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下了场雨,花园的糙木都沾上点雨水,不是太平的石板路中间也积了点水,平哀帝的长袍在走过一道小路的时候滑过一道水坑,沾上了些雨水,他还没回过神来,走在前面的谢慧齐回头看他们是不是小心走路的时候瞄到,也没怎么想,就蹲下身来拿帕子擦了擦沾了点水迹的袍角。
“好了。”谢慧齐擦过,又起了身,握着了谢由伸过来的手,朝他们温和道,“走路要小心些,别沾着水了,天冷气寒,沾在身上易伤身子。”
平哀帝当下笑着点头,回去的马车上他靠着表妹的肩与她五指jiāo缠,看着她白净的玉手轻声道,“她也是能把我当孩子疼的。”
而不仅仅是他母亲托付给她,她不得不背负的负累,也许就是没母亲她也还是能把他当孩子疼的。
齐奚自是知道他嘴里的“她”是谁,在嘴间叹息了一声,也是轻柔回道,“是啊,以前太远了,她住在国公府里,而你住在宫里。”
隔着一堵宫墙,他跟外面的人都是有万万里远,更何况是跟他们这个已经盛名在外的国公府?再近一点,母亲要是常出于宫里,不会太多次很多人都要认为他们家都要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因江南官变和来年的战事,来年要加的恩科,还有他的qiáng行压制,众况之下她现在住在宫里还不怎么让朝臣反弹,但等这些事qíng一毕,他们回过神来,就该他们朝国公府一起发力了。
不过,就是以后的路还难着,齐奚也还是不想让他错过如今的这等好时机,错过了,他以后就不可能真有什么机会来国公府这个家了。
这个母亲给他们的家一直能抚慰他们的心,她以前知道她的嘟嘟表哥一直都想要有这么一个家,只是也许他大了,他是皇帝了,往往最想要的已是不能说出口了。
而知道她父母的意思后,他便是连来都不来了。
可她已经在他身边,他想要的,她便都给他。
平哀帝听了她的话没有言语,只是靠着她的肩疲惫地闭上了眼。
是啊,谁叫他住在宫里,是万万人之上的至尊,人们都只能看到他的尊荣,看着他高高在上,不会有人去想他呆在那冷不冷的。
还好,她舍不得他,她还是老了。
而他也终于等到了她,而不是此生一生一无所有,要孤伶伶地一个人走。
国公夫妇一回来,国公府的振拜帖半个月就堆积于山,十月十五这天,灵王妃突然登门造访。
去年在谢慧齐跟国公爷离开京之前,皇帝就给她加了诰命,她现在是特一等国夫人,那身份就要比王室子弟家眷就要高上半分了,在身份为尊的忻朝,这时候就是她拒见灵王妃,于礼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她本不想见,但灵王妃带了他们家的郡主来,那郡主竟然拿着她给她小国公爷绣的荷包,谢慧齐甚是不解大儿的荷包怎么对灵王小郡主的手中了,但人家都拿着荷包上门来了,她也不好再推,便让人进了府来。
谁想,灵王妃自己进来了不说,身边的一个侍女竟是罗通罗夫人韩芸所扮,这让谢慧齐没想到,一看到灵王妃身边的韩芸还真真是愣了一下。
☆、第282章
“国公夫人。”
灵王妃见了礼,她身后的大女儿温敏也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小敏拜见国公夫人,夫人金安。”
十月的天也已是寒了,这温敏郡主外面披了帽兜围着一圈毛耸耸雪狐毛的披风,里面倒是穿得单薄,素白的一身长裙,上面绣着众多繁杂繁盛的花,加上小腰被束得不堪盈盈一握,倒另有一番别致。
灵王妃面容平静,但温敏郡主这安请得过于欢快活跃,这自称得也过于亲近了,温敏一请即罢,灵王妃就若隐若无地扫了女儿一眼。
温敏视而不见,如花一样鲜妍的小脸满是笑意地看着谢慧齐。
谢慧齐站着接了礼,又看了灵王妃一眼,见她没有介绍韩芸的意思,她便也当熟视无睹,对温敏轻颔了下首,对灵王妃也道,“灵王妃坐。”
她与灵王妃没有太多jiāo集,也就先帝爷过逝那几天相处过几天,还并不愉快。
现下宫中无后无妃,她身份又被加持了一等,这身份也就在皇帝和一两个老王叔老王妃面前还需行礼了,对灵王妃也没之前碍于礼法不得不以礼相待,现在主动权已是全然在她手里了。
谢慧齐坐下之前看了身边的麦姑一眼,麦姑得令,轻施了一就悄然退下,去找人去问这温海敏郡主跟小国公爷的瓜葛去了。
刚才温敏郡主那见国公夫人如拜见婆婆一样的神qíng,在场的人没哪个是没看出来的。
国公夫人还尚不知qíng,蒙在了鼓里,麦姑一出门就急步而去,去找她夫郎打听消息去了。
这厢灵王妃一坐,下人就奉上了茶,谢慧齐没什么心qíng跟她周旋,单刀直入,“灵王妃今日来是有要事登门?”
灵王妃抬目,看向不太客气的国公夫人,淡道,“夫人这话说的,没什么事,本妃还不能上门来跟特一等国夫人请个安了?”
