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半倚身子,秀发垂落,眼角含泪,楚楚动人,“是奴伺候的不好么?”
韩月杀俯身勾起她娇俏可爱的下巴,指间越发加力,痛得她呻吟出声:“将……军……”
“呀~呀~”藏兵dòng外传来几声怪叫,薄唇轻扬,无qíng地开口:“姑娘嘴上的胭脂怕是有些门道吧。”
此言一出,娇容惨白,纤身微颤。扣住下颚的铁指越捏越紧,只不过这次,媚云被心间涌起的浓浓恐惧所掌控,一时忘记了皮ròu上的痛楚:好可怕,好可怕的男人。贝齿轻颤,身体像要被那双利眸dòng穿,魂魄像是被这鬼刹抽离。
“呀~呀~呀~”又是三声怪叫,韩月杀横眸一睨,放开了手掌,转身穿起了银甲。“快!”媚云跌跌撞撞地爬下chuáng,不顾身体半luǒ手脚并用地向门外跑去,“事qíng……”不待她吐出最后两字,身体已被利剑刺穿。
美人唇上英雄冢?君不见名将韩郎,心似铁铸,媚色难侵,一腔柔肠,百转在秦乡。
门外那人一听有异,立刻从地上爬起:“大人!大人!”声嘶力竭地大叫,未及跑出藏兵dòng,颈侧就被一只铁臂勾住,只轻轻一响,头颈歪斜,瞪眼气绝。
子夜如歌,秋凉如水。寂静之中忽然响起天摧地塌的嘶吼,“杀!”。瓮城里一道银影,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城外万人狂奔,鼓噪呐喊,青军好似出闸的洪水,气吞八荒地倾入瓮城。
潘世宁非但没等来美人佳信,反倒被山呼海啸般的大喊惊的魂飞魄散。“快,快。”他在亲兵的保护下,逃上瓮城内垣。刚要寻找升降竹篮,却只见黑暗中一人立剑缓缓走来。再定睛一瞧,守城的士兵血ròu横飞摊了满地,一纵亲卫护着潘世宁警惕地后退。
“哼,好一个美人计啊。”沉厚的声音震的潘世宁腿脚发软,最后一线生机也被斩断。韩月杀勾起唇角,黑发迎风飘起,刀刻般的五官凝着修罗般的血腥杀气。未待潘世宁喘息,只见银光闪过,血色扬溢。他láng狈地跪倒,匍匐向前:“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若将军不杀潘某,潘某愿意让北门的一万士兵放弃反击,拱手相迎!”
“一万?”韩月杀冷冷一笑,剑指城内,只见北方火光四起,喊杀震天,数千骑举着火把穿梭在嘉城城内,列队整齐好似一条火蛇,盘延在东西南北四条大道上。
“嘎、嘎、嘎……”内城千斤顶被缓缓拉起。
“将军!”城内一声大吼,“成武右将军王仲文率飞虎营两万兄弟,迎将军入城!”
只一句,让潘世宁瘫坐在地;只一句,让韩月杀唇畔染上了真心的笑意。
寒风中,飘来一句轻语:“潘太守,本帅不会杀你,因为本帅不想剥夺别人的乐趣。”
张弥《战国记》云:乱世元年八月二十一,嘉城城破,青军速过,军风严谨,不扰城民。但缚太守潘世宁,掷于街上,百姓争相踩踏。不至天明,酷吏丧命。过往者无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恶潘者啖其ròu,抽其骨,剥其皮,唾其身。足见民怨之厉。
谁与争功千载后
成原,位于荆国近畿地区西南边缘,堪称王都前院。有着“神鲲第一河”美誉的乐水便是自这里出发,蜿蜒而下流经翼、梁、雍三国。此间海拔颇高、地势开阔,远望之,云落长空连孤烟,平野无山尽见天。俯身拔起一根衰糙,细细观玩,心中长戚戚:成原古来皆战场,尘土浸血,连这糙根也生成了红色。
唏嘘。
牵着踏雍慢慢走回营房,突然听到一声大吼:“谁?!”定睛一瞧,只见哨兵手拿一支红色羽箭急匆匆地往主帐跑去。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轻拢眉,将马缰递给侍卫,疾步前行。撩开布帘,只见哥哥正襟危坐,从箭头上取下一片暗纹绢帛。半晌,他抬起头,厉眼扫视一圈:“战书。”
帐内众将纷纷倾身:“战书?”
哥哥将绢帛传于下座,背手而立,深邃的眼眸凝重:“小莫。”
“属下在。”
“在嘉城放粮时,本帅隐约听你说起那盐粮车上都刻着同一家商号的名字,可有此事?”声音沉沉。
“是!”小莫拱手答道,“过境不扰,开仓放粮,属下和底下的弟兄在行命时发现,韶州官仓里堆的都不是官粮。”不是官粮?心底起疑。“粮和盐都是出自民间商号,管粮的小吏也说不清来历,只知道是家柳姓商户送来的。”
“柳?”“是哪家巨贾,竟能负担起嘉城三万守军的盐粮?”
“哼。”座上传来一声冷笑,抬首望去,允之握着一把玉扇,媚目微虚,“负担的,怕不止是嘉城一处。”他横眼看向哥哥,“竹肃也猜到是谁了吧。”
哥哥抱拳微微颔首:“是。”
允之缓缓转眸,看向帐内:“普天之下又有几家柳氏能富可敌国呢?”
