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太眉头仍旧未展,道:“生辰八字这种事,哪里说得清楚,万一,万一同济义八字相合的反倒是你婶娘娘家的侄女呢?”
这老太太虽说有时爱与人添堵,却倒是个老实人,话说道这份上,她居然还想着走正常程序,孟瑶掩嘴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老太太多拿些银子给算命的瞎子,保管让他怎样讲就怎样讲。”
要朝外拿银子,贺老太太很心疼,但想到这是贺济义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又十分愿意了,她默默点头,嘴上却道:“我一老太婆,哪里来的银子,济义到如今没个正经差事,也没得钱。”
这能用几个钱,老太太也太小气,孟瑶暗自摇头,道:“这有什么,兄弟的婚事,我们做哥嫂的自然要出力的。”
贺老太太这才真欢喜起来,捡那好听的,夸赞媳妇贤惠的话讲了一箩筐,才让孟瑶去了。
孟瑶刚走,贺老太太就命人将兄弟和小叔子请了来,让他们先回家去,写了女孩儿的生辰八字送来,顺路让他们把贺济义也带了去,回乡拜年,这般办事,十分公道,且合乎qíng理,两家人都没了说道,当天便携家带口地回家了。
贺老太太终于落了清静,很是高兴,命人叫了卖花婆子来家,听她讲街巷里的新闻,又命人去请孟瑶。
贺济礼正出门拜年,见第二进院子里来人请孟瑶去听故事,笑道:“娘倒是想着你……一句话未完,却见孟瑶在开钱匣子取散碎银子,忙问:”娘叫你听故事呢,你这是做什么?“
孟瑶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卖花婆妇是做生意的,能白给你讲故事?买花的钱,打赏的钱,谁人来出?你以为老太太是白叫我去的?“
贺济礼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孟瑶却继续朝下说道:”孝敬娘亲是应该的,只要她老人家愿意听,我就愿意出钱,我这只不过白说说,叫你知道罢了。”
她倒还中把孝道记在心上的,只是老太太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与她添堵了,贺济礼想起知梅的事,忍不住地想叹气,忙转身忍住,先一步出门拜年去了。
孟瑶来到第二进院子时,西次间里正热闹,中间烧着旺旺的火盆,上头搁了个铁架子,烤着金huáng的馒头片,卖花婆子与贺老太太对坐吃茶,讲得热火朝天。
孟瑶见两人面前的碟子里只有馒头片与瓜子两样,忙吩咐小丫头道:“叫厨房送ròu串子来烤,再烫滚热的酒来,大过年的,怎能让卖花婆婆吃素。”
卖花婆子站起来道谢,又与孟瑶磕头,孟瑶忙摆手止住,笑道:“大娘能把我婆母哄高兴了,也算替我尽了孝道,我这里还要谢你呢。”
有谢必定就有赏,卖花婆子最是机灵会听话音的,马上脸上笑作了花使出浑身解数,搜罗了各家各户的笑话来讲。
孟瑶去了大衣裳,也坐下来烤火,卖花婆子想要讨好她,见她也来听,忙道:“老身这里有个新闻,还正与大少夫人有关呢,不知大少夫人爱不爱听。”
孟瑶还未答话,贺老太太先被勾起了兴趣,探身问道:“什么新闻,快讲来听听。”
卖花婆子见她感兴趣,心想赏钱一半到了手,眉开眼笑地讲开了:“李小凤,就是后街杀猪李家的闺女,可是在府上做过妾?”
贺老太太不悦道:“那女子不是什么好人,让她帮忙喂猪,却把我的肥猪折损了好些。”
卖花婆子一听她对李小凤有怨气,愈发开心,双手合十笑道:“那这可是趁了老太太的愿了,他们家倒大霉了。”
孟瑶忽地想起贺济礼提过的外地行商的那场官司,也来了兴趣,问:“他们家能倒什么大霉?”
卖花婆子见两人都有兴趣,讲起来愈发绘声绘色,原来李三爹输了官司,又没得钱还,又不想蹲大牢,只好央了外地行商,全家人卖身与了,以工抵债,直到还清为止。
贺老太太骂了声“活该”啐道:“明明是我家的妾,偏要装作huáng花大闺女去嫁人,输了官司是该的。”
“可不就是这个话。”卖花婆子连忙接道:“可见昧良心的事做不得,要有报应的。”
贺老太太连连点头,取了烤好的ròu串递给她,自己也取了一串来吃,孟瑶问道:“那李家现如今在何处?”
卖花婆子一口咽下嘴里的ròu,回答道:“一家老小五口人,全跟外地行商去京城了,那北边天寒地冻,可有他们受的了。”
贺老太太接连又骂了几声活该,骂得慡快了,便叫卖花婆子取花盒子来瞧,卖花婆连忙取过一提三只叠起的红漆盒子,笑道:“这是年前去对面的齐府,齐夫人瞧我原先那几只了坏了,特赏的新盒子。”
贺老太太不屑道:“她家就好个面子,自己家的女儿无力置办嫁妆,都送到我家来做通房了,倒有钱与你买盒子。”
第九十三章 小司客
“她家女儿到贵府做通房,是因为没钱办嫁妆?老身听到的怎么是说……”卖花婆婆走街串巷的人,什么不知道,当即提出出的质疑。孟瑶忙打断她道:“老太太吃醉了,快取醒酒的汤水来。”一面说着,一面又吩咐人打赏同,小声道:“我们老太太讲醉话哩。”
卖花婆婆机灵和很,连忙道:“老身什么都没听见。”
贺老太太想起齐佩之那简薄的嫁妆,犹自嘀咕,孟瑶小声力劝:“老太太,莫讲些没影的事qíng出来,叫齐家挑赞美,他家若为这个来闹,咱们没理的,哪个通房丫头还兴带嫁妆过来的?”
