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心心念念盼着这男人醒过来,然而真的等到这一天,他忽然间就睁开了眼睛,用力的握住了自己的手,宁纤碧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她的嘴唇翕动着,心里千言万语,竟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她想扑到沈千山怀中大哭一场,告诉他这几天自己熬得有多苦,有多害怕,可身子竟然是僵硬的,脑子中还升起“屋里有人,自己不能失了身份”这样可笑的想法,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哭成了梨花带雨,还觉着自己这仪态端的很稳,很端庄。
“阿碧……”
沈千山看着妻子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心不由得一下子就揪紧了,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浑身还没有什么力气,此时虽用力抓着宁纤碧的手,却也使不上力,只能沙哑着嗓子唤她的名。
海棠默默上前从宁纤碧手中取出那汤碗,她心里有些讶异自家主子的定力,手都抖成那样儿了,碗竟然没掉下地去。直到亲自把碗拿出来,她才知道宁纤碧是用了多少力气,就好像她虽然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却也下意识的不想让这碗鱼汤làng费一般。
“沈千山,你……你……”
屋里没人了,盛着鱼汤的白瓷碗放在桌上,宁纤碧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将憋在喉咙中的话给冲出口,她想嚎哭,想骂沈千山你混蛋,竟然敢让我这样担心,然而看到丈夫依然苍白的面色,这话却又无论如何不舍得出口,最后只能你你你个不停。
“阿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千山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手再用力握了握宁纤碧的手:“但是,我醒过来了,阿碧,我……我还等着和你……白头偕老,我……我不肯死……我不会死的……”
“你个混蛋,既然知道,就不要整出这种状况来吓人啊。”宁纤碧终于能够毫无障碍的顺畅开口了,虽然一边说,眼泪也落得更凶。
沈千山却完全忘了回答,他怔怔看着宁纤碧,似乎是在此时才发现妻子就这一会儿,已经把眼睛哭红了。
“看……看什么看?”宁纤碧也发觉沈千山的异样了,再一抹脸,好嘛跟淋了倾盆大雨似得,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虚,只好咬牙使劲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千山:“看我哭很好玩儿吗?”
“没看过。”沈千山回答,双眼却还紧紧盯着宁纤碧的脸,仿佛少看一眼就是多大损失。
“什么话?说的我好像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似得。我是女人,哭是女人的权力知不知道?以前我哭的时候儿你没看到罢了,当初赐婚的消息来时,我都哭昏过去了你知道吗?”
心qíng实在太过兴奋欣喜,然而这份喜悦不知如何表达,加上沈千山这种贪婪的眼神又实在很欠扁,所以宁纤碧想也不想,张口就是自认为对沈千山伤害最大的话,及至出口了后悔了,却是已经收不回来。
第255章 qíng到深处
看到沈千山一瞬间黯然的眼神,宁纤碧真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但是丈夫那眼神旋即又明亮起来,接着越来越亮,宛如两团火焰一般,热烈的根本就不像一个昏迷刚醒的人的。
“我虽然不知道,其实能猜到。所以……从来没有敢奢望过,阿碧会有一天……为我流泪。”沈千山松了宁纤碧的手,将胳膊伸出去碰了碰宁纤碧的脸,轻声道:“值了,让我做什么都值了,阿碧,就算我死……”
“不许胡说。”
宁纤碧听了沈千山的话,只觉一颗心都疼得揪了起来,她也是爱过的人,上一世为这个男人也是痴痴地付出了一颗真心,她明白那种得不到回应的滋味。所以她为沈千山心疼。只是……这一世的沈千山终究还是比她上一世里幸运,最起码,他终于等到自己接受他的一天,可上一世的自己呢?死后他可曾会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如此爱恨jiāo缠,心qíng正是复杂无比的时候,忽听沈千山说“就算我死……”,这话就好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了宁纤碧心里,刺痛了她所有的神经,以至于她立刻跳起来,捂住了沈千山的嘴巴,低声叫道:“不许说这个字,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不许说这个字,活着,好好儿活着,千山,往后还有几十年呢,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呢,谁都不许死,好不好?”
