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茵定是早已得了许诺,脸上只有欢喜,并无惊讶,谢过贺老太太,就要下chuáng与孟瑶行礼。贺老太太忙拉住她道:“你身子重,别多礼,你大嫂并不是个讲究人,不会介意你这些。”
这话若是对着二妮讲,也就罢了,毕竟她是正室,可如此纵容一个通房丫头,是不是太过了些?孟瑶看了看贺老太太,没有作声。
知茵倒是不太糊涂,还明白自己的身份,加上她父母仍在孟家当差,哪里敢在孟瑶面前造次,不顾贺老太太拉她,坚持爬下chuáng去,规规矩矩给孟瑶行了一礼。
孟瑶叫了声“起来罢”,转头向贺老太太道:“老太太,听说济礼下个月就要进京赶考,我特来与老太太商量商量践行宴的事儿。”
对于贺济礼,贺老太太只关心他是不是被孟瑶压着了一头,除此之外,她都不在意,闻言便道:“你看着办罢,别太奢侈铺张便得。”
孟瑶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顺路提了句:“小囡囡快周岁了,顺便把抓周也办了罢。”
她特意装作轻描淡写,但贺老太太jīng着呢,还是听见了,马上反对道:“一个丫头片子,办甚么抓周,没得让人笑话。”
孟瑶停下脚步,黑着脸道:“儿子也好,闺女也好,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ròu,怎么办不得?”
贺老太太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苦劝道:“你还年轻,往后肯定还能生儿,而闺女迟早都是别家的人,能不花销就不花销,把钱都给儿子留着罢。”
若不是贺老太太同石氏打架,害得小囡囡早产,她的身子也不会这样的弱,说起来最亏欠小囡囡的人,就有贺老太太一个,她还拦着连个抓周宴都不许办,实在是不像话。孟瑶心中气愤,却没把这话讲出来,这倒不是她怕了贺老太太,而是晓得这话一讲出来,除了多一番吵闹,于事无补,倒不如哄她一哄,把事qíng办成的要紧,于是道:“老太太糊涂了,一场宴席是办,两场宴席也是办,花一样的钱,却能收人两份礼,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贺老太自愿挨打
孟瑶这话,是有水份的,因为两宴合办,只有特别亲近或者讲究礼节的人,才会送两份礼来,一般的人来赴宴,还是只送一份礼。贺老太太在乡下,也是办过宴席的人,懂得这个道理,但她一想,能多赚一份是一份,不赚才是傻子呢,于是就乐呵起来,夸赞孟瑶道:“还是媳妇想得周到,多收些礼,济礼路上的开销也有着落,好得很,好得很。”
贺老太太点了头,孟瑶便马上着手去准备,先开仓库取桌椅茶盏,再向贺济礼支取银子采办米菜果品,又是命人写帖子派送亲友,足足忙了五、六天,没得停歇。
到了请客这天,前院席开十桌,请的是亲戚朋友及贺济礼的同事;女客则请到后面园子里,就着chūn日阳光,临水开席。这时候园中垂柳吐芽,鲜花遍地,加上水中锦鲤凑趣,正是风景好时,众位女客又都是相熟的,并不拘泥,或坐或站,或端了酒杯倚栏杆,十分地惬意。
待得小囡囡抓周,一手攥书,一手攥针线盒,引得众人恭维话不绝,又有体面有钱的夫人们取下随身戴的首饰相赠。孟瑶应酬了一大圈,好容易把小囡囡jiāo给奶娘,坐下歇会儿,孟家大房的石氏却寻了来,问她道:“大小姐,我方才见着容夫人,怎么觉着她后面跟着的姨娘,瞧着像你七妹?”
容夫人身后跟着的姨娘,瞧着像孟月?孟瑶抬头看了石氏一眼,反问道:“哪个容夫人?”
石氏朝四周一瞧,指了水池对面一人道:“容记绸缎庄容老板家的娘子,容夫人,听说容老板乃是你家大少爷好友,难道你不认得?”
贺济礼是有这么个朋友,孟瑶知道,但这容夫人,今日她却是头一回见,还是刚才敬酒时打了个照面,此时并无更多印象。这会儿听见石氏提起,她便朝池子对面看了看,只见那容夫人大约三十岁出头,打扮得是花团锦簇,富贵无比,正立在那里喂锦鲤,还不时回头,同身后立的年轻女子jiāo谈几句。而那身后的年轻女子,瞧着还真像孟月,只是穿着打扮与以前全然不同,让孟瑶有些拿不准主意:“那真是孟月?”