贺老太太这才没了话,但也没了挑花儿的兴致,只叫孟瑶陪卖花婆婆,自去睡了。
孟瑶无奈摇了摇头,唤屋里服侍的丫头们过来,一人挑了一朵绢花,拿钱打发了卖花婆婆。
正月过完乡下的叔叔家和舅舅家,来城里送女孩儿的生辰八字,贺济义也跟着回来了,一进门就闹个不停,口称他年纪还小,不想成亲。贺老太太被他闹到头疼,只好哄他说谁也不娶,当着他的面把生辰八字都退了回去。
贺济义心满意足回了归田居,贺老太太却犯了愁,总不能真由着贺济义的xing子,不娶亲罢,怎办?思来想去,贺老太太决定来个瞒天过海,暗地里给他定下亲来,等万事俱妥了,再告诉他。
孟瑶得知贺老太太的想法,觉得十分不妥当,贺济义的xing子可贺济礼,要真逆了他的意,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儿呢,不出来拜堂都是有可能的,但贺老太太决心已定,任谁也劝转不过来,只得随他去了。贺老太太想的很美好,实施起来却寸步难行,盖因贺济义对她起了疑心,成日守着她,让她没机会派人去乡下通知叔叔家和舅舅家送生辰八字来。她曾问过贺济义,为什么不想娶亲,屋里有个知冷知热的娘子不好么?贺济义心里有事,却不肯讲实话,嘴上反反复复只一句:我年纪尚小,不着急。
贺老太太犟不过他,心里着急,只好趁着吃饭时催促贺济礼,叫他抓紧时间为贺济义找个差事,她想着,只要贺济义有事做出了门,她就好行事了。
贺济礼被贺老太太这一催,想起了孟瑶提过的“小司客”,便道:“倒真有门差事,又轻松,又赚钱,除了纲些唇舌,再不消花半点力气的。”
费唇舌不就是多讲讲话,这有什么,的确是轻松,贺老太太高兴了,问道:“空间是什么差事,快讲来听听。”
贺济礼吃了一口酒,故意装作神神秘秘的模样,压低了嗓音道:“这门差事,叫作”小司客“,因为太赚钱,又轻松,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做呢。”
贺老太太大喜:“这敢qíng好。”又推贺济义:“快去与你哥哥道谢……”
贺济礼连连摆手,道:“娘你别高兴太早,我也就这么一说,事qíng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这得四处托人走关系,还要送礼。”
贺老太太一听他说难办,这才高兴起来的心,登时又凉了一半,失望道:“怎么不早谙,叫我白高兴——有多难办?你有几成把握?”
不过是个小司客,哪有那样难办,结识个盐商就成,孟瑶在桌上伸手,捏了贺济礼一把,没想到贺济礼却反捏了回去,叫她莫开口。“时下的人办事,都先看礼金,礼送几成,就有几成的把握。”贺济礼讲完这番话,又叹:“世风日下哪。”
孟瑶总算悟出了点意思,忍不住想笑,贺老太太却当了真,急刀道:“老大,你兄弟指着这差事呢,你得费心,今日你替他出了这钱,改日等他赚了钱,叫他还你。”
这话讲得挺中听,贺济礼并非真不愿出钱,就是想要个态度,见状忙道:“娘这是哪里话,他是我亲兄弟,只要他上进,我自然愿意出这钱。”
贺老太太放了心重新来问这“小司客”,到底是门什么样的差事,贺济礼一面吃酒,一面解释,原来江南的盐商人家,为了同管理盐务的官衙搞好关系,一般都会托一个朋友在盐司上行走,替他会官,拜客,每年几百两银了的辛傣,这叫作“大司客”,若是盐司上有些零碎事qíng,打发一个家人去打听,料理,这就叫作“小司客”了。
贺老太太正听得津津有味,贺济义骨碌着嘴道:“大司客一年才几百两银子,我还只能做小司客,有什么赚头。”
贺老太太对此话不赞同,道:“你哥在州学一年的俸禄还不到五百两呢,几百两还少?”又转头问贺济礼:“老大,大司客一年几百两辛俸,那小司客呢?”
贺济礼回答道:“小和挣多挣少,全凭本事,做的好,大司客一年分他一两百两也是有的。”
贺老太太开始琢磨贺济义一年一两百是多是少,贺济义自个儿也寻思开了——贺济礼一年的俸禄只有不到五百两,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平日里他只看见家中不缺钱,还道贺济礼每年有大进项呢,原来四百多两就能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了,他哪里晓得,家中之所以不缺吃喝,全因贺济礼另外还有生意做,不然就靠州学的那点子俸禄,就算养得活这嫡亲几口,也养不活那么些下人。
两母子各想各的,最后的结论都一样,认为小司客这门差事做得,但贺济义有疑虑,小开发中心客多为大司客的家人,他好好的自由身,可不能与别人签卖身契,贺济礼劝他放宽心,只要大司客愿意收他,这些都不是问题,不签卖身契也是行的。
贺老太太和贺济义听到这里,满心欢喜,急切催着贺济礼赶紧去办,贺济礼在催促之下,第二日便开始活动,托人,走关系,送礼,还趁着州学的假期出了两趟门,半个月后,终于把事qíng办妥,在气话一个严姓大司客那里,帮贺济义谋到了一份小司客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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