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听着她禀报,一边单手敲打着案桌:“除了晚膳没用其它的了?”
她眼波一转,想起什么似的忙说:“临睡前主子她喝了一杯安神茶。”
我一笑:“安神茶是谁跑的?”
“是碧清。”她将目光投放在跪在左侧的一名女子,被称做碧清的丫头一怔,惊恐的爬了过来:“王后....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我安静的靠坐着,也不发话,湘夫人见我不语便出言问:“安神茶在哪?”
“已经被.....被奴婢撤下。”她瑟瑟发抖的回道。
“哼,我看就是你在安神茶里加了红花,导致卿嫔小产。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她猛然一拍桌案,吓的碧清一张脸都青了下来。
“不是奴婢,不是......”
“看样子,嘴巴挺严实的,来人,掌嘴。”
湘夫人一声令下,几个看似粗野健壮的妇人凶神恶煞的进来,正要动手掌嘴,她便哭喊着:“奴婢认罪,求夫人放过奴婢。”
“这才听话嘛,说,到底是谁指使?”湘夫人满意一笑,迫不及待的询问。
“是沁美人指使奴婢在卿嫔的安神茶中放藏红花的。”碧清的目光倏然转向正看好戏的沁美人。
忽然被点到名,沁美人僵了片刻,随即大怒:“哪来的贱丫头,竟敢污蔑我,你不要命了!”
“主子,您不能翻脸不认人啊,这簪子还是您赏给奴才的,说是要办成了这事还有重赏的。”她立刻哭着爬到她跟前,由怀中掏出一枚玲珑翡翠簪。
沁美人脸色大变,心下一急便一脚朝碧清的胸口踹了去:“狗奴才......这簪子是我几日前掉了的,你竟敢用
此来污蔑......”
“哟,这人证物证俱在,沁美人还想狡辩?”湘夫人笑得愈发娇媚,眉宇间净是得意之态。
沁美人惊恐的看着湘夫人,仿佛意识到什么,猛然跪下,连连磕头:“王后明查,臣妾真的没有,这贱奴婢栽赃嫁祸。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对于这场闹剧至始至终都不发表任何话的我冷冷地瞧了眼一脸无辜的沁美人,端起茶抿了口。
沁美人倒是急了,脸色惨淡如纸。
“依臣妾看,此事还有待察明。”如贵嫔轻声细语的侧过头,恭敬的对我说。
“都如此明显了,还察明什么?”湘夫人颇为挑衅的锑了眼如贵嫔,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摸样。
而卿嫔也连连点头:“臣妾也觉得此事......此事甚为蹊跷,还望亲自觐见王上,求他还个公道。”
不等其他人开口,我重重的将手中那杯茶搁置上案,一声重响骇了众人,皆纷纷禁口不敢再说话。
“如此后宫琐碎之事也要劳烦王上出面,卿嫔你当本宫这个王后是摆设?”
卿嫔一惊,方觉自己失言,忙道:“臣妾不是那个
意思......”
“那是何意?”我不不冷不热的继续追问其言,她
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我:“臣妾......臣妾......”
不再看她,我冷冷的扫过沁美人与碧清,未做考虑便下令:“碧清与沁美人谋害huáng嗣,拖下去杖责八十刑棍,若有幸存活便关入黑屋子,若不幸有个万一便好生安置着。”
沁美人与碧清双双惨白了脸,连连磕头哭喊着:“王后饶命,王后饶命.....臣妾冤枉,冤枉.....”
可是侍卫却是毫不留qíng的将她们拖了出去,在漫漫黑夜中,隐隐传来哭诉声,那样撕心裂肺,在这yīn暗嗜血的宫廷中却是如此平常。
“王后,臣妾觉得此事......”卿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凌厉的目光打住,柔弱的跪在地上呆呆的凝视着我。
“你的孩子是沁美人指使碧清在安神茶里下了藏红花,导致小产。此事就此了结,谁敢再妄加议论,或是王上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将严惩不贷。”
满阁突然一阵沉默,静谧无声。直到冰凌轻咳一声,众人恍然回神,齐声道:“王后圣明。"
处理完小产之事,我便决定去趟御书房,今夜之事是该让夜鸢知道,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娘娘,您不觉得今夜之事太过蹊跷?”一路上闷闷不语的紫衣像是憋了太久,终于是开口了。
“你倒是说说蹊跷在何处?”
