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之前,燕来看着翻身上马的沈千山,柔柔说了一句,却听他冷哼道:“惹眼又怎么了?这么些年我就是太不惹眼了,这世上哪里有道德完人?怎么?莫非燕来姑娘是怕我污了您清倌儿花魁的名声?”
燕来的泪水立刻便涌了出来。摇头幽怨道:“爷怎能说这样的话?燕来只怕给您的名声抹黑,似我这样的女子,便是清倌儿又如何?将来也难免要沦落到倚门卖笑的。今生能与爷有这样一刻,下一刻我即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了。”
沈千山心里正是烦躁,在这里遇见宁纤碧委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嘴上说得硬。但是心中却难免还是患得患失。
就如同长福猜测的,这么多年的单相思,那是他说一句忘掉便真可以忘掉的吗?如果现在还有希望,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去给宁纤碧赔礼道歉,然而明明两个人就是没有希望了,得到了宁纤碧那样gān脆肯定的拒绝。他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继续纠缠。
这一腔无处发泄的郁闷在看到燕来的泪水与哀伤后,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沈千山头脑一热,忍不住便柔声道:“行了,不要哭了,你既然不愿意倚门卖笑,那我替你赎身如何?”
燕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整个人如同呆滞般的看着沈千山,饶是她在欢场中锻炼出了泰山般的定力。此时也不由得失态之极,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毫无形象的定在了那里,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一般。
“公……公子当真……”醒悟过后,燕来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就追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人要为她赎身,大多都是脑满肠肥,爱她一时颜色的商贾之辈,她本xing清高,根本不愿意把自己给那些人。另一些则是自命风流的文人才子,可这些人,吃穿都是靠父母,多的是空口无凭之人,赎身之类的话,基本上是说过就忘,燕来从最初的惊喜到最后彻底像听笑话一样的麻木,已经完全对自己的人生不抱希望了。
然而此刻,这话是从沈千山嘴里说出来的,这位大庆朝第一的少年名将,他去了飞燕阁,可是燕来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对方的魂都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偏偏,从这个少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她相信这少年是一个一诺千金的真男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上车吧。”沈千山淡淡说了一句,等到燕来掩饰不住满面的惊喜坐进马车后,他叹了口气,轻轻一夹马腹,大黑马便跟在马车旁边,缓缓前行。
心里怎么会这么乱?不过是为一个苦命女子赎身而已,怎么就会有一种心虚?明明都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在意的,难道自己还放不下?在被人家那样拒绝了之后,还是放不下吗?
意识到自己真正心意的沈千山不由得又轻叹了口气,摇头喃喃自语道:“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能重活一回,宁纤碧,我一定离你远远儿的,决不让自己的心再为你沉迷了。”
宁纤碧在人牙子市场上走了一趟,收获还是不错的,除了蓉儿晴儿,这会儿恐怕跟着叶丽娘之外,她又挑了两个小丫头,模样只是普普通通,但眼力和手上活儿确实好,然而只因为两人的身子着实瘦弱,模样普通,一笑露齿,这在古代人眼中是有些破相的,所以即使牙婆子已经把价钱压到了三两一个,还是没人买。
宁纤碧就将她们买了,回到马车里,看着两个拘谨的小女孩儿,她不由得奇怪道:“我看市场上那些待卖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十分齐整,收拾的水光溜滑,怎么你们却这样瘦弱?难道牙婆子不知道,越是不给你们吃好一点,就越卖不出去吗?”
两个小女孩儿还没有名字,平日里牙婆子不过是四儿五儿那样的叫,此时五儿听见宁纤碧的话,便乖巧笑道:“姑娘不知道,若是要去大户人家做买卖,就是我们两个,自然也要收拾齐整的。不过在市场上,就不是那么讲究了,何况我们两个……往往人家一看就说不要了的,就……更不值得在我们身上花心思,一天里能有一顿饭吃个半饱就不错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这样说姑娘会不会厌弃自己,到底是心思玲珑的,想到刚刚姑娘似乎很看重她们的动手能力,因便怯怯看了宁纤碧一眼,小声道:“姑娘莫要嫌弃我们,只要……只要能吃饱,我和四儿都是能gān的,让我们gān什么活都行。”
山茶笑道:“姑娘,这两个孩子真可怜见儿的,难得是这份心思,着实灵活。”
宁纤碧淡淡笑道:“心思灵活我喜欢,但是你们两个记着,我最不喜欢动歪心思的,你们若是实心实意跟着我,不去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将来何止吃饱饭,我可以让你们吃穿不愁,再大了,你们若喜欢哪个忠厚老实的,我给你们添嫁妆嫁出去,这一辈子也可衣食无忧。若是动了歪心思,别怪我不讲qíng面,打一顿撵出去后,你们两个也知道自己这容貌很难找活计,到那时,便是流落街头活活饿死,也不是不可能的。明白了吗?”
