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_卿妃【完结】(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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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怔了一下,猛地回身:“小姐,这天黑您可别吓老夫。”

  轻轻地摸了摸鼻尖:“嘿嘿,原来硕叔叔也怕无脚的东西啊。”够头望向帘里,帐内一片漆黑,“哥哥睡了么?”

  “嗯,为了找那两位,将军已经两宿没合眼了。”

  “哼。”鼻管中喷出两道白气,死妖jīng!

  “小姐,您现在明地里还是九殿下的人,请不要多做停留啊。”

  偏首望向有些沧桑的硕叔叔,无奈地撇了撇嘴:“嗯,哥哥的伤刚好,请叔叔帮我多多照顾他。”

  “那是自然,小姐早点回吧,将军最心疼的可是您啊。”

  “嗯。”恋恋不舍向内看了一眼:哥,晚安,好梦。

  好梦绵长,盟定四方。

  十一月初八,冬至。阳初生,天官辰时,易行祭祀。

  “天道载物,神鲲合德。地分五国一州,川流三山六土……”

  为了此日,青王自我们出征时始,便在建州虞城筑宫建坛以备会盟。现在想想,若哥哥战而不胜,这一切便前功尽弃,而我们也是死路一条。站在这周长三百步、高约数丈的盟坛圣堂之中,耳边呼啸着阵阵寒风。心,不尽冰凉。

  立于担当司盟的魏几晏身侧,小心地环视四周。堂内置绘有上下四方神明的方明,定睛细瞧不外乎“圣母落簪”、“真龙显世”等神话图样。再转眸,只见四色王旗迎风招展。东为青国赤螭冲云旗,西为荆国孔雀缭乱旗,南为眠州青龙出海旗,北为翼国麒麟踏渊旗。堂中央有一方坑,礼称为“坎”。诸王面北站于坎边,百官列于堂下,一片肃穆。

  “今天下未定,烽火频起。吾三国一州相约青邦之地,共守昌平之约。同气连枝,共御夷敌……”

  夷敌?不言自喻即为西南雍国,青王携助荆之余威,在年末大张旗鼓地筑坛会盟,就是做给那个邻居看的。换句话说:怎样,就是针对你!横啊,真横,青王真是只老狐狸。

  “虞城之盟,可表天地。有渝此约,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山、群祀,先王、先公,四姓之祖,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魏几晏终于念到末段诅辞,也就是赌咒发誓,若为此誓天理不容,祖宗八代人神公愤。其实诸王骨子里是不信神的,不然明知必毁此盟,还赌上爹娘老子、国运王势么?

  “十一月初八,盟启。”

  语落,担当戎右的贾正道牵来一头白牛。弯弯的牛角上系着红绸,诺大的牛眼闪烁着纯净之色,对将至的屠杀毫无查觉。我低下头,不忍亲睹。

  “哞!”

  “嘭。”巨物落地。

  一条无辜的生命就此消失,手捧金刀,小步走到杀牲的魏几晏身侧。一只血淋淋的手抽出刀刃,割下牲牛的左耳放于珠盘。作为盟主的青王捧持牛耳,立于正北。抬首偷瞧,却见翼王阎镇虚目而视,似有不甘。

  是啊,这位好大喜功的主儿从一开始就面色不善,明摆着不愿屈与人下。

  戎右贾正道捧在盛有牛血的玉敦,俯首走到盟主身前。青王将热腾腾的牛血涂于口上,此为“歃血”。贾侍郎稍作停留便向前走去,行至翼王身侧,他一个踉跄,玉敦脱手而出。见势不好,我飞身飘去,敢在落地之前将玉敦稳稳接住。

  碧色盛红,诡异的冶艳。

  腥热的牛血稠动着,漾出阵阵暗纹。瞥眼视下,只见明huáng色的长靴不留痕迹地后撤。

  翼王阎镇,气窄也。

  偏首看了看面如土色的贾正道,他还能继续么?举目看向青王,只见他神色微凛,向我微微颔首。

  浅浅一笑,平举双臂:“翼王陛下,请。”

  阎镇眼角颤动,杀气扑面而来。

  “请。”再道一声,有一就有二,得罪你也不只一次。我,不怕。

  阎镇不qíng不愿地伸手,不qíng不愿地抹唇,不qíng不愿地颔首。

  我躬身一礼,举步向后走去:“荆王陛下,请。”

  吴陵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幕震住了,手脚有些迟钝,半晌才完成“歃血”之礼。

  最后那人,唇畔漾起最真心的微笑,缓缓走去。对视的刹那,仿若置身chūn花烂漫的三月,那凤眸仿若冬日里的暖阳。

  “定侯殿下,请。”嘴角飞扬在脸上,爱恋充溢在心间。

  修长的手指郑重地没入扬着热气的牛血,轻移的瞬间,一滴坠落在我的手面。含笑而望,只轻轻一挥,熟悉的薄唇便染上了一抹殷红。

  盟约既成,永不相悖。

  而后,牲牛覆着盟书被置于坑内掩埋。

  坎牲加书,礼毕。

  在不远的将来,盟约将如同这头死畜,慢慢地腐烂。

  最后,归于尘土。

  在此之前,大家还是好兄弟,还得讲义气。飨宴增qíng,鸳盟结亲。

  筵上,青王看着翼王,眼中非但没有半分厌色,反而有几分欢喜。因为就在刚才,三殿下与天骄公主的好日子终于定下,就在明年的立chūn。

  “本王只得一女,还望青王多加照顾啊。”捧着酒壶,站于王侯身后,听着翼王爱女心切的嘱托,听着青王言辞诚恳的低应。不禁感叹,此时是儿女亲家,而后便饵女侵家,真是世上最危险的关系。

