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谷芝堇则在信中写,说她在路上无聊,给他们做了几件衣裳,回来就给她。
多的她就没写了。
表姐的信中一点委屈也没述,一点苦难也没说,谢慧齐一点也没意外,像堇表姐小时候就那样骄傲的小姑娘,长大了好像很理所当然的会长成这个样子来——就好像她的傲骨从不会为什么逆境屈折一般。
谢慧齐开始准备起舅父一家进京的住处了。
这事她是跟祈夫人一起商量的。
祈夫人说先可以借住到他们家的一幢闲置的宅子里,等谷舅父拿回家产,到时候搬回自己家就是。
谷府现在已经不再是谷展铧的谷府了,现在已经被谷家的族长一家霸占了。
谷舅父回来后,光为回府,怕也免不了一场恶战。
谢慧齐也觉得好,国公府不是没有地方住,哪怕国公府外面的宅子要说好的也有好十几处,但她住在国公府已遭人诟病,不能拖累舅父一家的名声,这嫌还是要避的。
祈大人跟祈夫人跟舅父也是表亲,借此几日倒是无妨。
一商量好,祈夫人就让谢慧齐安心,她会亲自带人去收拾那门府。
十一月,京城的天就冷了。
这时候,太子回京了。
带回了来路不明的八十万贿银,说是江南运河两岸的官员跟商人送给京城韩大人的贿银。
君上震怒,韩相被召进宫里,一连三日都没出来,在皇帝的太和殿面前一直跪着没起……
这时,监察院主院跟大理寺主掌接到圣旨,联手办理韩相收贿一事。
太子因此指着自己鼻子跟他表哥说,“我历经千难万险,带回一大批银子,他把银子收了就把我甩到一边,你说这像话吗?”
齐君昀看他,对他淡道,“你就去说你做事惯了,闲着无事,想为他分点忧……”
太子一听,乐了,“要装可怜不?”
长公子冷眼看他。
太子果真哭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见他这般不要脸,目瞪口呆了一会后,到底是不能否了他的意,毕竟太子这岁数已经摆在这了,不废的话,也只能让他务政了,若不,俞家的人还当真他存了心废了这太子。
虽说让太子担当重任,太后绝对会歇斯底理跟他闹,但皇帝还是派了太子先去兵部历练,任兵部司务,掌收外省各衙门文书等,以及稽查各省提塘官勤惰,管理本部吏役等事。
兵部尚书现在是俞家的人,但太子这司务之职是重责,压在他这里的事如果他想让兵部尚书不知道,只要查不出来,尚书也拿他没办法。
更何况他是太子。
俞太后因此绝食跟皇帝闹了起来。
但俞家大爷的一死,俞家的气势就直转而下,俞家现在看着表面还算平静,但大爷一死,俞家的人为掌权一直窝里斗,现在还没分出胜负来,面俞家的盟友也是各自心里都有自个儿的小九九,国公府一起势,本来是墙头糙的人现在就已经静止不动了,谁也不帮,都在静看这次鹿死谁手。
俞太后赌气绝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呼百应了,朝廷里有官员勉qiáng提起这事,但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睛下也噤声了。
皇帝连宠了十几年的韩相都动了,还怕动他们不成?
这时候也没几个人想一头撞死在皇帝的手上。
韩家出了事,悟王那边送了帖子到国公府,邀长公子前去王府喝酒,长公子推了,悟王又送了帖子过来,国公府gān脆说人不在。
悟王这连请数次人,人都不到,悟王下不了台,但长公子不给面子,这仇也算是彻底结下了。
不过悟王不像他的岳父一样,长公子不给面子就拿他开刀,有了前次谏官反咬一口之事,悟王对于长公子的不给脸也只是笑笑了之。
悟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但在国公府的二夫人嘴里,他的好脾气等于窝囊废。
二夫人说是这般说,但一等韩相入宫出事,她就召了国公府的所有管事训话,让他们的皮都给绷紧点,谁要是让她听到在外面gān一点有碍国公府名声的事,小心仔细她撕了他们的皮!
