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能去看仓库,挑家财,贺济义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心花怒放,忙不迭送地随那小丫头走了。待他到了西跨院,才知道孟瑶为何那般慡快——原来整个西跨院的财物,已经所剩无几,西跨院一共三间小院子,其中搁孟家箱笼的有两间,如今已成空;剩下的那间,里头倒是还有几只灰不溜秋的大木箱,但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生霉的旧衣裳,就只有几套粗瓷盘盏了。
这副景象,让贺济义大失所望,他悻悻地将箱子踢了几脚,又到院后搜罗了一番,直到实在没发现甚么值钱的东西,才嘟囔着回到第三进院子,向孟瑶抱怨道:“家里怎么穷到如此地步了?”
孟瑶朝第二进院子指了指,没作声,贺济义也就熄了声气。
贺济义坐着生了会儿闷气,重提分家的事,孟瑶心中高兴,嘴上却假意生气道:“咱们家如今艰难,正是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时候,二弟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分家,到底是甚么意思?”
贺济义将胸脯一挺,理直气壮道:“分家是娘的意思,我只不过是行孝而已。”
孟瑶便惋惜道:“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也不好说甚么,只是我和你大哥原本还打算带着你一起做做生意,以图东山再起呢。”
现做生意,哪有卖宅子卖下人来钱快,贺济义心中不屑,嘴上便道:“大哥大嫂要发财,自发去,兄弟我不稀罕。”
“这可是你说的。”孟瑶暗笑一声,拨了拨算盘,道,“那咱们就来算算账,把这家给分了。”
贺济义来了兴趣,忙将头朝前伸,好看个清楚。孟瑶一面飞快地拨算盘,一面说道:“家里已经卖掉的东西,包括乡下的房子和猪,都是为了填补老太太偷卖我娘家箱笼的亏空,这你都是知道的,这笔帐,咱们就此揭过,不再算起。”
贺济义极是舍不得乡下的房子和猪,但也晓得孟瑶讲得有理,容不得他反驳,因此只好勉qiáng点了点头,示意孟瑶接着朝下说。
孟瑶翻过一页账本,继续道:“你先前讲到这宅子和宅子里的下人,咱们就来说道说道,宅子,是你大哥考取功名后,自己攒钱买的,下人,一小半是他为了成亲买的,另一多半,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宅子和满宅子的下人,压根就没自己的份?贺济义急了,忙打断她道:“大哥早就说过,家产要与我平分的。”
“那是自然。”孟瑶道,“但我们分你家产,只是看在兄弟qíng谊上,并非法理上必须如此。”
只要能分到财产,贺济义哪里管得了是为甚么,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大哥顾及兄弟qíng谊。”
孟瑶便道:“后园子分给你,里面有四间小院,不算亏待你。至于分给你的下人,我拟了一份名单,你自己看看罢。”
“三进大宅,只分给我一个花园子?”贺济义直接站了起来,不满道:“嫂子,你是看我大哥不在家,欺负我罢?”
孟瑶笑道:“我本是为了照顾你,才把花园子分给你,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贺济义气道:“只分我一个破园子,还说是照顾我?”
孟瑶摇着头道:“既然你非说是我欺负你,那就对换个个儿罢,前面三进房,归你,花园子归我们。”
贺济义这才露了笑脸,搓着手道:“多谢大嫂。”
那花园子,能派大用场,可惜贺济义瞧不出它的好来,孟瑶暗自摇头,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花园子分给贺济义,只不过知道他的xing子,故意先讲花园子,引得他自己要换而已。
贺济义凭空白得三进大宅,心花怒放,安安稳稳地重新坐下,向孟瑶要来分给他的下人名单,低头看起来。他大字不识几个,如何认得全花名册?只能伸着指头清名字的个数,数来数去,只有七八人,贺济义就又不满了,道:“嫂子,你这院子里的下人,都不只这么多,怎么只分给我这么几个?”
孟瑶这回没有让步,弹着指甲道:“你看见的下人是多,但几乎全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他们就是我的陪嫁,岂有分给你的道理?不过你别看这名单上的人少,却是我jīng挑细选出来的,亏待不了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家(二)
那些人,的确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正是上回解雇粗使媳妇子时,有着诸多抱怨的那起子丫头婆子们。贺济义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道道,只一听孟瑶一提陪嫁,就没了反驳的余地,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照单收下。
房子分完了,下人也分完了,但贺济义还有些不甘心,遂站起来在屋里,院子里转了几圈,东瞄瞄,西瞅瞅,希望能找出些值钱的东西来分,但几圈转下来,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蔫蔫地重回厅中坐下,向孟瑶道:“那分家的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回乡下,找个本家来作见证?”
