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_殿前欢【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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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位好。”屋顶的莫涯招呼,脚踩着菩萨被拧下的头颅,chuī一口气,跟众人招呼。

  “是你?”先前围杀游光的和尚认出了他,立刻高声示警,示意大家结成棍阵。

  莫涯歪着头,琥珀金的眼眸越过他们头顶,一直往后,最后落在了那言身上。

  “施主所为何来?”那言合掌。

  “所为何来?”莫涯低头,看着脚底那个佛头,似乎也在思考。

  “我也不知道。”旋即他道,仰头,脚下生力,将佛头嗖一声踢了出去。

  虽然那言早有防范,但佛头如风驰电骋般转瞬即到,而他又对佛祖敬畏,一个犹豫,就被佛头正中胸口。

  佛头铜质,砸中他胸,发出“当”一声闷响。

  而鬼魅一般的莫涯随声而至,在他一口血将吐未吐的时候,右手五指如刀,cha进了他的胸口。

  高僧果然得道,一颗心在莫涯掌中,居然跳得仍不急不缓。

  “大师你可知道,我所为何来?降临到这世上,是为了看族人被屠戮?还是为了被关在黑暗里,三千年,天天尝那万雷穿心的滋味?”

  那厢莫涯轻声,眼里浸满血色,看牢那言,手心微微一握,五指下的鲜血立刻四下流淌。

  “当。”

  那嗔人肥腿短,所以脚程不快,等跑到大殿跟前时,就正好听到这撞钟般的一声闷响。

  文殊菩萨的头,居然撞在了那言师兄心口。

  他还没有明白状况,再往前跑了一步,就看见有个人风一般奔到那言跟前,紧接着,居然将右手cha进了那言胸膛。

  而那个人,居然就是莫涯。

  场面危急,他被人一把拦腰抱住,阻住脚步。

  “莫涯哥哥。”

  大殿火光四she,他喊了一声,但旋即被杂声淹没。

  而莫涯的手掌,这时开始收紧。

  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莫涯来,不是带他去采栗子打山jī,然后一起用泥包了放在火上烤的么?

  那嗔惶恐,所以撕心裂肺,又喊了一声。

  “哥哥!”

  他虽然没有内力,但童音高亢,这一声算是划破夜空,炸响在众人头顶。

  大约是听到了他这声嚎叫,大殿前的莫涯缓缓回过头来,怔怔看他,看了许久。

  “哥哥!”

  小吃货又补一声。

  莫涯喘息,似乎在激烈挣扎,眸色闪烁,最终还是认出了那嗔来。

  “小吃货?”

  意识尚在挣扎的莫涯将五指从那言胸口抽出,鲜血淋漓,过来一把就抢过那嗔,踢翻众人扬长而去。

  “那嗔?”

  抱着那嗔,也不知走了多久,莫涯的意识才彻底战胜太岁,脚底一个虚浮,就连那嗔一起,摔在了泥地上。

  大约因为失血太多,加上体力严重透支,莫涯居然也有爬不起身的时候,挣扎半天,最后靠在一棵死树,闭眼等眩晕过去。

  “你怎么了?”那嗔爬起来,显然还有点怕他,远远问一声。

  “外挂失灵,暂时不能回血。”莫涯牵起嘴角:“没关系,一会就好。”

  “哦。”那嗔应一声,一点点挪过来,站在那里看他。

  一会很快过去,莫涯睁开眼,看见三个小吃货,于是冲中间那个招招手:“来,哥哥抱抱。”

  那嗔哼一声,表示不配合,老声老气,道:“你又把自己作成这样,师哥知道肯定会生气。”

  “不过师哥现在,大约……是不会生气了。”转瞬,他又补了一句。

  这一句叫莫涯失语,愣了半晌,开始在身上摸来摸去,总算摸到一枚玉佩,递给那嗔。

  “前面好像有个集镇,你拿这个玉佩去换ròu包子吃,记得至少换十个,少了你就踢翻他铺子。”流氓莫涯果然有流氓气概:“吃好了,你就回去吧。”

  “那你呢。”

  “我还有事。”莫涯喘息,眼前那嗔合而为一,但开始虚幻扭曲:“你先走吧,去晚了也许ròu包子就没有了。”

  “不行!”那嗔大声:“我不能丢下你去吃包子,要是师哥回来,知道要罚我抄书的!”

  莫涯的意识本来已经模糊,听了这句,起先以为自己是在发梦,等过了一阵,才突然尝出这句话的滋味,陡然睁开了眼。

  “你说你师哥回来?”似乎身体里所有水分都被抽gān,这句话是这样gān涩,半天才艰难出口。

  “要大半年才回来!”那嗔扁起嘴,想起吃小米稀粥各种苦楚,忍不住大哭。

  “他……没有死?”莫涯颤抖,扶着那颗枯树,一点点起身。

  “差一点点就死了。虽然他有两颗心,可挖了一颗,还是差一点就不能活。我每天都去撞钟,好多天他才醒过来!”

  两颗心。

  听了这句话,这三个字似有回声,彼此缠绕,在莫涯胸腔里激dàng了无数个来回。

  他没有死。

  这消息是这般假,就像是寒冬腊月万树花开,无论如何,都听来虚幻。

  “你师哥,那绪,真的没有死?”和所有八点档一样,莫涯捏住那嗔两个胳膊,捏得死紧。

  “唔。”

  “他在哪里?”