沈千山定定看着爱人,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便彻底陷落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即使被她那样蛮不讲理的伤害,即使因为恼羞成怒,自己都一度放弃过,然而到头来。一颗痴心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想对她好,给她所有自己能给起的最美好的东西,甚至到最后,这种付出的感qíng他已经根本不奢求回报,只想着今生能有爱她保护她的机会就已经足够。
然而今天,他终于从爱人的嘴里听到她说“我们要好好儿活着,往后还有几十年呢,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
这一刻,沈千山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欣喜若狂是真的,却也夹杂着无尽的感慨: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好。我们都不许死,要好好过往后几十年的日子,直到你jī皮鹤发,直到我发落齿稀,我们也要做一对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沈千山咧开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那样的未来,真是想一想都觉着甜蜜幸福到了骨髓里啊。
“嗯。”
宁纤碧也点头,然后伸出小指,又把沈千山的小指给掰开,她含泪带笑道:“我怕你这家伙不守诺言。所以要和你拉钩,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千山的笑容加深,就那么看着宁纤碧兴冲冲完成了小孩子们许下诺言的幼稚仪式,眼中全是宠溺。
夫妻两个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宁静幸福的时光,两刻钟后,得到了消息的江泽在帅帐外如同bào躁的老马般踱了十二圈之后。终于忍不住了,让长福进去通报一声。随后他便闯进了帅帐中。
沈千山重伤昏迷的消息一直是被瞒着的,除了江泽和宁纤碧身边的几个人,就连那些将领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然而最近事务全都要江泽主持,其他将领心中也都开始画魂儿,老元帅用的借口是元帅受了伤,要静养。然而战场上无非是些刀剑外伤,以元帅的为人,若不到一万分的地步,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召见众将领?就算是起不了身,在chuáng上坐着,也不是不能开会啊。
江泽也知道将领们心中有了怀疑,老头儿瞒的辛苦啊,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大元帅,品级还比不上一个一品将军,这种qíng况下还要统领众将,那是犯规的啊。若非除了沈千山和自己之外,全军将领中并没有一个能够让众人马首是瞻的帅才,江老元帅是绝对不肯犯下这种错误的。
如此煎熬着,就这么短短三天时间,老头儿起了满嘴的泡,好不容易今天听说沈千山醒了,他能耐着xing子在帐篷外踱了十二圈,那真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定力了。
宁纤碧见老元帅进来,也知道他这几天撑得着实辛苦。于是站起来福了福身后,便对老元帅道:“元帅刚醒,身子还有些发虚。”这意思就是告诉老元帅:抓要紧的事儿说,不要紧的那些就等等,免得让元帅刚醒过来,就又因为疲劳过度而昏迷过去。
江泽那也是人老成jīng,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些,于是连忙笑着答应,因为两人商量的乃是军国大事,宁纤碧便避出去了。
沈千山原本不想让她离开,不过看到爱人红红的眼睛和满脸泪痕,觉着让她留在这里恐怕也尴尬,倒不如出去梳洗一番。
果然,江泽坐下来就直奔主题,正色道:“元帅重伤的事儿我一直瞒着,除了有限几人,就连将领们也没有一人得知。然而这三天来,大家也开始怀疑了。所以末将觉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将计就计?”
沈千山眼睛一亮,只看这会儿他眼中的算计和沉思,绝对想不到这人刚刚还昏迷着,连鱼汤都要人喂的。
思索了片刻,他方沉吟道:“老元帅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觉着这样可行?最重要的是我如今身体里空空dàngdàng的,刚刚醒来,还没问过阿碧我这病的qíng形,这应该是中毒的关系。若此毒不能尽早解开,老将军这条计策一旦实施,我却不能出现在战场上,只怕军心立刻就要动摇,那便了不得了。”
江泽笑道:“元帅所中之毒夫人已经和末将解释过了,今天晚上再施一次飞燕三十六针后,便可将毒素全部驱除。如此一来,即便需要四五天的将养时间,这计策也足够施展,到那时不须元帅上阵,你只要骑马在将士们面前露一面,自然可取奇兵之效,元帅以为如何?”
“那就这么办。”
沈千山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江老元帅只是这么一说,他就已经了解对方是要用计诱敌深入,可以说,这样因势而为的计策是非常有效完美的,他一点儿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大不了自己辛苦些。
接下来沈千山又将帅印jiāo给江老元帅,郑重道:“我昏迷的这几天,幸有老元帅不计个人安危荣rǔ,才有军营至今的安定,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今我们要设这诱敌深入之计,却不能让老元帅再陷入危险当中,您拿着我的帅印,事急从权之下也算是师出有名,即便有人将来告到皇帝面前,也有话说。”
江泽也不客气,将帅印接过来,苦笑道:“千山说的没错,这两天约束着众将领,还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真是被有心人察觉,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只怕我这老家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人接下来又说了些军营中事,江泽一直记着宁纤碧的话,唯恐这元帅夫人等急了,在心里埋怨自己没有眼色,于是说完事qíng立刻告辞,一点儿也没拖泥带水,甚至连关心之词都忘记和沈千山说了。
到傍晚的时候,军中便渐渐起了流言,不过这些宁纤碧也不知道,她一天里都在帅帐当中。
然而她不知道流言,蒋经和岳磊以及宁德荣都是在外面忙碌的,这流言一点点的就传到了几人耳朵里,眼看着要用饭,于是几个人便联袂往帅帐而来,见了宁纤碧,就将军中有了流言的事qíng说了。
沈千山在chuáng上闭眼假寐,听见他们小声问宁纤碧,而妻子也十分惊奇,便淡淡道:“不用管他们,让他们传去吧。表哥和三爷爷若是能做出闪烁其词的模样最好。”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他是有打算了。宁德荣就笑道:“我明白了,就是要大声分辩,却又要表现出心虚的样子对吧?”一语未完,众人都笑了,沈千山也笑道:“三爷爷说的没错,便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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