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动,谢慧齐也没去请。
家里和舅父家出事的时候,她当时年纪虽小,但样样她见过听过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舅父走的时候这老家人磕头不已表忠心的样子她还是记得的。
舅父也给他留了不少银钱,只要他们家不花天酒地,一家人平平实实地守着这庄园过日子,别说过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几辈子也不愁吃穿。
可现在这才几年?
这老家人有多哭诉他怎么尽力,谢慧齐就有多失望。
果然败了就是败了,倒了就是倒了,随便是个人,连下人都想糊弄他们。
周围傍晚的时候从附近的一个小集市把他们姑娘家要的东西买回来了,还有一些没买着,但姑娘先前已经说了把能买的先买回来用着,买不着的回头进城去买是一样,知道姑娘等着用,所以周围先赶紧着回来了。
他还买了个大背篓,能装不少东西。
手上也提了两个大篮子。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去了,周围回来后,汗水湿透了最外面的薄袄,鞋子都跟淌了水似的。
但有了他带回来的几把扫帚碎布,打扫的麻烦少了。
谢家一家人直忙到半夜,才把这处两进院的宅子收拾了个gān净。
第二日一早,谢慧齐也是早早醒了,红豆跟她睡一块,在她下chuáng的时候拉着她,“姑娘你再睡会儿,我去忙。”
“睡不着。”想着今天是小年,他们一家人曾住过的宅子一点喜气也没有,谢慧齐是眼睛都不怎么闭得上。
红豆进了厨房,她则拿了红纸剪窗花。
她们一有动静,临时打铺睡在他们隔壁的大郎二郎也醒了,大郎首先下地把二郎的衣裳放到被窝里暖着,这才穿自己的衣裳。
二郎半夜才睡,困得很,眼睛根本睁不开,但嘴里还不忘充满困意地跟他兄长道,“阿兄莫要跑,等我起来带我一块做事。”
大郎“嗯”了一声,不忘在穿衣裳的时候就把门拉开,免得等会要走的时候再拉发出声响就惊了弟弟。
拉好门回来还故意叫了二郎一声,让他莫要急,再睡一会,他人还在。
等他穿好衣裳,往外走的脚步特意放轻了。
二郎还小,该多睡会。
这厢大郎帮着他们阿姐刚写好一对对联,就见谢二郎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梳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一跑到他阿姐身边就把梳子塞到他阿姐手里,背过身就让他阿姐给他梳头,嘴里也不忘对他阿兄埋怨道,“我昨晚睡的时候都跟你说好了的嘛,你要做事就要叫起我跟你一块,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早上就不做数了呢?”
谢慧齐在他身后为他梳着头,笑道,“阿兄可怜你,想要你多睡一会。”
大郎闻言微微一笑。
二郎本来还想埋怨,但见兄长笑了,朝兄长扮了个鬼脸,道,“好吧,这次就且算了,下次可莫要这般说话不算话了。”
“小跟屁虫。”谢慧齐给他梳好一个童髻,不忘点点他的头取笑他。
“阿兄在教我事嘛,”二郎为自己辩解,“我也要跟阿兄一样厉害,什么事都会做。”
谢慧齐笑着亲了他的脑袋一下。
等到二郎的两个小髻都梳好了,谢慧齐别过他的肩带到正面,看着二郎那英气勃勃,满是鲜活气息的小脸蛋,赞道,“我家小二郎怎么就能这么好瞧呢?阿姐看了都好生欢喜。”
二郎不懂羞涩,得意洋洋一扬脸,“那当然,我阿父给我的。”
☆、第34章
谢慧齐虽有替庄园洗尘添喜之意,但毕竟他们是戴孝之身,这红色的福字也就剪了两个,外门也没贴,就贴在了主院的两个主厢房。
谢慧齐昨晚是带着弟弟们在外院睡的,舅父不在,主人家没发话,有点教养的都不会鸠占鹊巢。
他们把大郎写的白底黑字的对联贴在了他们姐弟两暂住的厢房,大郎写了两对他们阿父曾写过的诗,二郎踩着凳子贴的时候还朝对联亲了亲。
谢慧齐在一旁看着弟弟们忙碌,大郎认真执着依旧,二郎还是顽皮活泼,她嘴角也扬起了笑。
父母是走了,她也撑住了这个家,他们姐弟三个谁也没被毁掉,他们的阿父娘亲若是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松口气。
这天小年,谢慧齐带着家里人做了顿小年饭,周围动手,把屋子里破旧的东西都拆了,拿了他带的木工工具,打算把庄子破的地方补齐了。
随后几天,谢慧齐让周围又下山添置了完整的一份贡品,叫他买了大烧纸,往生钱,又自个和叠了元宝,锞子,这是要烧给他们外祖和外祖母他们的。
准备的东西有些多,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又是做了团圆饭,一家人也是跟着大姑娘习惯了,姐弟三人要上墓地去用团圆饭,家人也是担着担子跟着去了,叫老五头看了好生惊讶,等到晚上天黑了也不见他们回来,也是害怕不已。
半夜人回来,也是怕去开门,后头还是周围翻了墙过来开的门,一家人才得已进来。
初一谢慧齐就又带了家人挑着担子替他们阿父娘亲尽孝,也就是去谷家的主坟地扫墓去了,谷家的主坟地离庄园不太远,只隔了一座山,先前他们阿父把母亲埋到此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路上谢慧齐倒是也不过于哀凄,跟大郎二郎说就当他们是去走亲戚。
他们挑了一担大烧纸一担元宝,二郎给外祖他们烧的时候还满是羡慕地跟地下的老人家道,“你们现下可有钱了,比我阿姐还有钱,可劲儿买想吃的罢。”
回头又补道,“不够了到梦里来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挣多多的钱来烧给你们。”
大郎听了摸了弟弟的脑袋一下。
二郎昨晚跟他爹爹说了半夜的话,今个儿心qíng通畅,回去的路上闹着要背阿姐,背又背不起,瞎弄一通,差点被摔着的谢慧齐还得安慰他,答应他再等他多吃两年饭,长大了有力气了再给他背。
过了初二,谢慧齐也没打算多呆,准备着下山了。
老五头又是哭着挽留,二郎见他哭有些不快,一时之间也忍不住道,“我们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阿父娘亲,外祖外祖母一个也没有,大舅父生死不明,他都没哭,这个老下人哭什么?
