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头似被点中了心思,面红耳赤,不敢反驳,只有几个等级比小言高的,暗暗投去怨恨的目光,但碍着她是老太太跟随前的人,只得把这口气忍了。
小言扫了她们一眼,也朝第二进院子去了,她进厅门时,贺济义正同贺老太太争吵,死活不要齐佩之做通房,贺老太太被他缠着,一脸无奈,齐佩之惊羞不已,含泪相望,贺济礼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袖手旁观。
小言上前,将贺济义与贺老太太分开,再将后者搀到罗汉chuáng上坐下,又回头劝贺济义道:“二少爷,这通房不也是丫头,有甚么分别?你就依了老太太,收下齐小姐罢。”
贺老太太道:“既入了我齐家门,还叫齐小姐作甚,往后都称齐姑娘。”
贺济义见她们一唱一和,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跳脚,道:“跟随你们讲不通道理,我找嫂子去。”说完,朝第三进院子去了。
孟瑶见到他,抚额哀叹,真是躲也躲不过,她就是不想理会这事儿,才藏在房里没过去,哪曾想贺济义自己跑上门来了。
贺济义没留意孟瑶脸上的神色,朝桌前一坐,忿忿将方才的事讲了一遍,求孟瑶与他作主。
孟瑶哭笑不得,低头不语,知梅从旁道:“二少爷,你这可求错了人,哪有小叔子收屋里人,大嫂去cha手的?”
贺济义不管这一套,仰着脸道:“长嫂如母,怎么不能cha手了?嫂子,娘明明和我说好,齐家庶出小姐只到我们家来丫头,却转眼就变成了通房,哄我哩,你是当家的,这事儿你得管。”
孟瑶忍着笑道:“多个屋里人,知冷知热,有什么不好?那齐小姐我见过,生得甚是美貌,你会不喜欢?”
贺济义方才只顾与贺老太太吵架,不曾留意齐佩之的容貌,闻言挠了挠头,道:“管她生的什么样,反正我不要她。”
孟瑶知道他心中有执念,才会如此,倒真有些佩服他,出主意道:“你若不喜她,也qiáng求不来,不如就让她住到归田居后面那进院子里去既可以不见她,又能如了老太太的意。
归田居前后有两进,贺济义平时坐卧只在前院,后面一向是空着的,若齐佩之只住在后面,果然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他听了孟瑶的建议,觉着十分可行,忙欢喜谢过,蹦跳着朝贺老太太处去了。
孟瑶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背影,笑了一气,吩咐知梅道:“帮人帮到底,叫归田居的丫头们,把后面小院子的西厢收拾一间出来,与齐小姐住。”
孟瑶取出一本小册子,想了想,又换了本新的,单记上齐佩之的名字,后面跟着她的待遇---每月月钱五钱,每年四季衣裳各两套。
则记完,墨迹未gān,贺济礼就一阵风心的回来了,将竹帘子带起老高,噼啪啪直响,瞧他这模样,不用猜,肯定是与贺老太太吵架吵输了,孟瑶不能敢多言。怕触霉头,只将一盏清热去火的凉茶,搁到他手边。
贺济礼端起盏子,一饮而尽,闷声道:“娘不肯归还齐姑娘的嫁妆。”
天气炎热,孟瑶低头,看寻那册子上的墨迹迅速gān去,不以为意道:“兄弟的家务事,道理讲到即可,至于他们理不理,与咱们什么相gān。”
话是这样说,但若传出去,多少要丢贺济礼的脸,让他一口气难平,只能捶磁卡桌子泄愤。
孟瑶有些心疼桌面上嵌的珐琅,忙将刚记完的册子丢过去,道:“以其cao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为银钱发发愁,这才是你的本行。”
“我的本行是教书,不是为银钱发愁。”贺济礼不满看她一眼,捡起册子,翻开来看。这一看,又让他气着了,齐佩之的嫁产,他一文钱没碰着,却要另将出钱来养她,这些,看在贺济义是亲兄弟的份上,也就忍了,但为何明明他花了钱,还要背个qiáng占妾室嫁妆的名?
孟瑶见他紧攥册子,白净的手上青筋bào起,脸上更是黑似锅底,忙软语劝他道:“cao这些闲心作甚,不过一年六两银子,几套衣裳罢了,年底咱们把老太太的猪卖了,凑一凑就有了,不用着急。”
贺济礼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你算计娘?”