大忻朝已经很多代都没出过特一等国夫人了,这尊荣还是以前开国功勋的嫡妻享的,只是平哀帝铁了心,加上长哀帝去逝前的遗召里提及她的几句都是赞誉,又因国公夫人在朝臣间竟有不见其人但闻其名的美名,这特一等国夫人的加封下来,朝臣之间最喜跟皇帝唱反调的御史门和硬骨头的士大夫都没一个吭声的。
只是,凡是被大多人多加赞誉的,必定会被另一波人深深痛恶。
这下国公夫人问得不客气,灵王妃回答得也不yīn不阳。
“娘……”温敏却在旁小声不依地叫了她母亲一声,眼睛里全是哀求。
灵王妃轻皱了下眉,这才按捺住对眼前这国公夫人的不喜对其淡淡道,“是有点事来找你的,顺道也带小女来跟你家二小姐结个友,她们年龄相近,我家敏儿也对你家二小姐甚是仰慕……”
“哦?”谢慧齐笑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奚儿妹妹现在还住在宫里吗?”温敏这时候突然cha话,活泼地道,“那我可以去宫里看她吗?国公夫人。”
“呵。”谢慧齐嘴角笑意更深。
“我是真的好想跟她做好姐妹的。”温敏由衷地道。
“郡主在家都是这般说话的?”谢慧齐没回她,而是看着灵王妃淡道。
“她只是见到你太过于欢喜了。”灵王妃冷冷地道。
“是的,”温敏怯怯地缩了缩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慧齐,“国公夫人不欢喜敏儿这般吗?”
谢慧齐以前还真是没见过这个温敏郡主,也没听到有关于她的什么风声,现下一见,也真觉得她与外界相隔得太远了。
现在的小女儿也太不简单了。
谢慧齐摇摇头,这时候麦姑已快去快回,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嗯。”麦姑说完,谢慧齐就点了头。
看来她还没找麻烦,麻烦就找上她来了。
“我听说,你经常在外面纠缠我儿?”谢慧齐转头就看向温敏,总算跟她说了话,“你这次进我家府门来是何等意思?如若是打我大儿的主意大可不必了,我们家就是不娶,也不会让你我府的门。”
“国公夫人是什么意思?”灵王妃刹那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厉声喝道。
“灵王妃听不懂?”谢慧齐连眼皮都没多抬,朝身边的人淡道,“再给灵王妃讲一遍。”
这温敏的荷包得来的太过于龌龊,是趁她那大儿跟友人酒宴间扑到他怀里硬是抢来的——她离京也没多久,真不知京城的王公之女已经这等不讲颜面了。
她们不讲,她也就不碍着qíng面还给她们留脸面了。
“国公夫人!”灵王妃还要说话,但被她身边的侍女装扮的韩芸拉住了。
“国公夫人。”韩芸朝谢慧齐福了一礼。
谢慧齐冷冷地看着她。
“可否借一步说话?”韩芸看向谢慧齐,那清减脸上的美目依旧看得出当年的动人,她盯着谢慧齐淡淡道。
她看了谢慧齐一眼又一眼,嘴角挂着奇怪的笑。
这个占了她的位置的女人,居然活得要比她好这般的多。
谢慧齐心道她怕是当了太多年的活菩萨了,以至于就是毫不相gān的人都能当她有求必应了。
“按我府里的规矩,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是要被轰出去的,我因碍于你是女人,给你留了qíng面,”谢慧齐冷冷地看着就如盯着猎物一样残酷凶腥的韩芸,“罗夫人,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说罢,她下巴在空中轻颔了下,已有婆子带了丫鬟过来走到了韩芸面前,脸上有着疤痕的武使老婆子冷冰冰地道,“罗夫人,请。”
见那罗夫人还要张嘴,婆子勾起了嘴角,脸上全是杀气,“我要是您就会闭嘴,不会在国公夫人面前再开口污言秽语。”
说着她就张开了手,大有韩芸敢开口她就扼杀她脖子之势。
婆子是杀过人,手上沾过血胜的,身上其势自不是一般人所能比,韩芸脸色一变,就被婆子着丫鬟推拿了下去。
“灵王妃还是回吧,”谢慧齐都懒得多看韩芸一眼,直接朝灵王妃淡道,“你今日上门的事,我会找灵王说的。”
说着她就起了身。
“国公夫人……”温敏yù要向她扑来,被国公府的媳妇子灵巧地横在其身前挡住了。
谢慧齐无视她们出了客堂,一出门就对绿姑道,“找人去跟国公爷说一声。”
又叫了身前的大管事道,“齐渂,给灵王下个帖子,让我府有事,请他明天上门一叙。”
她不想在灵王妃身上làng费什么时间,跟她多说两句,都不过是疾声厉色,声音大得翻了天了也于事无补。
还不如跟灵王讲道个明白,他王妃郡主不要脸面,看看他是不是也不打算要了。
“罗通现在在京如何?”谢慧齐这几日都挂心着女儿跟皇帝的事,嘟嘟身子不好,她没少跟药堂的大夫们商量着他的进食与调养,时间都耗在那上面了,京中的事她想着有自己那乐于为她负担一切的丈夫在,她还真没怎么上心。
但看来她的轻闲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奴婢这就去请知事的过来。”麦姑又立即动身。
谢慧齐点头,没一会,她刚进后院的门,府里暗堂的副主事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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