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_卿妃【完结】(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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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今天又遇到了,他一眼就认出我来。”她目光有些迷蒙,“他说后来他流làng到青国东海落了匪、成了海贼,五年前杀了头儿成了老大,可终年被官兵追堵。刚安定下来他就去荆国找我,却听说我从良嫁人的消息。他抓着我问:这些年我托人给你送去的珠宝首饰你收到没,还有那些海螺,都是我亲手拾的,你可喜欢?”

  姐姐抬起头,眼角微湿:“那些首饰妈妈给了我,却说是其他恩客赏的。而那些海螺我一直以为是柳寻鹤捎来的,因为我只记得跟他说过自己喜欢海里的东西,却忘了九岁的时候……却忘了九岁的时候……”她哽咽难语,“那个替我挨鞭子的男孩啊。”她揪着我的衣袖,劲越使越大,“原来一直以来是我寄错了qíng,原来人生可以如戏,可是这qíng已经错过了,这戏也已经散场了,追不回了怎么办?卿卿你说我该怎么办?”

  原来姐姐不是怕他,而是一时难以接受yīn差阳错的过去。

  我轻抚她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错过了可以回头,散场了可以重演,步子都还没迈过怎么能说追不回?”我捧起她的脸,微凉的泪水蜿蜒在我的指间,“姐姐,刚才他并没有将你让给我。”

  她丽眸撑圆,眼中闪出异采。

  “他放手是为了保护你,而且离去时他不说了么,让你等他。”轻轻抹去她眼睫上的泪珠,我温言安慰道,“有一点我敢确定,就算你曾忘了他,他却一直将你挂在心上呢。”

  她撇过脸,眉宇间尽染愁qíng。

  “姐姐也不必自责,过去你和她之间远隔千山万水,又有老鸨从中作梗,彼此心意实难传送。如今同处王城,距离近了也可再续前缘啊。”

  “大人,云上阁到了。”帘外响起阿律的轻唤。

  “嗯,知道了。”我应了声,拉住姐姐正色道,“今后不要独自出门,就算是我府里的人拿着我贴身之物来请都不要理。想见你们我会亲自来,切记切记。”

  “嗯。”她抹了抹眼泪,起身离去。

  我支着手,虚目看向腕间的佛珠。

  究竟是谁布的局?府里的jian细真的是那个人么?

  阳光透过帘子静静洒入,轿子里有些空,空的只剩下我这颗犹疑的心。

  ……

  庭院深深,空寂寥落,稀疏的枝头停着几只缩头缩脑的麻雀,懒懒地打着瞌睡。地上只有两个影子,移动着的那个是我的,而静锁于地的则是那人的。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啊,我看着他纤细的身影暗自称奇。

  虽然我有些恼恨三殿下送的“礼”,却不反感这个美艳的人儿。

  礼到当晚,夜归的允之就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让我将人转送于他。

  当时我问:艳秋,你可愿跟着九殿下?

  他神色木然地看着我,就回了句“听凭主人安排”,形状妖美的眼中并没有半分挣扎。

  而后我拒绝了,本来我也不会答应,允之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不愿看到艳秋成为另一个盼儿。说实话,我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无生气的眼神不该映在他的眸中,不该啊。我想修远是明白的,他只来看了一眼,没多说就离开了,算是默许我将艳秋留在身边吧。

  这个孩子真的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可以被省略。给他一本书,他能不言不语地看上一天,这是阿律偷偷观察到的,如今却是我亲眼所见。

  我开始有些明白三殿下选中的替死鬼,为何不是与我曾有一面之缘的他。原来如此,一个近乎死人心xing的小倌又怎会因妒毒杀主母呢,救了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啊。

  我看着他耳垂上殷红yù滴的血痣,微敛眉,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腕上的佛珠。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细作么?会是么?

  正想着,眼前这人忽然放下书转了转颈脖,而后头僵僵垂下,直对着我地上的影子。

  “大人……”他像是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艳秋见过大人。”

  看来我的到来并不受欢迎,我抬了抬手:“起来吧,你在看什么书?”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书册双手奉上。

  “《神鲲史话》?”蓝色的书皮微微发白,纸页也有磨损的痕迹,“你喜欢读史?”我诧异地问道。

  “嗯。”他白皙的脸蛋像染了一层胭脂,浮出淡淡的粉红。

  “看过江充所著的《震朝史略》么?”我翻开手中的旧书,粗粗扫过,行间竟有批文。

  “没有。”听这声很是惋惜。

  “史如其字,唯一人一口耳。”我讶异抬眸,“你写的?”

  “嗯。”他怯生生地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地面。

  我再翻几页,但见行批越发的jīng彩:“艳秋。”

  “大人。”他向后退了退,嚅嚅应道。

  “你可愿到我的书房做事?”我合书轻问。

  “大……人……”他再抬首,眼中惊现一抹亮采。

  我抖了抖袖子,故意露出那串佛珠,将《神鲲史话》递回:“要做的也就是清理书案这样的琐事,书房里可是有不少好书,正史、野史都有。”我轻语道,转眸扫过他的容颜。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原本死水般的眸子好似淋了chūn雨,极轻极轻地颤动着,染上了几分鲜活。

  “艳秋?”我倾身再问,“你可愿意?”