“二郎。”谢慧齐看了小弟一眼,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二郎到底是被她教出来的,知晓姐姐最不喜他无礼,哼了声就没再说话了。
但经他这一闹,老五头也是不敢哭了,连送也不敢送他们,就这么目送他们下了山。
走了些许路,大郎开了口,跟谢慧齐道,“等过一段时日,我们就让周围过来打扫下屋子,把屋上的瓦片也整补整补,待到舅父回来,也有个好样子瞧。”
谢慧齐听了忍不住笑开怀,看着她真的已经长大了的大郎道,“就依你的办。”
“大郎,我记着了,等过一个来月,要是像姑娘说的京城开chūn了雨水多,我就提前几日过来把瓦片整补好。”前头挑着担子的周围不忘回头应声。
“嗯,你手脚最麻利不过。”大郎朝周围点点头。
周围一笑,继续埋头赶路。
他们这是去了徐家客栈,这时候徐黑山他们还没走,一见他们姐弟回来,竟是高兴不已。
他们是真担心这小的几个大冬天的呆在山上冻着了。
谢慧齐一回来,就又给一群人做了顿好吃的,徐黑山他们也只是在京里过个年,然后就要往家里头赶了。
谢慧齐他们回来也恰好来得及送他们走。
徐黑山走的时候,带着谢慧齐又认了两个徐家在京城城里住的婶子,这两个婶子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都有两把刷子。
那头他也带大郎二郎跟他在城里开杂货店的一个亲大哥,一个堂弟认识了,也算是认了个门,以后有什么事,能搭把手的他们也不会推辞。
谢慧齐没想徐黑山走之前还帮他们安排了这一遭,当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们连葬父也都只敢偷偷摸摸地葬,也只有徐阿叔是能不避讳着这些个,还敢诚心相待倾力以助。
等送好徐家马帮一行人,也不过是初四,徐家那位厉害婶子说这时候还没出元宵,不好找屋子住,这时候主人家也不会把屋子租出来,让谢慧齐他们再等几天,他们先帮她打听着。
谢慧齐当然道好,不过这时候她也想着该进城了,就是带弟弟们去看看见见京城是什么样子的也是好。
这大忻朝的京城大冬天的也不兴戴帽子,大郎二郎的脸也没法好好拦,谢慧齐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就横了心,稍微做了点修饰把他们的脸蛋弄黑了点拦了拦,就带着他们进城去了。
可怜两个玉面少年,就这么被他们阿姐弄成了两个小黑娃。
阿jú一路上都忍不住抬手要给两个小主子擦脸,好几次都是抬起手被拦了才放下,她觉得小主子们怪可怜,进城了对花花绿绿的京城都不爱看,只管盯着小主子们的脸看,想替他们把脸擦gān净得不行,最后被红豆扯得脸蛋发疼,这才可怜兮兮地跟在了红豆旁边,再不敢去瞧小主子们的脸。
谢慧齐也是进城来看眼界的,她当贵族小姐的时候还小,出来的时候不多,所以这京里什么样儿也只瞧过一两次,也没什么印象,这次来瞧,她是奔着怎么来钱的目的来的。
自打带着他们阿父来京,那些总是出来阻拦他们一家人好过的人也不见了,她得在没被接着盯上之前,好好弄一笔。
大忻朝的京城没有比她曾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繁荣,卖货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地方超大,两边相望街道相隔的路足有五米长,三辆马车并驾而过都不显得挤。
路边也有摆货摊的,卖的东西也是什么都有,卖糖卖小泥人的,还有卖小绸缎的,谢慧齐一路望过去满脑子的挣钱法子,而这对于阿jú还说,摆脱了主子们的脸后的满脑子都是好吃的,而周围老偷偷看红豆,就等着红豆看中什么就去付钱,他手心捏着的银角都被汗浸湿了。
只有拉着大郎二郎手的蔡婆子紧张不已,生怕有坏人冲出来,劫了她老婆子的命。
一家人穿的也都是小老百姓才穿的平常衣服,他们这一路左顾右盼的,见到他们的人也只当是京郊哪个村里的人带着一家老少出来见世面来了,看那老婆子抓着小孙子怕他们走散的紧张样,也只当她是乡下没出来走过的老婆子。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姑娘家,怕是个以后都难以说亲难以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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