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由恍惚了一下,做梦也没有想到:真正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竟是面前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就连三爷爷,虽然教了自己一身医术,可是也时常劝自己不要锋芒毕露,因为是女人,女人是不该从事这一行当的,三爷爷虽也替自己惋惜,却只惋惜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而不似沈千山这般,不以自己的xing别说话,只惋惜她没有实现理想的机会。
长福和山茶见两个主子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点气氛。忙都有眼色的悄悄儿退了出去。这里宁纤碧半天方回过神来,垂头微笑道:“元帅说哪里话?学医乃是下九流的东西。您可是豪门贵族出身,难道不以我学这个为耻,还替我可惜不成?”
“就是替你可惜啊。”沈千山微微一笑:“我从小儿也是像你刚刚说的一样想。不过后来参军,和许多人接触,也了解了许多事。方觉着人其实并没什么贵贱之分。比如学医若是下贱,但皇上还要设立太医院,关键时候还要大夫救命。又比如没有那些工匠,房子宫殿要如何盖起来?没有商人,国库钱财要从哪里来?没有戏子,素日里达官贵人们以什么来娱乐?说是三六九等,呵呵,却不知再高等的人,没有了这些所谓的下等人,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呢。”
宁纤碧深吸一口气,震惊看着沈千山,她从不知道这男人的思想竟是如此高端,莫非也是穿越过来的?不对啊,看他的表现也不像……
看到她震惊的表qíng,沈千山连忙陪笑道:“阿碧勿怪,这番话从来都是在我的心里,没拿出来说给人听过,不然恐怕都要以为我发疯了。你……你不会生气吧,因为我心里并不把人分贵贱,你怎么说也是豪门贵女……”
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灿然一笑,摇头道:“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爷的思想虽然怪异,我却觉着有道理。不过这可不是嘴上说说,要真正做到才算数,怎么我听说爷往年处置了一个丫鬟,可是丝毫没手软呢?”
沈千山早已忘了珠香的事,宁纤碧之所以知道,还是珠玉提起过。这会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由得笑道:“虽然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是极狂妄自私的,我看不上的人,她老实躲着也就是了,还偏偏往我眼前凑,那还指望有什么好果子吃呢?这算得了什么?你忘了当日对那个无赖,爷也是眼都不眨便杀了,手都不曾抖一下呢。”
唔,话题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宁纤碧心中好笑,连忙又将话题拉回来,笑道:“问你一句话,你如今虽说的冠冕堂皇,那我问你,将来我若是想行医济世,你这堂堂亲王世子,战时少帅也不会反对么?”
沈千山想了想,正色道:“只要不接触那些人,我不会反对。要是接触的话,那不成,男女授受不亲,我会吃醋。”
“噗……”的一声,宁纤碧差点儿让自己的口水呛到,恨恨瞪了沈千山一眼,却见他挠了挠头,苦恼道:“阿碧,三老太爷说过,你所擅长的并非医术,而是制药,我觉得,你只要安心做药就好,用不着一定出去给那些男人治病吧?若是女眷,倒也无妨……”
“行了行了,说到底,也是醋坛子一只。”宁纤碧知道沈千山的意思,老实说,这男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让她惊讶了。扪心自问,恐怕这个时代里除了那些想靠妻子吃饭的软骨头,没有一个男人能如同沈千山这般大度开明,女人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恰是绝大多数男人奉行的真理。
如今我是嫁给了他,若是嫁给别人,恐怕也只能在家庭和理想之间选择其一了,倒是他,还能容得我行这两全之道。一瞬间,宁纤碧就觉着心神不守,她怔怔看着沈千山,上一世里的种种qíng景如同梦魇一般,她忽然就忍不住喃喃道:“千山,在你心里,只有白妹妹是么?她容貌美丽温柔,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有才有德又能如花解语,难怪你爱她护她,对我不理不睬……”
“阿碧……”
猛然间听到沈千山大叫一声,将沉浸在前一世回忆中的宁纤碧惊醒,她回过神来,就见沈千山面色惨白,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当日她陪嫁过来,分明是你们家安排的,我对她,虽有一些感激,却毫无男女之qíng,这颗心,早就给了你你不知道吗?偏偏是你不稀罕,哪怕就算是剖出来给你看,你也不屑一顾,也是我糊涂,早知你会有这样想法,说什么也不该让她进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纤碧见沈千山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心底蓦然一软,握了他的手,好半晌方轻声道:“爷,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怎么看,白妹妹才是宜室宜家的女孩儿……”
“我不喜欢什么宜室宜家的女孩儿,我只喜欢你,你明知道的,只有你能让我魂牵梦绕。与众不同又如何?女人就该相夫教子三从四德,那是别的世俗男人的想法,不是我沈千山的想法,阿碧,我恰恰是只爱你的与众不同。”
“如果我没有这么与众不同呢?”宁纤碧直视着沈千山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的急促跳,以至于连呼吸都粗重起来,她看着沈千山疑惑地眼神,沉声道:“爷,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有跟三爷爷学医,也只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泯然众人,你又当如何?”
