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可恶,可恶。
“大人?”读书声停息,屏风上映着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大人?”
我眯眼瞧着那影子的移动,并未出声。
“大人?”
素娟屏风上画着疏疏落落的梅枝,一剪弯月yù明未明,朦胧的夜色如雾似雪,只有那血色殷红点立梢头,流露出无尽冷艳。
月下,一人行立,轻扬的发丝挂卷枝头,缠绵了早梅的心事。
“大人?”
屏风的边缘露出桂huáng色的袍角,那道人影走到了曲欹有致的梅树后。
我悄悄握紧枕边的销魂,缓缓释放杀气。
再一步,再一步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杀你。
他忽地滞住脚步,袍边向后略移,如流云般飘逸。屏上的影子微垂首,长的惊人的美睫隐隐颤动。时间像是定格了一般,我静静地看着月下梅边那道秀丽的剪影,暗自期盼他不要再越雷池一步。
如我所愿,他定了片刻便举步离去。门轻响,染着药味的冷风呼啸而入。
“哎?怎么不念了?”是去端药的阿律。
“大人睡熟了。”艳秋压低了声音。
“又睡!这几日都把她养成猪了!”脚步声渐近,屏风上出现阿律的影子,“你先出去吧,等她醒了再过来念。”
“是。”门再次合上。
“真是好命啊,一天到晚地睡。”阿律的影子渐近渐大,“俗语曰对牛弹琴,我看是对猪念书。”
我一攒眉,刚要发怒,却听门外一阵喧哗。
“侯爷请停步。”
“侯爷请停步!我家大人今日不见客!”
“侯爷……”声音戛然而止,门再次打开。
“定侯殿下。”阿律惊叫。
我的脸立刻烧了起来。
“敢问殿下来此所为何事啊。”阿律一个闪身,挡住了屏风左侧的fèng隙。
“瞧病。”冷冽一声,毫不拖泥带水。
我脸颊蒸腾,几乎可以煮蛋。
“殿下下的药都极好,昨日张嬷嬷看了下,我家大人的伤口都已愈合了,所以不劳殿下……”
“让开。”
“不让。”我感激地看着阿律的背影,从未觉得他如此高大。
修远虽没出声,但危险的寂静让阿律开始打颤。
“殿下,先前让你瞧我家大人的……的……的……”
阿律你要敢说出那两个字呢, 你试试。
“……的伤处,也是bī不得已,毕竟一时难以找到对我家大人知根知底的大夫。可我们家殿下却不管这些,知qíng后罚得我好惨啊。”阿律啜啜道,“这要再让您进去,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您行行好,请回吧。”
“让开。”修远的声音越发冷了。
“您!您!”这一次阿律显然是气得发颤,“您就不想想,被一个男人一看再看,受损的可是我家大人的名节。”
阿律,一定要挺住!
“哼。”修远的冷声带着些许笑意,染着浓浓的自信,“她注定嫁我,名节不要也罢。”
阿律的身形蓦地一震,一截chūn白长袍从他身前闪出。我暗叫不好,急忙合眼。
“点xué?!您竟然点了我的xué!”阿律终于不再压抑嗓门,喘息不止,“哎,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我家大人这几天听到您的名字不是装傻就是装睡,我家大人不想见您啊。”
“呵呵。”低沉的笑声就在耳边,我一惊,心跳骤然加快。
离这麽近都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内力修为真是差太多了。
“是不敢。”熟悉的气息温热地喷薄着,臊我将冷的脸颊骤然加热。
“您既然知道就不该再让她难堪了,不然等她知道了,血气又要上脸了。”
已经上脸了,我胸口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突突直跳。
“您就行行好,对她好,对我……”急切的劝说断了音,室内重归宁静。
而后,我数着激越的心跳,感受着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
我很不想忍,可即便出声又如何,下场都是一样的。不如索xing装睡,混过这尴尬的一瞬。
“伤口愈合的很快。”
他一定是用打量猪ròu的眼神在打量我,股间忽地感受到轻抚,热cháo自下而上,转瞬席卷全身。
“没有伤到骨头,三日后就可下地。”
我死死地咬着唇,一颗心越沉越低,恨不得直接沉到地底。
他慢慢地拉上我的衣,慢慢地系上腰带,慢慢地为我盖上棉被。可一转瞬,湿热的鼻息便来到了我的颈侧。
“卿卿的底子有点虚,等会我开几帖药给你养身。”
我屏住呼吸,清晰地感到他越贴越近。眼皮不自觉地轻抖,泄露着我紧张的qíng绪。
温软相贴,他在我唇间低语:“你的身边藏着一条蛇,随时都能反咬你。”
蛇?是谁?我眼帘一颤,心底发虚。
“想走么?”他含着我的唇,哑哑地喃着。
“不。”发声的刹那,我才惊觉上当。
他的笑如清泉潺潺浅流在我的唇里,如chūn风暖暖chuī拂在我的齿间。他舌尖一点,拨响了我心中的琴弦,旋律清丽且缠绵…………
立chūn这日,冬阳独好,窗外回旋着几声鸟叫。
长发散乱在chuáng上,我撩开chuáng幔,透过画屏欣赏着元仲饮茶时的风雅做派。
“所以,我等于是替元仲挨了这顿打咯。”
如今他身兼吏部与户部尚书两职,等于是架空了右相的权柄。