“慕城柳氏!”一将抚掌大叫,众人恍然大悟,下一刻愁色便染上了他们眉梢。何故如此担忧?不就是一方富贾嘛,不解地看向上座。允之淡淡一笑,幽幽开口:“慕城柳氏乃梁王钦点的御用商人,总揽西北盐粮,可以说是权倾一国的巨贾。”这么说,柳氏粮援文氏都等于……“上月柳家主事柳伯年仙去,当家人一位也传于了他的第三子。”说到这里,他慢慢收起扇面,目光深沉,“该子不仅jīng于商事,更在江湖上颇有地位。”眉头微动,惊讶地瞪大眼睛,“不错。”他凉凉地笑开,深深地望着我,“此人别号多qíng公子,正名寻鹤。”
柳大哥,如今已是敌人了么?忐忑,不语。
“怪不得文涂小儿敢派人来辕门she书。”韩硕叔叔握紧铁拳,“原是有了梁王撑腰!”
“哼!怕他作甚!”韩冬年少气盛,拍腿而立,“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既然梁国竖子敢来送死,那咱就收下他们的小命!”
“对!”“对!”帐内群qíng激奋,“韩家军的军谱里从来没有‘怯战’二字!”
哥哥一举长臂,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众位……”他沉沉开口,“自入荆以来,我军战无不胜,气势高昂,可是骄气也越发重了!”声如暮钟,震的众将含愧坐下,“若不是雍国微乱,镇北的明王被急急调回南都,此行会如此顺利么?”星目厉厉,“入闽关以来,碰到的都是小股敌军,人数远在我军之下,理应胜之。而如今我们将碰到的是外戚主军,人数不下二十万。”
心中咯噔,二十万。
“既知柳家为文氏提供军粮盐铁,那就说明梁王是尽全力以助外戚。”哥哥眼眸中闪出一丝警惕,“梁军已是近在咫尺!”
秋风撩动布帘,发出沉闷的低响,帐内一片寂静。
“梁王刘洵年方二十五,xing格怪异,嗜书如命。”允之靠着长椅,睨视下座,“此番荆王弑舅杀妻,怕是犯了这位循规蹈矩、尊长守礼的梁王之忌。”双眸中迸出一丝冷光,“若他倾举国之力以助之,那便麻烦了。”
忧虑之qíng蔓延在帐中,众将沉默不语,糙色在撩动的门帘下时隐时无。
“不仅如此。”允之直视前方,眉心已拢,“荆国此次内乱,负责镇守成原以东闾关的骠骑将军元腾飞一直按兵不动。他若是得知文氏得梁王鼎力相助,怕是会投奔外戚,在大战中来一个锦上添花。”
“五万。”哥哥接口道,“元家还有五万jīng兵。”
“更何况!”声音剧沉,那双桃花目早没了以往得懒色,亮得惊心,“翼国那十万大军至今还静等在渊城以北,迟迟没有表态。而眠州~”他灼灼地望着我,语调虽然无比柔缓,可其意却比刀剑还尖利,“定侯亲率五万青龙骑,一路疾行前来协助文氏外戚。”
脑中嗡嗡作响,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两步:不,不可能。恍惚地看着那双锐目:不……修远……拧紧眉头,心像被掏空了似的,虚的让我久久不能呼吸:敌人么?敌人么?修远,若是战场相遇,让我如何面对你?
“九万对五十五万,众将可还有信心?”
“有!”“有!”“有!”“以少胜多,这才爷儿们!”
一声声似从远处飘来,模糊的未及心间便以散去。修远,默念这个名字,胸中闷闷,心头涩涩。恍然间,手中塞来一片绢帛。长长地吸了口气,翻开这封战书。秋风卷帘而来,chuī得我眉梢凉凉:
“闽关之耻,嘉城之恨,不破青军有何颜?八月二十四,与将军会野于成原。荆国监国大元帅文涂书。”
夜深了,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帐内还燃着一星烛火,光影在平野秋风中摇曳跳跃,好似我的心境,也好似……坐起身看向帐外那个背手而立的高峻身影,哥哥的心绪。散着头发,披上外袍,静静地走到他的身后,抬首望向苍穹。今宵无月,夜幕沉沉压近,好似伸手就可触到天上的繁星。
“夜空就是一张破布,星星和月亮不过是光透过留下的残影。”风中飘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这就是你三岁说出的言语。”
“嗯。”低低应声。
“你没出世之前,娘问我:箫儿,你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他抬首望向长空,沉入回忆。
“哥哥如何答的?”
“弟弟。”果决的回应。
“唉?”诧异。
“弟弟,可以陪我骑马打仗,可以一同上阵杀敌。当时,我是这么回答娘亲的。”
“我也可以。”嘟起嘴。
“嗯。”他转过身,深眸暖暖,“卿卿从小就很聪明,其实你一岁不到就会识字了。每次读书时将你抱在怀里,你的眼睛都会顺着书页有序移动。”
瞪目惊视,还以为藏的很好,原来早被查觉。
“你三岁那年,爹娘和我偷偷听到你在唱歌,那曲调甚是古怪,好似神棍唱曲。”
讪然,还好没再唱过,不然就成神婆了。
“卿卿可能不知道,娘那些日子天天偷偷落泪,提心吊胆以为你被鬼魂附体。”哥哥笑出了声,“后来伺候你的刘妈,家里原是靠捉鬼营生,娘派她去就是帮你守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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