“这样蠢的办法......沁美人丝毫不蠢且不说,就算蠢也不会用如此明显的手法去害卿嫔。”紫衣嗤鼻而笑。“紫衣想,王后您何等聪明,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依旧缓步前行,但笑不语,深深的游廊上传来我们细碎的脚步声,空空回响飘dàng。
两年来,很少有妃嫔怀有龙种,怀上了的也都莫名其妙的小产了,此中秘事自是不言而喻,却无人敢去深究。历朝后宫都不平静,算计yīn谋常常出其不意,一山更比一山高。而我,却是袖手旁观后宫事,冷眼笑听姬妾争,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能纵容她们明争暗斗,只要她们的争斗没有影响到我的地位,便放纵她们争。争个你死我活对我只有好处并无坏处,我只需稳住我的后位,而朝廷,一直都有楚寰,我信他。
“娘娘,您觉得是谁才是真凶?”冰凌好奇的问。
勾过鬓角被风chuī散的一缕发丝,轻轻抚摸护甲,莞尔一笑:“卿嫔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对本宫百利而无一害。谁是凶手,早已不重要。”
“难怪娘娘就这样糙糙的了结此事。”冰凌恍然大悟的点头,又口没遮拦的问:“万一娘娘您坏了孩子却被人给谋害了,也不知您会如何对待凶手。”
紫衣一听忙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冰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垂首:“奴婢失言。”
我面无表qíng的行走于游廊,望汉白玉雕栏,记忆中又闪现我亲自喝下那碗藏红花,将自己的亲生骨ròu杀害。双拳不禁狠狠握紧,一字一句地说:“我会让她,不得好死.”
月转殿前檐,一枕秋风漏声长,玉露笼轻烟。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御书房,脚有些累。紫衣常问我为何不乘轿,说来也奇怪,我总是喜欢漫步在偌大的宫殿中,只有脚踩着我才能感觉到一切是那样真实。
“王后娘娘。”李公公一见我来便陪着笑,恭敬的向我行礼。
瞅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我问:“王上还在里边?”
“没停过,您倒是劝劝王上别太劳累,圣体为重啊。”李公公喟叹道。
“王上,是个明君。”
推开御书房的门,一室明晃晃的光芒便she入眼中,刺的有些疼痛。紫衣与冰凌在外头将门轻轻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并未影响龙案前那个认真批阅奏折的男子。
他始终垂首认真的看着手中那一份份金huáng的奏折,时而眉头轻蹙,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眼中透寒,时而瞳中含笑。
登基已有四年,如今的北国已不能与夜宣的王朝同日而语了,现今北国朝廷稳定,战事减少,赋税不增,南国对北国已是颇有忌惮,不再像曾经动不动就出兵讨伐。夜鸢这个皇帝做的很出色,他懂得如何驾驭臣子,恩威并施,更会任命贤才,听取谏言。
若再磨砺数年,又会是一个璧天裔,这北国将又是何番景象。
夜鸢缓缓抬头,盯着呆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的我,问:“怎么来了?”
我才回神,冲他一笑:“秋末转凉,过来瞧瞧王上是否又在挑灯夜烛,果然又是紧抱奏折不放。”
目光转至龙案上那碗早已凉透了气的燕窝莲子羹,不免有些愠怒:“酉时我便命人送来的燕窝莲子羹,你到现在还未动一口。”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忙端起塔yù饮,我却制止了:“凉透了,别喝了。”由他手中接下碗重新放回原处。
张了张口,想对他说起今夜卿嫔小产之事,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许是看出了我的不寻常,他执过我的手,顺势将我带往他的怀中。我坐在他的腿上,安静的靠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由衷一笑。
他沉声问:“今夜怎么了?”
我不答话,拉过他的左手,瞧着手背上那个淡到几乎不复见的齿印,每次只要看到这个疤痕,我就会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里,他将自己的手伸过来让我咬着。还说:陪你一起痛。
“慕雪?”
我突然松开他的手,反手环上他的颈脖,对上他清冷的眸底似乎有一抹探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化为心中一抹黯然的柔qíng,身子微微前倾,便吻上他的唇。
只闻他一声暗叹,几乎是狂热的回应了我的吻,似在寻找彼此最深处的缠绵。
良久,他才放开我,搂着我的肩问:“有什么话是不能同朕说吗?”
我依旧环着他的项脖,下颔贴着他的肩窝,将目光投放至一盏宫灯,沉默须臾,才说:“卿嫔小产了。”
他未做任何反应,只是拥着我的肩头。
“人证,物证皆证实,沁美人指使其丫鬟碧清放下藏红花谋害。我以杖责八十刑棍给予惩戒。”
他仍旧不说话,环着他项颈的手紧了紧,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明明在我身边,却又离我好远,好远。
“不喜欢别的女人有你的孩子。”
“不喜欢你宠幸别的女人。”
“不喜欢与你的女人相处。”
一连三句,句句都是我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而他的身子早已僵硬,呼吸有些停滞。
就在那一瞬间,我们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他搂着我的肩头,将紧贴于他胸膛的我拉开一些距离,使得我可以真正的面对于他。
他淡漠冰凉的眸底闪过清亮,似炙热的火焰一簇一簇自幽暗的深处点燃。
“朕以为,你不在乎。”他的眼底有冷锐,有倨傲。
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痛楚与酸涩夹杂在一起,我脱口:“谁说我不在乎。”
目光在我脸上流连片刻,眼底的淡漠隐去:“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太久了。”他的语气清冽,像是那样轻描淡写,却又意味深长。
这一刻,我才明白,这两年,并不是他对我的爱已渐渐消逝,而是一直在等待。
而我,却一直以为这份等待是一种疏远,是爱qíng的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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