虽然不知道阿碧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沈千山能够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对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这个答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和阿碧的未来。
一念及此,沈千山也不敢敷衍,他坐正了身子,慢慢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第一次见,你站在马车下,为你三爷爷抱不平,对我反唇相讥,阿碧,那个时候你就在我心里刻下了一道痕迹,虽然只是浅浅的。再往后,慢慢接触多了,这痕迹越来越深,你和你那些姐妹不一样,你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只醉心于你的医学制药当中,然而这样的你,对我简直就像光亮对于飞蛾一样,让我忍不住就被你牢牢吸引了全部心神。圣旨赐婚那一刻,我不是没想到你对我的决绝,可我就是舍不得放手,我怎么都舍不得那个机会,如今想来,这恐怕就是飞蛾扑火的心态。”
宁纤碧静静听着,却见沈千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吞了口唾液,好半晌方正色道:“阿碧,你既这样认真地问我,我也……我也不能敷衍瞒骗你。是的,我喜欢你,只喜欢这样的你。若你不是今日的宁纤碧,恐怕……我未必会多看一眼,又怎可能发现你其他的美好?更谈不上……刻骨铭心的qíng爱。但是阿碧,我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你就是你啊,从小到大都这样美好而与众不同的你,既然不可能泯然众人,我又怎可能看不到你?若你不是你,恐怕这一世,我都不可能再有倾心相爱的人了。”
第230章 心结顿开
宁纤碧的手被沈千山抓得生疼,她能够透过这个动作察觉到男人内心的惶恐,但他还是坚持说出了真话。
谁说女人都是喜欢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哪怕明明知道那是骗自己的。最起码她不喜欢。今天沈千山若是为了哄她高兴,就信口开河说那些“无论你是什么样,此qíng不渝。”之类的爱语,她一定转身就走,从此后彻底封闭心门,再不给这男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然而沈千山终究是尊重自己的,他确实做到了他刚刚说的话,人不分贵贱,他将自己放在和他对等的问题上,而不是只当做一个女人一个附属品,可以随意的敷衍和诱哄 。别的男人这样做,或许可以当做是对女人的爱护,但沈千山不同,他这样做就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敷衍,而她,绝不想接受这种敷衍,哪怕是以爱为借口。
宁纤碧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眉眼间dàng上一丝温柔,握着沈千山的手轻声道:“若我泯然众人,白妹妹却脱颖而出,对你若即若离,爷是不是就会爱她?”
这是一根刺,一根时常扎着宁纤碧的刺,每每想到沈千山上一世里因为对白采芝的爱qíng而牺牲掉无辜的自己,她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刚刚升起的好感也可以立刻dàng然无存。
可是今天,她想试着拔出这根刺,但她自己拔不出来,所以如今,只看沈千山能否帮得上忙。
“为什么你总对白姑娘这样念念不忘呢?”
沈千山无奈的摇头:“我都说过我对她没有感qíng……”不等说完。见宁纤碧两道柳眉微微一竖。好不容易才看到点希望的沈元帅连忙举起手。一叠声道:“好好好,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嗯……如果是这样,或许我会喜欢她吧,不过怎么说好呢……”他摇了摇头:“阿碧你别生气,如果事qíng如你所说,她是那样的女孩子,唔……我或许会喜欢她。就如同喜欢一株名品牡丹一件稀世古董一般,我会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宠她体贴她,给她所有我能给的东西,就如同去jīng心照顾牡丹和保养古董一样。但我觉得,这种喜欢和对你的喜欢是不同的,对你的喜欢是至死不渝的qíng爱,对她的喜欢……唔,就是单纯的喜欢……”
他说到这里,便抓了抓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却见宁纤碧微微一笑。淡淡道:“爷不用多说,妾身明白了。”
“阿碧,你……你别生气,我……我再想想……”沈千山听到那句“妾身”,只以为宁纤碧是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这是要彻底和自己划开界限了。大好局面,让自己一句话给破坏殆尽,只把他吓得一个高儿蹦起来,扯着宁纤碧的手道:“对,我不喜欢,绝不会喜欢她,那个……阿碧你听我说……”
“不用说,我都明白了。”宁纤碧看着面前惶恐的男人,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猛地抱住沈千山,伏在他的肩头,哽咽道:“是真的明白了,千山,很多事qíng你不知道,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曾经的我心里有多苦,有多恨。如今,我是真的明白了,这段心结,或许可以试着放一放,彻底的放一放,谢谢你。”
她说完,便放开沈千山,扭头走出了屋子。
沈千山喃喃摸着那一小片被眼泪濡湿了的肩头衣衫,脑海中全是刚刚宁纤碧泪流满面的模样,他只觉得一颗心似是被什么狠狠揪扯撕咬着,喃喃道:“不知道?没经历过?可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呢?阿碧心里很苦?很恨?究竟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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