地使唤起他来。

  山下小镇,最最破落的客栈里头,椴会半靠着桌子,陋室当中依旧一副贵族姿态。

  “事qíng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他说了一句。

  房间里面还坐着个人,背光,似乎心qíng低落,听他说话,只爱理不理地回了声哦。

  “白泽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房门这时咣咣大响。

  椴会没有作声,看了一眼白泽,脸色凝重,随即身形一闪,流光般一个白影,片刻已跃出窗去。

  白泽没有表qíng,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坐在张三条腿的椅子上面继续抠他的指甲。

  “踹开!”门外立着的谛听支使高举人。

  高举人内功深厚,飞起一脚,本就不结实的大门立刻碎成了八瓣。

  “野蛮人!”满屋子腐臭气的木屑飞扬,屋里有人幽声,慢慢站直,竟是一个面相十分朝气的少年,披着件耀目的孔雀蓝长袍。

  “找我有事?”白泽冲谛听一笑。

  ……

  “第九重门,能顺启者心意,达洪荒远漠。”从白泽那里出来之后,谛听第三遍重复这句,依旧不可置信:“你说,这世上还真有这种门,能送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一个小毛娃的话你也敢信。”高守嗤之以鼻。

  “这个小毛娃,在这世上活了起码已经两千年,上古huáng帝时代,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没出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高守愣住,眨眼睛努力消化他这句话。

  “是的,他不是人,是只通晓天下的神shòu,而且是只嫌恶自己活得太长,动不动就要自杀的神shòu。”谛听的这口气非常之长:“所以说,他的话,不仅我信,这天底下怕是还没有人不信。”

  “哦。”高守的这句非常敷衍,因为看见一间赌坊,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能听见骰子翻面的声音。”谛听笑眯眯。

  高守的眼睛顿时发亮。

  “那绪警告过我绝对不许赌博,可没说过不许我帮人听骰子啊。”谛听继续笑眯眯,推了把高守:“走,我们进去,赢了钱咱去摘星楼,包下顶楼那间天字房,我要窝在它家那张狐皮毯上,睡在全城最高的地方,舒舒服服听他三天三夜的八卦!”

  ——他只是喜欢听八卦而已。

  同一时候,还是那件破落客栈,白泽垂目,正握着椴会的右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字。

  ——你能确定他没听到我们的对话?

  盲人椴会在纸上回复,字写得有些走形。

  ——他是听到一些,可没听到最要紧的。

  ——你确定?

  白泽就有些犹豫,半天也没有落指。

  夜下椴会抬头,脸孔迎光,渐渐透出杀气。

  ——我不想他死。

  白泽连忙在他手心划字。

  ——我不让会让他死,只是让他听不见,永远永远,也别再想听见。

  在侧头了片刻后椴会终于落笔,握笔的姿势优雅至极,慢慢慢慢的,将这一句最终落到了纸上。

  “吴员外的三姨太,正商量准备跟名角柳如絮私奔,还准备把吴员外家卷空。”赢了钱窝在狐皮毯又喝着玫瑰香片的谛听心满意足,听人壁角听到两颊飞红,喝了酒似的兴奋。

  一旁高守蹙眉:“你难道不觉得你天赋异禀,应该做些更加有意义的事qíng?”

  “你堂堂横山派的大侠还不是好赌,而且逢赌必输?这个世道,各有各的恶趣味,咱放轻松,谁有别说谁。”

  “我还有正事。”

  “盯梢是不?三天一封密信捎回京城,还必定凌晨的时候放鸽子。你知不知道那位变态莫施主已经雇人专捉那只鸽子,你的密信……,从没有一封到达过京城。”

  “你确定?!”高守瞪圆眼,额上抬头纹出来,一张苦瓜脸立时又苦了几分。

  “我确定!”谛听扬声,脸上dàng满坏笑,腿架上脚踏,正想奚落他几句,却突然神色一凛。

  “白泽这家伙在说什么……,嘘,你千万别作声,我来听听,声音压得这么低,什么事qíng鬼鬼祟祟的。”过了一会他道,屏住了呼吸,听到了一些,又似乎不大分明。

  “纳色岭……第九重门。”到得最后他终于捉到了要紧处,有些不可置信:“第九重门……无所不达的第九重门,高守!我可能知道它在哪里了!!”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山的树全是红的?”三天之后,到达纳色岭的高守非常纳闷,拿手不停抓头:“是枫树么,是枫树的话也该谢了啊,这已经是冬天了。”

  “嘘……”一边谛听又架上了手指:“别说话。”

  “你又听到了什么?”

  “不是。”难得谛听居然也正色:“我什么也没听到,这点非常奇怪,诺大的一座山,居然一点声响也没有,连声鸟叫也没。”

  “也许鸟死光了呢?”

  “那风扫树叶的声音呢?你别告诉我树叶也掉光了。”

  两人就这么闲话着一路往前,慢慢到了山口。

  很平常的一座小山,站在山下略略抬头,就能看见山顶。

  唯一奇特的就是山上风景。

  明明季节已是深冬,可山上却是红枫遍地落叶萧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派秋景。

  一路踏着野jú,谛听和高守顺着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往前,慢慢上了山。

  安静到诡异的山,两人的脚步似乎踏着虚无,一点声响也没曾发出。

  一开始两人还在jiāo谈,可到了后来,谛听踏着碎叶,却发现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开始变得微弱。

  这静寂的山岭,好似是有魔力,在吞噬一切流动的声响。

  谛听觉得不对,可也没看见什么具体的危险,所以脚步未停,很快就爬上了这座小山的山顶。

  山顶并非平地,似乎有个湖泊,高守和谛听踏前一步,终于是看见了这纳色岭尽头的光景。

  眼前的确是有个湖,可里面铺着的却不是水,而是暗褐色带诡异香气的泥沼。

  泥水泛着气泡,在不停地翻搅,一刻也不得安宁,因为里面伏着至少上百只马不像马长着一只独角的动物,正在彼此jiāo缠,扭动呻吟。

  其身躯洁白如玉,长尾乌黑、飘然曳地,映着火枫之色,尤为撩人。

  高守恍然,这里,竟然是这种动物集体jiāo合的领地。

  谛听头疼,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这种动物。

  “应该是在白泽图上见过。”他捧着头,明明已经在喃喃自语,可出了口的话就好像轻烟,被风一掠转瞬就没了声息。‘周遭的一切这时开始有了变化,不可名状的一种变化,似乎是气息流转,有个鼓胀的气泡突然破裂似的那种感觉。

  谛听仍捧着头,在脑中回想自己看过的白泽图,慢慢的,终于是有了一些映像。

  这些曾配着图片出现的文字慢慢在他脑中清晰。

  还有就是那绪曾经说过的话:“駮,喜欢在冬天群jiāo,因为数目繁多,本身食虎,发声如战鼓,而发qíng时的声响更加委实吓人,所以其王一般都会布下噤声结界,吞噬方圆数里的声响。”

  “所以这里才会这么寂静。”他终于明白,看了眼高守,轻声一句。

  “所以什么?”那厢高守回头,一派木然表qíng,这一刻,竟然好像听见了他说的话。

  在它们领地的中央,结界的中心,高守竟然听见了他这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

  ——难道说噤声结界已破?

  这个念头方才在他心头流过,那空气之中微妙的流转转瞬却已到达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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