孟瑶也是极想这会儿就把家给分了,但她一个做媳妇的,哪有这权力,只能道:“你哥不在家,我再想遂你的意,也没那资格,还是得等他回来再说。”
孟瑶等得,贺济义却等不得,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贺济礼赴京赶考,也很有些时日了,想必很快便要归家,不如写一封信去催一催,让他尽快赶回来把家给分了。
他把想法给孟瑶一讲,孟瑶并无异议,正好最近几日有个贺济礼相熟的朋友要到京城去,于是便托他给贺济礼捎个口信,让他赶紧回家,路上莫要耽误。
口信带了过去,很快便有了回音,贺济礼另托一人,捎了封书信回家。信中称,他本来早就踏上了返乡路,谁知道时运不济,竟在走一条偏僻道路时,遇到了持刀抢劫的劫匪,幸亏一位好心人奋力搭救,才无大碍,但那位好心人却因此受了重伤,虽经全力抢救,还是丢了xing命。贺济礼为了料理他的后事,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日,这才迟迟未能回家。
孟瑶将信念到这里,后背已全是冷汗,所幸贺济礼在信中一再说他并无大碍,而且马上就能到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贺济义也是吓了一跳,没等孟瑶念完便问道:“大哥要不要紧?带的盘缠是不是都给劫去了?”
亏得他还晓得先问贺济礼的状况,可也没忘了关心钱,孟瑶嗤笑他道:“当初还笑话你哥哥小气,如今瞧你这劲头,显得的就是亲兄弟两个了。”
贺济义被臊得脸上一红,辩解道:“我这是穷狠了……”
孟瑶叠起信纸,道:“你且先去罢,等你哥哥回来,咱们就分家。”
贺济义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贺济礼信上没讲虚话,过了四五天,他果然就回来了。孟瑶好些日子没见他,特意抱着小囡囡,迎到了大门口。贺济礼大概是cao办恩人的后事累着了,满面胡渣,双眼浮肿,所幸jīng神还算好,接过小囡囡,拿胡须扎得她咯咯直笑。
两口子见了面,自有许多话要讲,趁着朝第二进院子去请安,贺济礼就同孟瑶讲开了:“我等到放榜了才朝回走的,你猜我考中了不曾?”
孟瑶一瞥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自然猜得到他是考中了,但嘴上却故意讲些安慰的话出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考中就没考中罢,咱们下回再来。”
贺济礼当她是真以为自己没考中,急着要将实qíng告诉她,孟瑶却将他袖子一扯,小声道:“别显摆了,我晓得你考中了,不过别在旁人面前露出来,一切都等分完家再说。”
“这是喜事,为何不能讲?”贺济礼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问道:“分家?甚么时候的事?”
孟瑶将贺济义欠债,贺老太太执意要分家的事,简单跟他讲了一遍。既是贺老太太自己要分家,贺济礼还有甚么好说道,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只能接受。
孟瑶又嘱咐道:“好事,喜事,都先别拿出来说,不然这家,可就分不了了。”
自家娘亲和兄弟为人如何,贺济礼再清楚不过,闻言便点了点头。
孟瑶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已是自作主张,把家给分好了,一切只等你回来。”
“怎么分的?”家里总共就那点子东西,分来分去,还能怎么分,贺济礼并未怪她擅自行事,只是很好奇。
孟瑶道:“西跨院早就空了,没得分头;宅子,前面三进分给了济义,后园子归我们;下人,我挑了七八个分给他了。至于乡下的房子和猪,你刚去京城不久我就给卖了,卖得的钱,填补了老太太卖箱笼的亏空。对了,老太太偷卖箱笼所得的钱,已是被我找着了,原来她是把钱换成银票,分别藏在了她自己和知茵身上,难怪先前我们一直找不着。”
贺济礼听说银票业已找到,十分高兴,又听说藏钱的事知茵也有份,格外气愤,连声称要严惩。
孟瑶告诉他道:“知茵已是被我送给孟里了。”说着,便将送知茵母子去孟家,贺济义只赎回了儿子却没要知茵的事讲了一遍。
贺济礼觉得贺济义只要儿子不要儿子的亲娘,太过于没有qíng义,但一想到知茵是可恶的,就又丢开了。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到了第二进院子门口,贺济礼一脚迈在门槛上,叹道:“分家你分得不错,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要是济义是个成才的,我平分他一半家产也没甚么,可他如今这样子,我实在不甘心把辛苦挣下的家业,拱手让给他一半。”
孟瑶如今只想快点分家,好摆脱那一对母子,闻言便劝道:“他再有不是,也是你亲兄弟,何况还是小时对你有恩的,咱们不能做得太绝。再说老太太一多半是要跟着他过活的,你不把宅子分他一半,他拿甚么给老太太住?”
此话有理,贺济礼点了点头,不再说甚么,抱着孩子,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贺老太太已接到了信,知道贺济礼要回来,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chuáng上等他,而贺济义两口子,分坐在她两侧,齐佩之则抱着知茵生的那儿子,立在贺济义旁边。
贺济礼将小囡囡递给孟瑶,走上前去,与贺老太太磕头,贺老太太久不见他,还是有些想念的,特别是此时看他满面风尘,就有些心疼,忙叫二妮挪出位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拉着手问这问那。
贺济礼在途中遇劫的事,大家怕贺老太太担心,并未告诉她,因此她问来问去,也不过是些吃没吃饱,累不累的话。贺济礼答了几句,不耐烦起来,便主动问道:“听说娘和济义想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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