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帛泠道,退回龙椅,将掌心张开,推着方才被掐出的红印。
鼎富楼,京城里最豪华最bào发的客栈,符合某人一贯的炫富风格。
段子明回到他的上房,叫了燕窝漱口,又拿玫瑰露洗了手,这才窝到他的狐皮塌上休息。
“段大人好。”
屋里这时突然响起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而且近在咫尺,就在他身后。
段子明不回头,将脖里狐皮围脖一抽,劈手就挥了过去。
他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也粗通武功,而且极是机变,将来人一阻后立刻便朝房门掠去。
外面人声鼎沸,如果这位真是刺客,应该会有所顾忌。
可惜来的这位是个真正高手,人掠动起来便好似鬼影,没等他到门口,就已经拦在他跟前,出手连点他几处要xué。
“大人想必知道在下为何而来。”
将他安放好后那人道,颇是斯文。
段子明被点了哑xué,说不出话,于是翻个眼表示不知道。
“东西在哪里,我没有太多时间和耐心。”那人还是斯文,不过十指搭上了他肩,内力暗送,使上了分筋错骨手。
段子明在富贵窝里长大,娇生惯养,没一会就吃消不住,冷汗一层层漫上额头。
“想好了你可以说话,但别想耍花样。”那人道,解开他哑xué,却又一掌按上他胸,略微施力,便将他心脉震伤。
段子明往前踉跄,“噗”地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来。
“东西在哪里?”那人又道,在他身上翻找,无有收获后开始有点焦躁。
“东西显然不在我身上。”段子明抬头,露出狐狸样笑。
“那在哪里?”来人厉声,十指搭上他筋脉,这一次使出了十成功力。
段子明粗声喘息,将头别向南方。
南方乌蒙山,有他紫眸的殿下,此刻正被那个狗娘养的阮宝玉霸占。
想想仍是心有不甘,他恨着声,朝这个名字狠狠吐出一口血痰。
“东西在哪里?”
头顶的声音已经有些空蒙。
好像是被鬼附身,这一刻他居然抬头,露出一个笑,说了句阮宝玉的经典台词。
“你长得又不好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声音短促有力。
刺客略顿,想起主人吩咐:如果自己不能得手,也要确保别人不能得手,眼里慢慢就闪出了凶光。
“段公子,来世再见。”他道,腰里长剑出鞘,迎光雪亮。
“段子明死了?!!”
三刻钟后,帛泠在大殿内狂怒,劈手便将一只纸镇摔得粉碎:“那密诏呢?”
“遍寻不得,不知有没有被人捷足先登,取……了去。”太监有些哆嗦。
帛泠噤声,沉沉呼吸,眸里厉色越来越重。
“他的尸身呢?”过半晌他才道。
“仍在客栈。”
“你去找杆长枪,将他尸身挑了,钉在锦衣候府门匾上。”
最终帛泠发话,将身一回,龙袍拂地,满殿都掠起一股yīn风。
“陛下,该早朝了。”
“今早,不去了。”
看着晨光熹微,帛泠沉沉地将眼睛闭上,眼睫微微颤动。
光从窗游了进来,雕花的窗格在他脸上烙下的影子,深深浅浅,宛如魍魉附体。
“朕要去见太后。”
太后所居——步寿宫,原名思子宫。
齐王死后建成,帛泠登基后改名。
太后病重,近日一直卧chuáng不起,帛泠进屋时,她依旧躺在chuáng榻之上,神色十分安然。
“母后,段子明死了。”帛泠用眼神谴退屋里宫人后,一字一句道。
风穿过屋外的竹叶,沙沙作响。
久病的太后脸色惨白,疲累不堪:“我可不可以问陛下,究竟为了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帛泠端起汤药碗,放在嘴边,轻轻chuī着,黑色的药汁液,映出他的无奈笑脸,“母后,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有个晚上,大哥来找你,问你关于我身世的谣言么?”
太后没有开口,手尖发颤地摸着冰冷的佛珠。
“你开口说出了那个秘密,可惜听到这些话的人是我,不是他。”
药仍然冒着热气,很烫的样子。
佛珠仍然冰凉,没有半分温度。
她记得,那时的她背对自己大儿子,无从开口。最后,她还是说了,说出了事实,压在心底多年的事实。
因为这事实,作为一个妻子始终是羞于面对的,所以她一直没有勇气回头去看自己儿子的表qíng。
就因为这样,yīn差阳错——
当时的齐王,已经认定自己不会从自己娘口中探听到答案,因此早早地离开,宣告放弃;而不巧路过的帛泠,却意外地获悉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父皇还是父皇,只是我娘是段凛段尚书的妻,从来不是你。”帛泠侧头,倏然抬起眼,用种忧伤的目光bī视着自己一直叫“娘”的女人。
运命玩人,就是如此。
“所以,你杀了你大哥。”
帛泠点头,讨好地将药端到太后面前,“因为我不做皇帝,就会死的!如果大哥做皇帝,他一定会杀我,他们谁做了皇帝,都会杀我。除非,我当皇帝!母后,你说对不对?”