随着寒冬的降临,国公府的气息也变得冷洌了起来。
离京五百里时,京城的齐国公府有人马来接了他们。
为首之人拿了谷展铧妹夫的随身匕首,那把匕首还是他娶他妹妹时,他送给他的。
来人还给了他一封外甥女的信。
谷展铧之前有接到过她的一封,这封里,外甥女依旧恭敬地问候他们的身体,和路上的安危,还有谷家现今的qíng况和他们进京后的住处,也说了国公府来人马的原因。
此时京中不稳。
京中不稳也没什么稀奇的,他们一路从蓠州过来,楚家跟易家,还有其它几家借给他的三百死士,现在剩了不到五十个。
有了国公府来的二百人马,想来也能进京了。
这夜驿站歇息,谷展铧把信jiāo给了女儿看。
谷芝堇看过信淡笑,“表妹啊……”
说着她又笑了笑,把信折了起来,淡道,“她从小就跟姑父姑姑感qíng好,不为别的,光为着姑父姑姑与我们家的感qíng,她也是当尽力就会尽力的。”
说来,也有许多年没见着她了。
谷芝堇想起以前那个无论她出什么主意,无不拍手称好的小跟班表妹,摇头笑了两下。
真是过去许多年了,自离京城,就无人再为她叫好了。
“阿父知道,去歇着吧,半夜就不要再起了,你娘的药,我来喂。”谷展铧看着素衣素脸的女儿,脸上难掩愧疚疼爱。
“诶。”谷芝堇起了身,回了房,她丈夫正趴在chuáng头看着他儿子。
看到她回来,余小英迅速从chuáng上爬了起来,穿了鞋下地,把罩着的那碗jī汤的盖掀开,把汤推到了她面前。
谷芝堇没看他,冬天冷,他怕凉了,有点急地催了一声,“你快点喝。”
她是在途中生的孩子,连月子一天都没坐就跟着车马万里迢迢一天都没停进京,如若不是他在旁看着,她早就给折腾没了。
说她,她还不听,不给他一个好脸色看。
谷芝堇没胃口,但见他撸起了袖子,大有她不喝他就qiáng喂之势,她皱了皱眉,还是拿起了碗……
她不跟这个粗夫计较那么多。
“你再过两天就要回到你心心念念着的京城了……”余小英这时候把喝足了奶睡着了的儿子抱了起来,怜爱地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抬头跟妻子道,“喽,这是给你的。”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个包袱。
在路上为了养活一路保护他们的人,她把能当的都当了,身上有的那几块好布,也是给什么表妹表哥做了衣裳,现在她身上这身旧衣裳都穿了好几年了,余小英知道她要面子,这几天逮着有空去给儿子要奶的空隙,给她找了几件衣裳还有首饰来。
“哪来的?”谷芝堇打开包袱看到新衣新饰后终于看向了他。
“你别管。”
“你把你师傅留给你的医书当了?”余小英什么能有什么?有的都给了她了,身上也就他师傅留给他的那本医书值点钱了。
“你别管!”余小英见她还问,脸色也不好了。
“没用的东西。”谷芝堇别过脸,淡淡道。
余小英紧绷着脸,差点没绷住心中的怒火,但一低眼看到手中的儿子,什么火气也下去了。
算了,跟她计较什么。
她再怎么样,也给他生了个儿子。
半夜余小英起chuáng去煎药,送好药回来,又叫醒了谷芝堇,小心地给她喂了一碗补汤。
喝到最后一口,谷芝堇哭了,捶着他的大腿就哭喊,“谁让你当的?你这废物东西,没用的混蛋,你给我滚!”
余小英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不断安抚她,“行了行了,不哭了,没事没事的,我不稀罕什么医书了,我只稀罕你。”
谷芝堇哭着哭着就睡了,余小英拍了拍她身边还尤自安睡的儿子,看着她就是睡梦中也难掩憔悴的脸,在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是他没用了些,所以她想要的,他总给不了她。
☆、第113章
国公府的五娘子跟六娘子是十一月九日出嫁,她们出嫁后,谢慧齐也就只盼着舅父他们回京了。
京中因韩相又被抓入天牢的关系,很多跟韩相有牵扯的官员人人自危,京中气氛不好,来国公府求qíng的人是来了一拔又一拔,很是不得安宁。
国公府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周围几个庄子里送过来的,以前是每个庄子各自送来,现在全改由国公府指定的那个庄子一并全送了过来,连下人的进出都禁了大半。
京城有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气息。
谢慧齐是直到信探来报,说舅父一家人进了城门,这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身为国公府的未婚娘子,也不能去迎舅父一家,现在只盼着等舅父一家安顿好,她求着老祖宗允许她去一趟。
许是知道她着急,当天傍晚祈夫人就匆匆来了,告知她一行人都平安进了宅门了。
只是说到人的时候,祈夫人没忍住,当场就哭了,“没一个像人样的,你舅母现在只靠一口气撑着没倒,那脸色腊huáng得完全不能看,说是如若不是想着要死也在死进谷家的坟里,她早就去了,你表姐,你那个可怜的表姐,姑娘你是不知道,起程时她已身怀六甲,为了回来,她的孩子是从路上生的,一天月子也没坐,一路奔波回来的啊,你都知道你表姐现在成了什么样,以前多明艳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寡白又gān瘦,一阵风都能chuī跑那个可怜的孩子啊。”
谢慧齐听得心都拧作了一团。
“还有舅父呢?小表弟呢?”她急急地问。
“你舅父啊……”祈夫人说到这,整个人都哭得喘不上气来了,“你舅父啊,慧齐姑娘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他现在啊,头发全白了,一只手上断了三根指,说是追海贼伤的,姑娘啊,他老得不成样了,已经不成样了。”
昔日谷家英伟的谷大爷啊,不过几年,就老得,老得让见者流泪啊。
“你小表弟……”祈夫人说到这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孩子说是吓傻了,见到生人就尖叫,一日都离不开你舅母跟表姐啊。”
谢慧齐听了,目呆带滞。
等到祈夫人都走了,她坐在那都动不了。
陪她见祈夫人的二夫人见她如此,也不像平日那样责骂她了,她轻叹了口气,扶了孩子起来,“回吧,明天就带你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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