石氏闻言失笑道:“你也认不出来?难怪,我这做嫡母的,都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等你待会儿见了她,就知道我为甚么认不出了。”说着,便命丫头去请容夫人同她家的姨娘过来聊天。
大概被官宦夫人请来聊天是件有面子的事,只见那丫头去了才讲几句,容夫人便带着那姨娘朝这边过来了。待得她们走到近前,孟瑶先朝后看那姨娘,只见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粉,擦着艳艳的胭脂,一张嘴也是涂得红通通,这副妆容,简直能赶上傻姑娘,怪不得她和石氏都认不出其庐山真面目,拿不准主意她到底是不是孟月。
她前面的容夫人,倒是打扮得很得体,虽说浑身金光闪闪,但衣裳首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与石氏一对比,倒把衣着老旧的后者压了下去。
容夫人觉察出孟瑶的目光多半停留在她身后之人上,上前与她们见过礼,便将身后的女子拉到前面来,介绍道:“这是我家老爷自扬州新买回来的妾,姓孟。”
姓孟?多半就是孟月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孟瑶没作声,朝旁一看,果然石氏的脸都气绿了。
石氏的表qíng太过明显,容夫人也看了出来,还以为是她家这位新姨娘惹了石氏生气,忙叫她跪下向石氏道歉,又亲自向石氏赔不是,道:“不知我家孟姨娘哪里惹了石夫人生气,都是我这做大妇的管教无方,还望石夫人海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容夫人的谦卑,并未换来石氏的谅解,她臭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相比于石氏的气愤,孟瑶的反应很是淡然——既然让庶女做了妾,就该有今日东家明日西家的觉悟,这有甚么好气的?至于孟月,定是让二妮提脚给卖了,而后又做了容家的妾。只是有一点孟瑶不明白,她离开扬州时,孟月尚未被卖,怎么她才刚回到家,孟月就也回来了,动作竟这样的快?她隐约记得扬州仿佛也有个容夫人,家里亦是开绸缎庄的,不知同眼前这位是否有甚么gān连,兴许是一家人,妯娌俩,也不定。
石氏扬长而去,容夫人很是尴尬,只得问孟瑶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石夫人?”
孟瑶看了看她身后的新姨娘,笑问:“你家这位姨娘,可是闺名一个月字?”
“不假。”容夫人点一点头,答道。
孟瑶冲石氏远去的背影努了努嘴,笑道:“那便是你家这位孟姨娘的嫡母。”
“这……这……怎么可能?”容夫人大为惊讶,“我这新姨娘的底细,我的确所知不多,但她乃是我家老爷从个小司客那里买来的,怎会是位官家小姐?”
小司客?定是贺济义无疑,但孟瑶嫌讲出来丢人,遂没有作声,只安慰满脸惊慌的容夫人道:“平民姑娘也好,官家小姐也罢,都已经是姨娘了,还讲这些作甚。孟姨娘当初离家做妾,是立了正经文书的,容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容夫人听了这话,才抚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但仍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孟月一眼,道:“我一直劝诫我家老爷,莫要买些不明不白的妾回来,他就是不听,这下可好,竟弄了个官家小姐进来,差点闹出岔子。”她说完又叹:“我说这新姨娘怎么这样难伺候,原来是官家出身,不过既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回头不能纵容她,不然还翻了天了。”她忽地觉出这话在孟瑶面前讲不太合适,连忙道歉。
孟瑶摆了摆手,正要讲自己不介意,却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转头一看,原来是贺老太太身边的小言,连跑带走地朝这边来,喘着气将她请到一旁,小声禀道:“大少夫人,休要怪奴婢失礼,实在是老太太招架不住了,那石夫人实在厉害,自己不动手,却暗地里指使几个婆子,把咱们老太太给揉弄惨了。”
石氏和贺老太太打起来了?孟瑶先是一惊,转而却又释然,她们打架,又不是头一回,打就打去罢,急个甚么劲儿。但她身为儿媳,着急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遂扶了小言的手,急急忙忙朝第二进院子里赶。
第二进院子里,并不曾传出石氏的声音,只听见贺老太太杀猪般的喊叫。孟瑶踏进门的那一刻,突然很庆幸自己把酒席摆在了后园子里,不然这要是让客人们瞧见,可就失了大脸面了。
厅内,石氏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离贺老太太远远的。贺老太太则被两个婆子抵在墙角,一面挣扎,一面尖声喊叫。
孟瑶见状脸色一沉,先骂屋中的小丫头子:“这还是在自己家呢,就眼看着老太太受别人家的欺负,想造反不成?”
丫头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回嘴,小言却道:“大少夫人,这怪不着她们,是老太太不让她们动手的。”
孟瑶奇道:“这是为何?”她问的是小言,眼却看向石氏,谁知石氏撇了撇嘴,道:“叫你家老太太自己说罢,我嫌讲出来丢人。”
她人都打了,还嫌事qíng丢人,这是甚么道理?孟瑶愈发觉得奇怪,便问仍被抵在墙角的贺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那两名婆子见孟瑶问话,便稍稍松开贺老太太,但仍不肯放手,一左一右将她夹着。贺老太太冲孟瑶一笑,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媳妇,没事,没事,是石夫人找我要钱,我不想给,就让她把我打一顿得了,以此抵债。”
这也太过荒唐,孟瑶哑口无言。小言悄声道:“是石夫人怪老太太不懂官家的规矩,竟不通知孟姨娘的娘家人,就将她给卖了。石夫人还声称要状告咱们家,除非老太太肯拿出一笔钱来,赔偿她家的损失。”
民间的规矩,有娘家的妾,入夫家不满三个月的,除非娘家首肯,否则不许随便买卖,只能退还给娘家;而官宦人家往往仗着势大,规矩更加严苛,不论何时,夫家若要卖掉官家人家出身的妾室,必须先通知其娘家,获得允许后,方可行事。
这般看来,石氏的确占理,但孟月乃是有错在先,就算卖了她,也有道理可讲,更何况孟家大房如今势弱,就算上公堂告去,也不一定能赢。孟瑶叹贺老太太太糊涂,不懂道理也就算了,竟为一点子钱,宁肯挨一顿打。
石氏见孟瑶没作声,便朝那两个婆子一挥手,道:“继续打,还差几下呢。”
贺老太太呵呵笑着:“你打,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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