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_卿妃【完结】(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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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似撕裂了一帛锦绣文章,散乱了一地铿锵字句。

  ……

  原来都是真的。

  站在宫门外,她悲从中来。

  弄墨真的不行了。

  “妹妹。”产后还未恢复,秦淡浓略微有些发福,她如获至宝地牵起月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宫侍身后。

  “对不起。”月下低着头,喉间有些梗塞。

  “傻丫头,又不是你的错。”淡浓为她勾起鬓发,“待会姑姑听见你的声音,说不定就醒来了。”

  “嫂子。”她的左肩有些疼,伤口处灼灼发烫。

  厚重的内庭门咿呀打开,望不尽的宫途延绵深远。

  一只脚刚迈入宫门,就听身后响起大喝。

  “韩月下!”

  这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凌翼然紧紧锁住那道倩影,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

  守门的侍卫见状纷纷颔首。

  “上哪儿去了!”他攥紧她的柔荑,俊眸锐利地似要刻入她的心底,“躲了那么久,你还有良心么?”

  这么久,这么久,久的让他屡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而她是不是已经逝去。

  还好啊,她还活着,还活着!

  颤动的目光停在她盘起的发髻上,他陡然沉眸:“梳成这样做什么?”

  “允之,放开。”她目光凝远,心思显然不在他身上。

  他微眯双眼,手掌毫不怜惜地加力:“卿卿,我说过……”

  好冰。

  他兀地无言,箍紧掌中想要挣脱的柔荑。

  不对,挣扎如此无力,肌肤透着沁骨的寒,这分明有异。

  “你的手?”他的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

  秀眸淡淡一瞟:“废了。”

  桃花目里满是错愕,趁此时她挣开他的牵扯,转身走进内庭。

  朱色宫门戛然合起,凌翼然垂眸看着掌心,眼中的错愕慢慢沉凝。

  他都错过了些什么?

  火云满天,烈日永炎,万物被烤的有些焦涸,只有他依旧立着。

  发髻可以打散,左手可以再医。卿卿,今后你我并肩,还有谁能伤你?

  艳丽的红衣迎风展扬,他身影轻狂带着浓浓霸气。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

  空旷的大殿里悄然无声,宫人们垂首立着,面容满是哀伤。

  “姑姑?”素手拨开珠帘,发出美妙的击玉声。

  chuáng幔里,佳人面色蜡huáng,不复绝艳桃色。

  “怎么会这样?”她捣着嘴,泪水瞬间倾泻。

  “噩耗传来当晚,娘娘就迷了过去。不论王上如何唤、奴婢们怎样求,娘娘就是不睁眼。”思雁一脸憔悴,眼睛很是红肿,“而后喂的汤水喂的药,娘娘也不吃,只一个劲地吐。要不是王上用蛮力bī她进食,小姐怕是看不到娘娘了。”

  “原来是心病。”月下沉吟,含痛望着那个消瘦的人儿,“弄墨?”她跪在chuáng榻边,伏在她耳边低语,“弄墨,是我啊,卿卿。”苦涩的泪沿着她们俩的脸廓,一直滑到弄墨的唇边,“我没有死,我回来了啊……”

  “妹妹地上凉,起来再说。”淡浓上前劝道。

  “弄墨,快醒醒啊。”她轻轻摇晃着骨瘦如柴的身躯,“都是卿卿不好,以后我去哪儿都先给你捎个信,去多久也听你的,好不好,嗯?”她抽泣着,右手无助地卷着弄墨枯huáng的长发,“打小儿我就最怕你,画眉xing子温,竹韵总随我,只有你跟个辣椒似的,会冲我拉脸子,会点着我的头痛骂……”

  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她不停地眨眼,只觉面上满是清凉:“也只有你不把我当小姐,而是当个孩子,所以啊……”她抹泪勾唇,笑容好让人心碎,“所以你们三个中,我最喜欢你。”她喘着气,急急耳语,“弄墨,你知道么,坠崖的时候,我眼前满是你的脸。和爹娘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妹妹……”淡浓跪在她身侧,眼眶已然通红,“哭最伤身,你这样,姑姑会心疼的。”

  她仿佛充耳不闻,轻轻拨弄着弄墨额前的碎发:“弄墨,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想叫你姑姑的,因为啊……”她偏头看着,美眸溢出澄澈的泪,“你这么年轻,这么美,怎么会是姑姑?姐姐,我一直把你当姐姐啊。”

  “姐姐……”她颤着、颤着,一时泣难成声,“你可知道,梦湖相见我有多欢喜,欢喜到减寿十年我也愿意……可……”泪水如雨而下,顷刻顺流成溪,“如今你却因我求死,这又生生减去我十年寿命啊……”十指扣进chuáng褥,她咬唇低咽,喉间泛起甜腥。

  “妹妹!”淡浓将难以喘息的月下揽在怀中,含泪轻拭着她泪眼。

  “弄墨……弄墨……”她挣开嫂子的怀抱,爬回到弄墨的枕边,“还记得我小时候,你给我唱过的儿歌么?”