太后摇头:“所以你弑兄,诛……弟。”
“一个是同父异母,一个是同母异父。朕夹在中间,算什么,算什么!”
“你是皇帝。”
帛泠冷笑,又将瓷碗bī近太后,“朕是皇帝,是个时时怕史官翻旧账的好皇帝。不过,如果太难搞,还是死得好,死了都gān净了。”
“……”
“娘,吃药啊!”帛泠相当专心地又端起了汤药,捧送上去,脸上笑容绽开,眸子像夜霜在月下发着寒光。
太后深望了他一眼,终是放下手中的佛珠,平静地接过药碗,“陛下,有一点你说错了。”
“哦?”
“你认为一个尚书,多年面对着自己不贞的妻子,面对自己的耻rǔ,敢怒不敢言,在这样的qíng况下,他还会与她生育出另一个孩子吗?”
一石投池,涟漪重重,帛泠神色随即一僵。
“你们帛家对感qíng的执着,时时令人无措,简直到了疯癫地步。”太后双手抖得厉害,药汁洒溅而出。
“那么说,段子明和朕一样,也是孽种!”
帛泠话音掷地,刺得太后心一揪,愤愤地将药向他全数泼去。
帛泠抹了抹湿淋淋的脸,伸舌舔了舔沾药的手指,“果然很苦。”
事到如此,太后反显尴尬,骤然沉下双肩,手里瓷碗落地,神色沧桑,“这么多年,即使我心有怨,可我真心将你当作亲生的。”
帛泠相当惋惜地延颈,瞧瞧地上的碎碗,“母后,朕考虑过了,即使将段子明尸身钉在侯府门上,锦衣侯也未必会回来。而您如果bào毙了,他就一定会赶回来。”
“帛泠!”太后脸色,苍白得要命。
几十多年的养育之qíng,不堪一击。
“娘,事qíng归根结底都是你的错,终究是你先弃了朕;所以,母后为了朕,去死吧。”说着话,帛泠面无表qíng地拉起缎被,闷住了太后的头。
缎子很软,下的力道却很重。
帛泠沮丧地瞧着太后逐渐没了挣扎,掀开被子,果然咽了气。
他深深吸气,仰面在chuáng沿坐了良久,慢条斯理地整冠,哑然唤道:“快来人,传太医。”
所有人见了太后的死状,全部傻眼,太医更甚,当即瘫软在地。
帛泠倒挺客气,托腮认真询问:“刘太医,你说太后怎么会bào毙的?”
“臣……臣不知。”
“你知道。”帛泠冷笑,“一定是你用错了药。”
“臣罪该万死。”太医额磕地面,声声锵然。
帛泠又开始怅然,眼眶泛红:“刘太医,你说朕是不是杂碎?”
“……”
“快说,朕是个杂碎,朕就饶你不死。”
“杂……杂碎。”
帛泠微笑着拍手,赞道:“说的好!来人,把他的长舌给拔了。”
“皇上,饶命!”太医两手支地,戚戚哭嚎,“饶命啊!”
“你哭什么,又没要你命。放心,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朕是皇帝!”
屋檐雪融无声,放眼又是寂寞一初chūn。
帛锦你何时能得消息,又何时赶回?
chūn风梳过树枝,残雪飘落,落在领子里,李延激灵地一缩脖子,真他祖母的冷!
可叹,在这么寒冷的日子里,大理寺还是要办案。
有文官死了,凄惨无比地被钉在了侯爷府门口;有武将好端端地出门,送几件衣服,居然也闹失踪了。
文官是段子明,jiāoqíng不浅的朋友,于私于公都该先管!
武将是苏银,家里白吃白住的食客,本想撂在一边,但是亲娘举着鞋底郑重jiāo代过,尸体不会走,晚点也能断,活人多口气,必须得先找。
反正先判哪个案子,李延就是被早早地踢出了门的命。
李延愤慨,轿子也不坐了,chuī着冷风,怏怏地闷头走路,没料街口拐角就撞上了人,他举眸,讶然道:“你怎么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来人静立彼方,灰蒙蒙的狐裘,裹着风尘,眼底的温柔,一如既往般——毫无瑕疵。
浮云游过,chūn日煦煦,这点暖色染上来人那苍白的面容,更显澄澈。
“我回京,是向圣上禀明,铸铁修堤的进程的。”眸光转动,笑含风流。
李延眉梢一扬,也觉得自己方才一句有点唐突,所以嘴角扯开一丝gān笑,回了礼:“萧少保。”
细细风过,初chūn的冷意依旧嚣张地渗入萧彻体内,萧彻冻得双唇发白,随即喘咳了好几声。
“少保,你气色不怎么好。”李延皱眉,该说是奇差。
“这天气,我最容易着风邪,也早就习惯了,应无大碍,。”萧彻顺了气,才摆手笑道,“倒是一回来,就听说李少卿最日很忙。”
李延双手互匿衣袖中,无奈地颔首,突地想起苏银的事qíng,或许跟前的萧彻能提供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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