  “愿意。”他淡淡地答着,接过书的手指却越拢越紧。

  “嗯,你的批注我很喜欢,有什麽话就写到书上不用在意。”

  “是……”他眼中的雨细密起来,生气愈盛。

  “日已西斜,地升寒气,回屋歇着吧。”

  “是。”

  我负手走在凉薄的残阳下,听着身后轻微乖顺的脚步,心头的疑虑如庭中升腾的暮霭一般渐浓。

  这孩子从始至终都没瞧过我腕间的佛珠半眼,若不是真的坦dàng,就是城府极深的高手。

  他会是第二个雀儿么?但愿不是,但愿不是吧。

  我仰天轻叹,只见闲云如擘絮。

  缠绵地,流动着……

  淡似秋水浓若烟,形胜远山质如泉。

  莫与狂风妒佳月,须同星宇共婵娟。

  舟行浅滩惊làng回

  腊月辛巳,煞东,水命者余事勿取、岁犯小人。

  发丝轻扬,北地chuī来的风,蓦然将冬阳chuī淡。

  我看着身前默然不语的引路内侍,心微沉,这第四次奉召入宫绝非善事。

  行至青穹殿偏角,入眼的便是顶风而立的几位侯爷和臣工。

  “丰侍郎!”这一声出奇的响亮。

  捉摸不透这只笑面虎的心思,我拱手道:“下官见过七殿下。”

  “人来了么?!”南书房内厉吼传出。

  领我来的内侍颤着音:“回王上的话,是。”

  “丰少初!还不快滚进来!”

  怎麽了?我拢眉瞧向允之,那位吃了几斤炸药?

  他面色稍霁,一双潭眸深深。

  我拾阶而上,恰瞥见深蓝色的武官衣袍翻动。什么事让哥哥都忍不住了?我回头笑了笑,举步走入暖室。

  “啪!”

  一盏玉瓷杯碎在脚边,我心跳骤变。

  “跪下!”

  我满心疑惑,抬眸正对王上森冷的眼。龙睛里风云变幻,让人瞧不出他的真实心绪。我下意识地回避,依言屈膝。

  明huáng的靴子缓缓走来,在我身前停了片刻,又突地转向另一边。我转眸悄视,原来还有同跪人啊。

  “默然,你太让孤失望了!”王的脚步沉重,“为了个私娼大打出手,好本事啊!真是好本事!”

  私娼?我偷睃向几步之外,难道是?

  十二殿下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她不是娼jì。”

  “不是?哼。”王上声音遽冷,“孤虽然久不出宫,却也知道城南胭脂巷是个什么地方。”

  “她……她不是。”十二殿下咬着牙音,用力说道,“盼儿她是被bī的。”

  果然是她!

  “盼儿?”靴子再靠近一步,“你看着那个私娼时究竟心念何人,你当孤不知道么?”

  殿下的手紧得发白,微垂的眼眸骤然撑大。

  “默然你给孤听好了,孤只说这么一遍。”王上俯下身在他耳畔低语。

  我凝神屏息,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几个字,其实也不难补全。

  “董氏已经死了。”

  这一棒子敲得毫不留qíng,甚至有些过。十二殿下咬着唇,鼻息粗重而凌乱。那身蟒袍颤着、颤着,好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王上站了半晌,叹了口气,举步向我这边走来。

  “儿臣知道!”十二殿下突兀的一声吼,霎时止住了王的脚步。

  huáng靴微转,龙袍的下摆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儿臣还知道父王的眼里只有三哥和七哥,从小到大其他兄弟只有捡他们剩下的份儿。”十二殿下挺身跪立,方正的脸上透出浓浓的不甘,“旁的也就算了,儿臣二十年来头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三番两次求父王赐婚。而后父王派我去平匪,我满心欢喜地去了,以为建功归来就能如愿以偿。结果呢!”

  他直面王的怒气,嘶吼道:“父王将她赐给了三哥,三哥!”一声声在殿内回dàng着,渗过帘角飘向室外。

  “若三哥真心待她好,儿臣也就认了。可是,可是……”他喘着粗气,眼底通红,“我回来见着的只是一口黑棺!”

  “默然。”王的声音如一根风筝线,绷得紧紧的。

  “父王你可知道儿臣失眠了几宿?”

  “默然。”随风yù高,绳线细细的几将绷断。

  “好容易,好容易儿臣又看到一个她,可这朵鲜花又差点被姓秋的畜生折坏。”

  听说秋少侯爷迷上了一名艳jì,没曾想正是盼儿。

  “娼门之女就是这个命。”王上回得不留qíng。

  “她不是娼jì!”十二殿下沉声道,“盼儿是已故寒门大儒郝梃棹的亲女,若不是被jian贼所害遭逢家变,她又岂会沦落风尘?”jian贼二字故意加重,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huáng靴几不可见地一晃,而后牢牢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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