  “大师兄不让我告诉别人。”

  “我不是别人。”

  那嗔就有点犹豫,拿脚铲地皮,铲出个dòng来。

  “打钩,你不能说是我说的。”最后他拿定了主意,小肥手抬起来,ròu窝窝上亮出了一根短肥小指。

  涩风徐徐扫过沙丘,扬起烟沙,荒凉里的一份悠闲。

  阳光照sheqiáng烈,沙漠里每一粒沙都不惜余力地反馈出它炽热。

  幕天席地,那绪在自己的屋前,支了架凉棚,用沙盘做纸,树枝为笔,在教附近村落里孩子们写字。

  孩子们个个聚jīng会神,听得津津有味。

  那绪微笑,俯身纠正错字,“这个字应该这样写。”

  这时,身上的伤口表面带点痒,而骨ròu却透出一股细微yīn疼。

  那绪也不皱眉,心里明白。沙漠久违的雨,就要来了。

  “大师傅,我们完成功课了,可以捉迷藏了吗?”

  孩子催得正欢,打断了所有yīn霾。

  “好。”那绪用粗布条蒙上自己的眼,“我数到一百,你们快躲好。”

  “一,二,三,四……”

  孩子们开始嬉笑忙碌,gān燥的风沙也有了趣意,时而。

  由近而远。

  远处,恍恍风沙里走出莫涯。

  踉踉跄跄,每一步他都走得悲凉艰难,仿佛双足要拖千斤大石。

  人如衣,满是尘土,陈旧不堪。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四十六,四十七……”

  兴冲冲,莫涯加快步伐,一步步靠近,沙石放肆渗入他鞋内,热滚滚。不知怎么,他忽地不慎摔倒,双膝重重没入huáng沙里。

  那绪顿了顿。

  莫涯双手支地,抬起了头。

  阳光里,风拂动眼前僧袍,依旧是那股没有锋芒的魅力。

  那绪竟然如此耀目。

  莫涯gān裂的唇动了动,他却叫不出来,那绪的名字就硬生生卡着喉咙口,怎么也叫不出口。

  不是没有想他们重逢,他以为他能潇洒打招呼,轻描淡写地道一句,和尚我回来了。

  然而,当下他们近在咫尺。

  时光好似在一刻停滞。

  莫涯默默喘息,眼泪居然滴湿了沙。

  那绪,独独只有一个。

  “九十五,九十六,……一百。”那绪迟疑地摘下布条,眼睛眯起,慢慢适应qiáng烈的光线。

  风chuī沙动,覆盖住那几点不起眼的湿漉,覆盖住不足为道的所有。

  再见时,一切如初。

  天地平静。

  那绪环顾四周,走向凉棚角落。

  “找到你了!”

  最后,他落足在莫涯藏身的那堵矮墙前,迎着光轻声道,缓缓展开了双臂。

  第35章

  莫涯心一跳,明知不可能,可还是从藏身矮土墙后偷偷探出头来。

  只见那绪掀起篓筐,面带笑容,抱起一个鼻涕邋遢的小男娃。

  果然不是自己。

  “那绪大师,今天轮到你去我家吃饭啦。”小娃娃在那绪怀里很自在,吸一吸鼻涕。

  “你家的饭好吃吗?”

  小娃娃认真想一想,重重点头道:“好吃的!”

  “好了,该回家了。”那绪为师,极其负责,每天日落前会把学生一个一个地送回家。

  莫涯紧紧闭着眼,蹲靠在土墙边,一动不动。

  如果,那绪堕落到烧杀抢掠地步,那该多好。可是,他一点都没变。

  那绪走了良久,莫涯都没有动弹一分。

  日去月来,夜刚至,人已静,沙子渐渐透出凉气。莫涯才起身,走到屋前,推开了门。

  屋里有榻,榻前有灯,灯下有几,几上有笔墨,书册,纸张。

  骤然,眼又有点热。

  如今,萧索的摆设,是莫涯唯一能亲近的东西。

  那嗔说,师哥一颗心后,每次心跳会有点疼;

  那嗔说,师哥一颗心后,yīn雨天伤口会有点不舒服;那嗔说,师哥一颗心后,会有点怕冷。

  那时候,狡猾的莫涯一副呆样。

  一步步走近,莫涯把事先画好的画纸放在矮几上,然后躺下,重新温习那绪的chuáng。

  chuáng,难以言语的冰冷。

  而正好,自己有一点点发烧。

  莫涯躺了下来,很小心,卧在小chuáng的正中。

  和尚是个呆和尚,睡觉都不带翻身,总是循规蹈矩睡在chuáng正中。

  “傻和尚。”莫涯chuī一口气,似乎自己气息正在拂着那绪耳根,慢慢闭上了眼。

  那绪推开门,朦朦胧胧感受到这灰蒙蒙的屋子,有股莫名的暖意。

  点燃灯火,依旧如豆,屋子依旧,空空无也。

  门fèng凄凉的风滑进,寂寞如常。

  抖擞jīng神,那绪脱下鞋袜,坐上chuáng,发现chuáng不如以往那般冰冷,甚至还带点暖意。

  正疑惑,他看到了桌几上折叠得方正的画。

  那绪展开。这副画,真……黯然销魂。

  那绪冥思,这歪歪扭扭的,应该是个人形,一团浓墨头发下,黑墨墨两点应该是眼睛,而那夸张的长睫毛,大约在qiáng调这眼睛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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