孟瑶一惊,正懊恼言语不当,却又听见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这回轮到孟瑶忍俊不禁,笑趴在桌上,贺济礼拿册子拍了她一下,道:“别光顾着笑,家里多盯着些,别让济义一个接一个的纳妾,我可养不起。”
“老太太要纳,我哪里拦得住。”孟瑶嘟囔了一句,收起册子,进里间歇息。贺济礼紧跟进去,亲自拴上门,同她研习图册上的手法去了。
齐佩之顶着通房丫头的名号,在归田居后院住下来,领的月钱,比一等大丫头还要多一钱,这消息迅速传开去,落在众人耳里,反应各有不同。
赏jú院离归田居最近,孟月是看着齐佩之进了对面院子的门,感叹命运不公,抚琴垂泪道:“同样是官家小姐,她做了通房,好歹还有个指望,不似我,身似浮萍,进退两难。”
跟着她到贺家来的大丫头亦叹:“可惜贺家不是二少爷作主,不然跟他也是行的。”
孟月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闻言害羞,啐道:“胡说些甚么。”
大丫头望着她哀衣一叹:“姨娘心里惟有少爷,也只有我这婢子,与小姐讲讲知心话罢了。”
孟月闻言,泪如雨下,再弹不成调,伏在琴上嘤嘤哭泣,大丫头也不劝她,望着窗外出神,自言自语道:“管他是谁,若真成了他的人,老爷还能把你讨回去不成。”
哭声猛地一顿,随即又响起,却变作抽泣,与窗外的知了声连成一片,让人分辨不清。
李小凤虽被关在柴房劈柴,但由于此处位于后罩房乃奴仆聚居之所,因此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了齐佩之的事。那些下人们,个个都来嘲笑她:“齐姑娘一个通房,都能拿月钱,你好歹也是大少爷下过聘礼的,却只能在这里劈柴。”
李小凤心中有大志向,任她们怎么奚落,也不为所动,待到讲得难听了,就举起柴刀,吓唬几下,次数多了,倒也不再有人敢来惹她。
受刺激最大的,乃是归田居的五名丫头,一个一等,两个二等,两个三等,那四个小的,心内不平,又不好表达,便激着一等丫头知茵道:“例来通房丫头,要么是正头娘子自娘家带来,要么是从近身服待的人里头挑,如今二少爷选通房,却越过了姐姐去,好无道理。”
知茵绣着一块帕子,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将她们四个的神qíng记在心里,笑道:“大少爷十七岁开府,如今才过两年,哪里来的‘例’
另四个丫头噎住,嘀咕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左不过如此,姐姐真就甘心?”
知茵刀枪不入,仍旧浅浅笑着:“主子的心思,哪是我们做下人的揣度的。”
人人只知知茵是孟瑶入府后,买的第一批丫环,却不知她其实是孟家家生子,绕了个圈子进的府,乃是温夫人替闺女埋的一枚暗棋,她绣完最后一针,立起身来,揉了揉肩膀,道:“坐乏了,你们盯着些,我出门走走去。”
第六十九章 同qíng之心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道:“姐姐且去,这里有我们呢。”
知茵道了声谢,慢悠悠出房门,绕着池塘转了一圈,朝第三进院子去了。
那四名丫头自认为得了机会,相视一笑,悄悄溜出西耳房,躲到后院西厢房窗下,朝里望去。
西厢方内陈设简单,甚至可称简陋,窗户对面,靠墙一张木chuáng,挂着灰扑扑的蚊帐,chuáng头一只旧木箱,近窗一张小桌子,两只凳子,齐佩之就坐在此处,低头抹着眼泪。
几名丫头偷眼朝chuáng上一看,被褥还是散的,明显不曾铺好,遂以为齐佩之是为这个哭泣,冒出头来奚落道:“不过也是个丫头,拿什么乔,赶紧自己拾掇拾掇,不然叫知茵姐姐来骂你。”
齐佩之正为自己被抢的陪嫁而伤心,忽闻这种一通没头没脑的责骂,不禁呆住了,傻傻望向窗外,不知怎么接话。
丫头们见她没反应,认为她不听话,左右瞧瞧无人,便涌进房去,指手画脚起来。齐佩之本来就伤心,一见这阵仗义,吓得躲到角落里,大哭,正巧贺济义回院喝水,还没进房门,就听见这一通哭,遂循声到后院,推门走进西厢房。
几个丫头名为指责齐佩之不收拾屋子,实则翻东翻西,把屋子糟蹋得更为脏乱,贺济义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丫头们瞧见他,先是一惊,旋即镇定下来,仗着平日里好伺候,笑嘻嘻一福,就准备撤出去,不料贺济义一声大吼,“站住。”把她几个吓得一哆嗦,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贺济义虽然不愿收齐佩之,但也没想过要糟践她,因此见到这四名丫头的劣行,气愤难当,抬腿踢翻一只凳子,吼道:“自己去大少夫人那里领罚。”
几名丫头从没见过他声色俱厉的模样,一时吓住,不敢分辨,灰溜溜走了出去。
齐佩之见丫头们撤走,把贺济义当作了救星,泪汪汪上前一福:“多谢二少爷相救。”昔日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却沦落到被几个低等的丫头欺负,贺济义心里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遂好言安抚道:“别哭了,只要有我一口饭,就少不了你吃的。”
饭?吃的?齐佩之从未听过这样的安慰之语,竟有些听不懂,微微一怔,道:“妾身并不曾饿肚子,劳二少爷挂念。”
真个儿是jī同鸭讲,贺济义翻了翻眼皮,道:“那几个丫头欺负你,是我管教无方,定会让嫂子狠狠罚她们,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种qíng况发生。”
齐佩之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哭,并非因为她们欺负。”
贺济义奇怪问道:“那是因为甚么?”
齐佩之是因为嫁妆被夺,才伤心哭泣,但贺老太太乃是贺济义的亲娘,她断不敢在他面前讲她的不是,只好婉转答道:“妾身自齐家带了些日常使用过来,却不知搁在了何处,方才遍寻不着,这才急哭了。”
她并非正室,不敢称齐家为娘家,但贺济义不笨,一听就明白了,她所谓的日常使用,就是嫁妆,至于为什么找不着,稍稍一想就有了答案,除了贺老太太,再无第二人。
贺济义对齐佩之并无喜爱之qíng,却同qíng于她,当即拍着胸脯道:“不消着急,且等我去与你寻来。”
齐佩之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gān脆,又惊又喜,倚在门边上,目送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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