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礼接过来一看,条目数额,与两人所述不差分毫,账单右下角,则有贺府的小小印章 ,他这才明白,自家后院用的,冰窖藏的,这些那些冰,是打哪来的。
甚么有免费的冰用,原来是孟瑶打了府上的旗子,到外面赊来的,贺济礼咬牙切齿,尽管偏厅未摆冰,他却觉得后背凉飕飕——又被自家媳妇算计了。
两名讨账的商人见他神色有异,赶忙添了一句:“本商行一贯的规矩,是概不赊欠的,全因贺少爷在生意场上久有信誉,才破例赊了一回。”
话讲到这份上,贺济礼还能说甚么,就算只为了自己的信誉,也得将这一百两银子付了,更何况,那些冰的确是他府上用了的,并未冤枉他。他苦笑一声,收起账单,回帐房取钱,刚打开钱屉子,小厮赶着来报:“大少爷,多取十两,有工匠头领上门,讨要挖冰窖的工钱。”
贺济礼朝桌上重重捶了一拳,取出一百一十两银票,jiāo由小厮送去。此时他再也无心算账,锁好钱屉,怒气冲冲地,拔腿奔向后院。
这会儿孟瑶正在发月钱,面前账本钱箱等物,摆了满桌,旁边还站有讨钱未果,骨碌着嘴的贺济义。
贺济礼冲进厅里,喝令满屋的下人:“都下去,我与少夫人有话讲。”
贺济义见他进来,仿佛见到了救星,攀住他道:“哥,你来得正好,叫嫂子将月钱把我罢。”
贺济礼满腹怒火,哪有闲心与他讨月钱,一语不发,拎起他后领,丢了出去。贺济义自认又遭到了不公平待遇,站在院里大骂:“哥,你娶了嫂子就忘了亲弟。”
这是哪里学来的浑话?贺济礼一愣,手下却未停,哐当一声,将门关严了。他大步走到桌前,将适才得来的账单朝孟瑶面前一拍,吼道:“这是甚么?”
孟瑶早知道有这一天,一面偷笑,一面故意忙着拨算盘,匆忙扫了一眼,嗔道:“亏你久做生意的人,连账单也不认得?”说着,腾出一只手,轻推贺济礼:“我这儿正忙着呢,别闹。”
贺济礼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法,道:“当初为何不告诉我?”
孟瑶反问:“若一早便告诉你,你还会同意我买冰?”
贺济礼照实答道:“不会。”
“那不就结了?”孟瑶轻描淡写,让贺济礼更是火冒三丈,只是冰买也买了,冰窖挖也挖了,再生气又能如何?也只能生气罢了。
但一腔怒火,总要有个出处,于是他抓起花瓶yù摔,却听见孟瑶提醒:“五两。”
转而抱起香炉yù砸,孟瑶再次提醒:“十两。”
这提醒声,让贺济礼无物泄愤,最后只好踢倒一只紫檀绣墩,聊以自慰。那绣墩经他一踢,骨碌碌滚到柜角,蹭掉了一点漆,孟瑶忍着笑大叫:“那是我的陪嫁,坏了得赔。”
贺济礼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并决定给孟瑶些颜色瞧瞧,于当晚宿在了外书房。
第二十九章 西京之谜
贺济礼所谓的“给孟瑶颜色瞧瞧”,就是接连三天,都睡在外书房,名号是,让孟瑶独守空房,以示惩戒。当然,这只是他自个儿心里的想法,旁人无从知晓,孟瑶也不例外,因此等他第四天头上归来时,孟瑶只当他是服了软,暗地里偷笑。
夫妻俩勉qiáng和好后的第三天,温夫人回来了,她得知孟里来了孟瑶处,便没下车,直奔贺家来接他。
孟瑶迎至门前,温夫人却看似心qíng不佳,不肯进去坐。孟瑶当她是旅途疲惫,没太在意,只拉了她到一旁,问道:“娘,有甚么事值得你大老远地跑去西京?”
温夫人勉qiáng一笑,道:“本来有事,现在没了。”
孟瑶听得没头没脑,再问时,温夫人却不肯多答,直称累了,唤过孟里,准备登车。
孟里不知为何,不肯上车,躲到孟瑶身后道:“娘,我多陪大姐几日,稍后再回。”
孟瑶一面去拉他,一面笑骂:“娘出门多日,难道你不想念?”还没等她抓住孟里,温夫人已是点了头,道:“那便多麻烦你姐姐几日罢。”
这哪似温夫人的xing子?放在平常,只怕早抓住孟里qiáng丢上车了。孟瑶和孟里都怔住了,直到温夫人的车驾飞驰离去,才醒过神来,面面相觑:“娘这是怎么了?”
孟里到底是男孩儿,虽有疑惑,马上就丢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孟瑶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坐立不安,知梅提醒她道:“少夫人,你曾派了一队人马去西京,也不知回来没,不如悄悄使人去问问?”