  “父王。”七殿下站起身,冲这边深深一揖,“为庆盟约既成,为贺三哥定亲,儿臣特地安排了歌舞,还望各位尽兴。”

  嗯?七殿下非但不恼,反而主动献礼,其中必有蹊跷。

  只见王上目露兴味,微微一笑:“甚好。”

  chūn风得意的三殿下则面带讶色,转瞬鹰目虚起:“那,便多谢七弟了。”

  “自家兄弟,何必言谢。”七殿下笑得温善,道的快意。他弯起的眼眸定定地看向烈侯,双手优雅地举起。“啪~啪~”

  两声掌击,丝竹奏起。

  风卷珠帘漫语凝,玉碎碧盘乐闲庭。

  泉吟幽谷莺啼啭,露坠潭渊雨霖铃。

  丝竹琴筝,弄一曲chūn风。轻歌曼舞,化一行鸥鹭。青纱胧胧,似碧荷曳曳,不说比的上姹紫,也胜的过嫣红。管弦清音,身姿妙曼,端的是chūn娇夏艳洗荒寒,莺飞燕啼尽言欢。

  放眼四顾,刚才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老少爷们儿纷纷定神,连一向堪称正经先生的魏几晏也抚须细看,无数道目光飞向歌姬舞娘luǒ露的皮肤上,生生一群饿láng。这就是男人啊,心中忿忿,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左侧,正对修远含笑的凤眸。脸颊忽烫,我可没乱想,看戏看戏,再瞧向场中央。

  雪白的藕臂逐一挥动,青纱层层飘开,伴着轻软采莲歌,此身如至幻境。当最后的朦胧消散,一位身著碧色舞衣的窈窕佳人背身而立。腰肢纤软,绿云半垂,只一背影就引得众láng抽吸。

  “咚,咚,咚。”腰鼓声动,佳人踩着节拍扭动楚腰,双臂一挥,水袖飞起。

  “咚!”重擂过后,她忽地旋身,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上官无艳!惊目相对,讶异屏息:怎么会是她?

  额间绘着白荷,唇上染着胭脂,素艳二色出奇的相和,衬得她整个人如芙蓉出水、清丽妩媚。伴着如水筝音,众舞姬纷纷俯下,场中只剩碧荷佳人独舞。她回身举步,长袖翻动,头上珠钗熠熠生辉,艳光直bī自座。她踢腿下腰,如娇花倚风。她起身旋舞,如摇妍飞雪。懒懒弦动,上官无艳回眸一笑,两颊漾起笑窝,眼波径直掠向修远。

  真的,攥紧酒壶,虚目看向暗送秋波的某女,真的很碍眼啊!

  哼哼,哼哼,不自觉地泛起冷笑。

  某女踏着莲步,扭着楚腰,一点一点向主座飘来。旋身的瞬间,毫不掩饰赤luǒluǒ的色心,向修远频频眨眼。

  “啪。”凉凉垂目,壶把断裂,将断壶递给身边的小侍,“换。”

  “……”无声。

  “嗯?”横目一扫,小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接过。

  “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欣赏”某女的缭乱舞姿。“咯咯。”指节作响,手很痒。

  事实证明我的手痒的很是时候,因为某人皮痒!眨眼的功夫,上官无艳已近至跟前,水袖当空舞,直飞修远去。

  咬牙瞋目,按捺住身体中爆蹿的杀气。忍,我忍。

  眼见水袖如长蛇一般游到修远身前三尺,忽地转了方向。我怎么忘了他的护体真气呢,眼眉弯弯接过新壶,轻轻地抚摸光滑的壶身,好,很好。

  人算不如天算,被震开的绸缎竟飞到翼王怀里。上官无艳娇容惨淡,纤臂一扯yù收回长袖,不想却被阎镇牢牢拽住。丝竹绕梁,娇莺初啭,轻纱翻飞在碧荷佳人身侧形成片片莲叶。一曲采莲,本是定qíng舞。而今,长袖两端一老一少,一暮一朝,如此搭配真让人哭笑不得。

  那边美人蹙眉,身体后倾。这边白须微颤,兴奋前移。僵持之际,眼角忽地瞥见一点白光,快的让人难以捕捉。

  “啊!”上官无艳满脸错愕,忽地向主座扑来。失去了重心的她像一只无力的风筝,被翼王轻巧地收入怀中。

  定睛细找,一颗珍珠在红色的地毯上缓缓滚动,片刻之后便被舞群踢的无影无踪。殿前献美啊,斜睨下座,七殿下持爵勾笑,挑衅地向上手扬眉。三殿下一扫喜气,面覆yīn霾。乐声依旧轻软,舞姬依旧娇柔,只是暖色渐退,仿若一室灰白。

  金爵高举,我敛神走近。翼王苍老的手在上官无艳的柳腰上游移,混浊的眼中溢出色yù:“来,给孤笑一个。”轻手轻脚地为他斟满醉云醴,无奈地向后退去。上官无艳檀口微颤,惊恐未定地仰望。

  “怎么?”阎镇枯瘦的手指一路抚摸,最终停留在她尖细的下巴上,“不会笑了?嗯?”尾音紧绷。

  她,清眸黯淡,嘴角无力地上扬,深深的酒窝载不动满满的绝望。

  飞舞的青纱渐渐散去,绕梁的丝竹渐渐停息。座下悄然,飘来无数探究的目光。侯座上,三人神色各异。黑脸的烈侯,笑脸的荣侯,形成鲜明对比。而允之则气定神闲,自斟自饮。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么?狭长的桃花目轻瞥,扫过七殿下贴身侍卫的腰穗,果然少了一颗珍珠。

  “青王。”这厢阎老头开口了。

  青王举起金爵,微微颔首:“翼王。”锐目扫向阎镇怀中的佳人,我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上官无艳惨白的娇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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