  “小姐,可以了。”思雁噙泪劝着。

  “吾本是,荷花女,

  衷肠未诉泪如雨。

  君若看到荷花泪,

  可知荷花几多苦?

  吾本是,荷花女,

  只是与君心相许。

  今宵为君把歌唱,

  句句都是伤心曲

  ……”

  哽咽的歌声如清风飘散在殿中,一点一点chuī进她的梦里。

  “吾本是,荷花女,

  朝朝暮暮为君舞。”

  荷叶田田,碧绿的叶上满是昨夜宿雨,水面清圆,轻轻地滑入浅塘。

  “看尽人间多少事?

  知己只有吾和汝。”

  一只小舟在碧荷中穿行,一大一小顶着荷叶编成的小帽,采着水中的菱角。

  “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娇颜被晒得通红,池塘里飘溢着慢板行歌,“但愿天下有qíng人,总有一天成眷属。”杏眸泛着点点柔光,二八佳人唱的蜜意缱绻。

  她笑若桃花,张口还要再来,忽见对座的小人顶着荷叶帽,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柳眉一挑,她捏了捏那张可爱的小脸:“在想什么?”

  “弄墨。”童音轻轻,小人偏首打量着。

  “嗯?”她卷起袖子,探手伸进微凉的池水,好舒服啊。

  “你多大了?”

  “呵!”她喷笑,“比你大。”

  “正经的。”小人拧起眉,一脸严肃。

  美丽的杏眼眨了眨,弄墨回以认真:“年末就十七了。”

  奇怪,她家的小姐怎么看起来比她还老成?

  “怪不得啊。”小人扶着荷帽慢慢起身,望向那菡萏卷舒处。

  小孩子家家又在乱叹气,她笑瞥一眼,继续采菱。

  “怪不得开始思chūn了啊。”

  随后的这一句炸入耳际,吓得她差点扑进水里。

  “什……什……什么?!”无视浸湿的袖口,她柳眉倒挂,一把拉过小人,“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谁教你的!是巡院的李老头,还是书房的阿吉?”

  混蛋,竟然带坏她家小姐,要是让她逮到,非骂的他们不敢见人!

  “哎,弄墨好漂亮呢。”小手滑过她chūn烟般淳浓的鬓发,痒的她微微翘唇。

  不对,差点被这个小骗子绕过去,她沉下嘴角,假怒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究竟是谁教你这些的,快说!”

  “这个还用人教么?”小人扑闪着聪慧的眼眸,“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她娇娇软软地唱着,而后再道,“俗话说歌以抒qíng,唱来唱去都是君,弄墨是想嫁人了吧。”

  “呿!”两颊微烫,她目光闪避。

  “羞什么,男女之qíng合乎常伦,弄墨你都十七了,对良人心存期许最是正常。”

  弄墨早习惯了她老神在在,出口成章,只是垂着头,有心无心地玩着发梢。

  “我家弄墨这么美丽,今后定是要嫁个好儿郎的。”小手轻抚水面,小人笑得天真,“弄墨你说呢,想找个怎样的?”

  她啊……

  杏眼含羞,飘向荷花泛水处,但看那蘋叶摇风,影乱池台。

  她要的良人不用太年轻,也不用太魁梧,但一定要站在她触手难及的高度。她愿意用一生去仰望,去崇拜,去默默地爱啊。

  “吾本是,荷花女,

  一片芳心请记取。

  ……”

  伴着悠悠轻扬的橹声,那个夏日浅浅地融入她的梦,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命里。

  “……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

  是谁在她的耳边唱着那首童谣,是谁久久地拨弄着她的梦境。

  “弄墨……你醒醒啊……”沙哑的嗓音奇异地钻入她的耳际,好清晰,“卿卿回来了,弄墨,你不要我了么……”

  小姐?

  “弄墨……”这哭声断断续续,好没底气。

  “妹妹!”含痛的女声震彻在她的耳边,“快传太医!妹妹你受伤了?!”

  小姐?小姐!

  在黑暗中慌不择路,她挣开荷叶的纠缠,向着亮光处奔去。

  满眼是触目的红,望着那张带血的秀颜,她出声即知语沙哑:“小姐……”

  “弄墨!”月下抹过唇间的腥甜,扑向chuáng缘。

  “娘娘?”思雁喜极而泣,“来人啊,娘娘醒了!”

  “小姐……”恍如隔世,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人,“小姐你长大了……”

  秀眉微蹙,月下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

  “方才……”弄墨喘着气,消瘦的脸颊衬得那双杏眼出奇的大,“方才你还那么小,一转眼就……就这么大了。”

  “弄墨……”心头满是yīn霾,月下将她的手越握越紧。

  “还记得那个夏日么?”思雁将她扶起,她无力地倚在软靠上,神态安详,与家人闲话家常,“你问我心中的良人,我如何答的?”

  月下看着她,微微摇头。

  “记不住是好的。”她淡淡扬唇,美丽的笑容随时会碎掉,“但请小姐千万记得自己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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