“云卿也可以这么说。”他慢慢放下茶盏,偏首看来。虽隔着画屏,我却依旧能感受到他定定的目光,“魏尚书家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留给你清闲的日子不多了。”
“哎。”我轻叹一声,“快了吧。”
“是啊,快了。”他语中带笑,“礼部尚书之位注定是你的。”
我抚额叹息:“今后,你、我、还有洛太卿都将成为众矢之的啊。”
前几日王上当朝宣读了chūn闱、税律还有法制的改革,一石激起千层làng,三石催涌万丈波。当天下了朝就有官吏到我府外破口大骂,说我是祸国殃民、动乱朝纲的佞臣jian人,更有粗鄙者rǔ骂我是雌雄莫辨的兔相公。直到昨日这几个骂人者突然没了声,仔细一打听原是他们逛窑子时被人下了迷药,几个年岁加起来超过两百的男人当众媾和,羞得他们再无颜出门。
坊间谣传是宫里的那位下的狠手,可我却明白王上这次又背了黑锅,为我那位英明神武的师兄背了一个大大的黑锅。
“要说三个改制中,还是chūn闱的最让人眼前一亮。”他站起身,慢慢走向屏风,深紫色的官袍融在画间,为月夜红梅染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轻仪礼而重法制,弃诗书而考施策,去空泛而取实际。糊名制、流名制意在公平,从而降低了中下华族反对的声làng,毕竟在过去的科举中能跻身上位的多是那几大门阀而已。”他的身影映在画屏上,像是在月下漫步,“中举者若从商则年税减半,如此以来就不会出现补职者冗杂的qíng况吧。”
“嗯,过去中举的士子中有一大半是当不了官的,毕竟职位有限,只能退一补一。”我揽起落地的长发,chuī了chuī发尾的灰尘,“为了能早日补上空缺,士子们不惜倾家dàng产贿赂上层华族,当了官后又不得不听命行事。这样恶xing循环,几大门阀势力愈盛。若鼓励那些文人从商,一来可以缓解这些问题,二来可以加快寒族与华族的jiāo融,三来还可以繁荣商事,而最后正与元仲的税律改制不谋而合。”
“在如今列国割据的神鲲,商人有更多优势。商行天下,能为青国带来更多的便利,你、我还有洛太卿都在做同一件事啊。”他的语调有些激动,“我们想要打造一个帝国,一个qiáng大的王朝。”
“是啊,帝国要的不是明经学究,不是风流才子,而是唯我之人,实务之人。”我撑起快要麻痹的手臂,却见那道影子穿过疏落的梅枝,径直走出了画屏。
“元仲……”我看着胸口起伏、难掩喜色的他,微微愣怔。
“云卿,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他眉宇间染着明媚的笑意,疾步走到我的chuáng边,灼灼地看来,“你一直都这么明白我。”
他的清眸dàng漾着,久久不能平静。
“元仲,洛太卿也是懂你的。”我婉言道。
“不同。”他的目光在我的脸颊上游移,让我忍不住轻抚自己的假面,以确保没留下半点破绽。
“是啊,你我年岁相近,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云卿,你还打算瞒我么?”他的眸中闪过一丝伤色,目光徐徐落到了我的颈间。
我掖了掖被角,藏起脸下的肌肤:“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音调有些紧绷,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又像在期盼着什么。
元仲,对不住,即便你知道了我也不能承认。因为你对我的感qíng太复杂,我承受不起。
思及此,我扬眉笑道:“那就不得不物归原主了。”
他眉头拢紧,不明所以地看来。
我从枕下取出一块残破的男帕,径直递去:“喏,你的。”
元仲面色微青,一瞬不瞬地瞪着我。
“这边上有你的名字。”我弯起眼眉。
“从哪儿来的?”
我看向画屏上的红梅:“是腊八那天新娘落在喜车里,我怕它招惹事端,给元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微转眸,淡淡望向他,“这才偷偷藏起来的,没想元仲却知道了。”
蓝色的帕子被烧得残缺,焦黑的边角还染着董慧如的血,我早就想还给他,却一忘再忘。正巧今天派上了用场,化解了我的危机。
他兀地眯起眼,抽走了那块帕子:“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元仲且放心,这件事我既然替你瞒下,就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云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咬牙说道。
“嗯,明白。”我没心没肺地笑着,也只能这么笑着。
“好,我不bī你,我等着你如实相告的那天。”说完他拂袖转身,向前走了两步,遂又停下,“最近礼部不太平,你能拖几天是几天,千万不要急着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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