两个小丫头齐齐答应明白。这本来就是一个讲究忠贞品德的时代,两个小女孩儿又不到十岁,宁纤碧在她们刚刚触及希望的时候说出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对两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不用她qiáng调,两人便当做人生准则般的铭记在心中了。
回府之后,蓉儿也已经被叶丽娘赎了出来,和晴儿一起在白芍院等着,见宁纤碧回来,又带了两个女孩儿,海棠便迎出来笑道:“姑娘该给几个小丫头起个名儿,回头带着去大太太面前报备一声。”
宁纤碧笑道:“正好过一会儿我也要去看大嫂子,你带她们去沐浴梳洗一番,她们的身子太瘦了,只怕寻常小丫头的衣服穿着也显肥大,没办法,先找出两套将就着,回头你和山茶先帮她们做两套,过几天大概娘亲又要裁fèng们上门给丫头做衣裳,再帮她们做便是。”
海棠答应下来,领着四个小丫头去了,这里宁纤碧琢磨了一阵,等四个小丫头收拾gān净出来后,她便笑道:“蓉儿和晴儿的名字仍这么叫,四儿改名叫芊芊,五儿改名叫芸儿。”
四个人答应了,便跟着宁纤碧往晴波院来,走到院中的时候恰好看见含玉,见了宁纤碧便迎上来笑道:“刚刚我们奶奶还念叨姑娘呢,可巧儿这就来了。”她因为宁纤碧的救命之恩,对她格外的感念。
宁纤碧笑道:“是吗?那我先去见大嫂子,这几个小丫头是我买来做药的,没用公中的钱,只是倒要和大伯娘报备一声,她毕竟管着这府里的人事。”
含玉笑道:“是,之前听大太太提起了,原本是要从公中出钱买的,只是老太太说有三老太爷和她贴补姑娘,这便是老太太疼姑娘了。如今既选好了人,也要登记到册子上,日后发月钱和其他的月例,可不是都要从账面上走呢。”
宁纤碧嘻嘻笑道:“这是大伯娘和姐姐疼我,替我着想了。”说完让含玉带着四个小丫头去回曲夫人,她这里则带着芦花往耿氏屋子里来。
第176章 宴群臣
可巧宁纤巧此时也在这里说话,看见她来了,便起身让座,她如今已定了亲,对沈千山再没有想头,又得宁纤碧开解,心中对这位六妹妹的芥蒂尽去,因几人便一起说笑着。
耿氏的肚子已经鼓胀起来,宁纤碧诊完脉,便笑道:“胎象还算稳固,总算这一胎便是坐住了,日后嫂子行动就可以自如些,也不能老坐着躺着,生孩子也要体力的。”
耿氏谢过了她,这里宁纤巧便道:“咱们走吧,嫂子这会儿想也乏累,六妹妹到我屋里说说话儿。”说完便扯着宁纤碧出去,姐妹两个去了宁纤巧屋中说话,不提。
转眼间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宁纤碧将蓉儿等四个小丫头jiāo给了叶丽娘带着,她则专心“攻克”那藿香正气丸,眼看着夏天便要到了,今年多雨,这藿香正气丸若是能做出来并推广,不但对于防治肠道炎症很有用,对于防疫也会有不小的作用。
宁德荣仍是每天在百糙阁忙碌着,这一日回家来,看了宁纤碧已经完成一大半的药方,老头儿捻着胡子频频点头,又叹气道:“六味地huáng丸和乌jī白凤丸我还只道药材少,不须芍药怎么费心思,如今这藿香正气丸足有十几味药,难得芍药你一步一步研究出来,啧啧,除了天分,老头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算是被父亲赞有天分的,比起你,真真什么都不是了。”
宁纤碧笑道:“怎么什么都不是?我这身本事,可全都是三爷爷教出来的呢。更何况,这方子虽复杂,但多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添减而得,也算不上……”
不等说完,便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芦花挑帘子进来笑道:“姑娘。天渐huáng昏了,咱们该回去了。”
宁纤碧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向宁德荣告辞,又笑道:“三爷爷难得回来一趟,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免得人说我把你的杏林苑占了,让您老在府里都没有立足之地,就算您老人家心系百糙阁,好歹也考虑照顾一下孙女儿的名声不是?”
宁德荣哈哈笑道:“好好好,今儿我就睡在这里。我们芍药都是议亲的年纪了,说不得看对了眼那就是要定亲的,这种关头。可万万不能传出什么坏名声,不然三爷爷真是万死难辞了。”
“三爷爷,你……你再这么为老不尊,孙女儿以后都不过来看你了。”宁纤碧对着这老顽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一想到沈千山从此后不会来纠缠。应该还会有人家来提亲的,她心里又隐隐觉出欢喜。
这欢喜倒并非是因为会有人上门提亲,而是如释重负般的欣慰。因一路来到白芍院,恰好在院门口遇到了蒋经,宁纤碧便笑道:“今儿表哥竟也回来?您莫不是和三爷爷商量好的吧?”
蒋经笑道:“我不过是不常来后院罢了,姐妹们都大了。我一个外男,总往后院跑算是什么事儿?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就像我成日里夜不归宿了似得。”说完看看宁纤碧身边只有山茶。他便凑近了一些,皱眉道:“妹妹可知道这两天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宁纤碧奇道:“我哪里会知道?这几天所有时间都用来研究藿香正气丸了,怎么?京城里有什么稀奇事?”
说完却听蒋经叹气道:“还能有什么?这两天人人议论的无非是三公子替飞燕阁的燕来姑娘赎身的事,啧啧,三公子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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