这些天,孟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孟瑶差点都忘了这档子事,闻言马上命人去问,得到的回话却是——去西京的人是随温夫人一起回来的,他们不知是看见了甚么,还是受了甚么嘱咐,反正是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孟瑶愈发如坠云雾,却只能gān着急,她知道,以温夫人的xing子,若她自己不想说,旁人再怎么问也无法。
第二日,她特意回了趟娘家,却没见着温夫人,管家娘子告诉她:“夫人正在待客。”
能让温夫人接待的,想必是女客,孟瑶便道:“来的是甚么人,我也去见见。”
管家娘子却支吾着拦住她道:“大小姐还是改日再来罢。”
孟瑶知道这必是温夫人之命,也不好太过为难管家娘子,只好带着满腹的疑惑和好奇离去。她回到家中,才刚坐定,便有小丫头来报,称北边的邻居齐夫人到访。
齐夫人才摆过贺家一道,居然还敢登门?孟瑶毫不犹豫地挥手,连个借口都不编,斩钉截铁道:“不见。”
知梅靠近孟瑶,悄声道:“少夫人,听说齐夫人也刚从西京回来,与温夫人是前后脚。”
孟瑶一听此话,马上改了主意,叫住传话的小丫头,命她将齐夫人请进来。
一时齐夫人进来,孟瑶留神看她,只见她一身鲜亮服饰,却仍遮不住眉间的疲态,果然是一副才刚出过远门的模样。
齐夫人与孟瑶相互见礼,分宾主坐下,寒暄问候,却只字不提王姨娘之事。也许在她心中,王姨娘只是与贺老太太做的一笔不成功的jiāo易,与孟瑶毫无gān系;又或者,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还是贺家占了便宜,要知道,卖掉王姨娘的钱,可是贺家得了。
孟瑶不管齐夫人怎么想,已是先将她恨了三分,只愁寻不到机会报仇。她心里有股子怨气,反而沉得住,哪怕对西京再感兴趣,也按捺着不发问,只等齐夫人先开口。
齐夫人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边吃茶,边闲话,直到茶水去了半盏,才终于不敌孟瑶的耐xing,开口道:“我昨日才从西京回来。”
孟瑶见她直截了当就讲了,微微吃惊。
齐夫人继续道:“半道上瞧见贺夫人娘家的车驾,yù打个招呼,不料令堂却未听见,真真是让人遗憾。”
孟瑶轻轻chuī着茶沫,琢磨这句话,据她所知,齐夫人根本不认识温夫人,若想打招呼,必定是有话要讲,否则,此话便是骗人的。
她放下茶盏,附和道:“的确遗憾,兴许是马车太快,我娘没听见,待他日我遇到她,定将齐夫人心意转达。”
齐夫人现出顺带提起的样子,道:“这样热的天,温夫人千里迢迢去西京作甚么,若是有甚么要买,跟我讲一声儿,我与她捎回来。”西京是繁华所在,许多人奔赴那里,只为了大肆采购一番,故而齐夫人有此一说。
孟瑶听明白了,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引出这一句——温夫人去西京作甚么。她摸清了齐夫人前来的目的,放松下来,这问题她还想知道答案呢,齐夫人再怎么套话,也注定要失望而归。
孟瑶至此再无甚顾忌,放心大胆地反问道:“天气的确炎热,齐夫人去西京作甚么?”
齐夫人铺陈了一大篇,才将问题巧妙地提了出来,哪晓得孟瑶一个花枪也不晃,直截了当就将问题又抛了回去,这让她很有些憋闷,端起茶盏饮尽至底,答道:“我家三哥就住在西京,我这几日正好得闲,便去看看他。”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走亲访友,何不拣个凉快日子,非要顶着日头赶路?孟瑶晓得她是不会讲实话的,再探也无用,便不làng费口舌,敷衍了几句,就唤小丫头端上汤来。
迎客茶,送客汤,齐夫人是懂得规矩的人,即使想再多坐会子,也不好意思久留,只得起身告辞。
知梅送她到门口,回转向孟瑶道:“少夫人,瞧齐夫人那模样,还想多套几句话呢。”
孟瑶略一点头,思忖一时,吩咐道:“请舅少爷过来,再派人回我娘家,将齐夫人到访的qíng景,讲与夫人听。”
知梅应了,自去办理。
不多时,孟里自归田居的方向过来,进屋匆匆行礼,急问:“大姐,有甚么话,赶紧讲,我那里还有要紧事。”
他与贺济义在一处,能有甚么要紧事?孟瑶一阵狐疑,却暂时没空去理会,只问道:“你在州学念书,可认得一个叫齐修之的?”
第三十章 不理齐家事
普通一句问话,却让孟里大惊失色,讲话都不利索了:“认,认得,大,大姐,你问他作甚?”
孟瑶起疑,皱眉问道:“你无事惊慌甚么,难道在州学欺负人家了?”
孟里愤恨道:“我欺负他?他欺负我还差不多?”
齐修之欺负自家兄弟?孟瑶一惊,忙问具体qíng况,yù替他解决。但孟里讲后,她发现那都是些孩童间的琐碎小事,大人不好cha手,只好嘱咐他平日放机灵些。
孟瑶叹道:“本来还想让你帮着打听些事qíng的,既然你与他关系不好,那便算了。”
孟里眼珠儿转了几下,浮上笑来,问道:“不知是甚么事qíng,且先讲来听听,我打听不到,还能委托旁人。”
孟瑶想打听的,是齐夫人去西京的缘由,她将这些告诉孟里,又道:“此事不动声色地打听才好,怎能委托他人,闹得沸沸扬扬?”
她本以为孟里没法子,岂料他却颇有信心地回答她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最迟明早,最早今晚,就能给你信儿。”
孟瑶很是高兴,忙先谢他,又叮嘱道:“打听归打听,别惹是生非。”
孟里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出门仍朝归田居去了。
有人帮着打探消息,总比独坐瞎猜的好,不论有无结果,孟瑶都安了一半的心,吃过午饭,照常算账,料理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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