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一酸,只觉着眼中热热的,然而若因此哭了鼻子,那沈元帅的威严可真就dàng然无存了。恰好在此时,只听总管沈山的声音响起道:“睿亲王府阖府上下,恭迎世子爷凯旋。”话音落,早已准备好的家人就鱼贯而出,在石狮子旁放响了鞭pào。
没有什么喧天鼓乐,然而这鞭pào一放,倒也有几分热闹,沈千山牵着宁纤碧的手,就在漫天飞扬的红纸屑中,昂首并肩迈进了那道朱红色的门槛,堂堂正正从中门进了王府,接受两旁并排站着的仆人们的参拜行礼。
这一世的命运究竟又会如何呢?
相比起沈千山的坚定满足,宁纤碧心中的qíng绪更要复杂得多:很多事qíng改变了,但是也有许多事qíng根本没变。自己往后不可能会束手待毙,不但不会束手待毙,她还要好好会一会心机深沉狠毒的小白花表妹。重生以后多年来积极向上的生活让宁纤碧不再如前世般畏缩懦弱,她对于接下来的宅斗已经有了足够的重视和心理准备,却并没有太多的担心。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一世里睿亲王府的结局,沈千山被圈禁,王府被抄家,这样一个灭顶之灾,究竟还会不会发生呢?
宁纤碧有一个感觉:这个大灾难并不会因为其他事qíng的改变而改变,就好像当日宁德荣也没有逃过那一劫一般。然而三爷爷虽然没逃过劫难,结局却是比上一世里好的太多,安知这一世里,睿亲王府遭了劫难后,就没有一点转机呢?
这样一想,心中那点儿惆怅便尽数消解,宁纤碧微微扬起头:在劫难逃又如何?她再也不会傻得像上一世里那般消极面对命运。这一世,她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无论有什么样的苦难,哪怕是逆水行舟,她也绝不会再退一步。
大长公主和王妃薛夫人等此时就坐在前院的荣萱堂中,沈千山牵着宁纤碧的手来到屋里,要跪下给长辈们磕头,还不等跪下,早被大长公主打发人拽了起来。
王妃的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轻轻一扫,便开口笑道:“小两口儿在边关两年,着实是辛苦了,瞧瞧侄媳妇,这面容都清减了许多,下巴也尖了。好在你们两个夫唱妇随,倒似是比前融洽恩爱了好些,这会儿竟比大婚那时还亲热呢,老祖宗您说是不是?”
大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对沈千山和宁纤碧道:“能同甘共苦,才能更懂得珍惜。所以世人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可见这句话倒是应着你们身上。从此后更要夫妻同心,相敬如宾才是,明白吗?”
宁纤碧心说谁要相敬如宾啊?那么客气,还哪里像是夫妻?只是嘴上自然要答应的。这里薛夫人方站起身,拉着儿子的手,眼泪扑簌簌落下,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大长公主便笑道:“好了,盼了两年,如今千山回来了,轻易也不会再出去,这时候儿还哭什么?没的让人笑话。”
白采芝忙在一旁用帕子抹抹眼睛,陪笑道:“老祖宗还说太太,您还没觉察吗?您老眼里也汪着两汪泪呢。”
宁纤碧看了白采芝一眼,见大长公主只是笑着点点头,她心里不由暗叹一声,心道我这妹妹果然是不简单啊,当日老太太明明是看不上她,根本不搭理她的,如今却也被笼络了。只不过又如何?你赢了太婆婆和婆婆,我却是赢了丈夫的心,这得与失究竟是谁更占便宜,可一点儿也说不准。
正想着,便听沈千山道:“母亲,今日只身入城,先回府里,不过是为了送阿碧回来。如今我却是要进宫覆旨,不然让皇上知道,定要训斥的。”
薛夫人皱了皱眉头,心里这个腻歪就别提了:儿子先前完全不顾自己面子,到底让那个女人从中门入府,这还不算,竟是连夫妻之道都不顾了,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并肩而行,这若是让人知道,岂不是笑他连尊卑都不分?儿子喜欢宁纤碧她知道,但至于就宠成这个模样吗?难怪那女人敢嚣张,不就是因为恃宠而骄?
第271章 恨怒难平
好嘛,如今中门也进了,风光也有了。儿子竟然还嫌不够,特意告诉自己他是为了送宁纤碧回来才先回府,为这个女人,竟是连皇上都排到后面去了,也不怕言官们上折子弹劾他。这样的安排,当她看不出来吗?儿子这是不肯让那女人受一点儿委屈,也是对自己的警告呢。
薛夫人越想就越恨,目光如刀子般在宁纤碧身上剜了几眼,不过宁纤碧哪会把这个放在心上?爱剜就剜呗,又不会真剜下块ròu去,当我怕啊。
目送着沈千山匆匆离去,大长公主方笑着站起身道:“好了,千山进宫了,咱们娘儿几个也回后院说话去。芍药累不累?若是累了,就赶紧回去歇一会儿,不累的话,陪着老婆子坐坐,把你们在边疆发生的那些事儿都说来听听,唉!整日里在府中闷着,都快闷出病来了,那些说书杂耍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那一套,我可早就盼着你回来陪我说话儿呢。”
宁纤碧听老太太叫出了自己的小名“芍药”,心中不由十分感动,连忙上前扶了大长公主的手,一面道:“是,孙媳也不累,一路上虽是车马劳顿,好在不像出征那会儿昼夜兼程,孙媳陪老祖宗和王妃还有太太回后院,边疆的事儿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呢,咱们今天先说一些,再留些故事,等日后孙媳慢慢说给您们听。”
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着她的手道:“好好好,就知道芍药孝顺我,连这么点小事儿都想的这么周到。哎呀,许是听说有新鲜事儿,怎么这腿脚似乎也轻便了不少呢?”
王妃连忙上前凑趣笑道:“您老人家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可不是腿脚就轻了。”说完扭头轻轻看了薛夫人一眼。见她面色淡淡的,王妃不由得一笑,只觉着心里似乎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
——
“奶奶回房了吗?还是仍在老太太屋里?”
绮兰院的正房里,白采芝坐在椅子中,慢慢啜了一口手里的茶,一边淡淡问身旁的香药。
“回姨娘的话,奶奶是一刻钟前从老太太院里出来的。”香药恭敬回答,一边偷偷觑着白采芝的面色,却见她目光微微一凝,冷笑道:“是吗?她回去哪里了?”
“是凝碧院。”香药说。接着她就看到白采芝松了口气。又啜了一口茶,才慢慢笑道:“总算她还没有嚣张跋扈到不可一世,还知道当日她是被爷撵去了凝碧院。”
香药不答话。心中却忍不住叹气,暗道姨娘真是糊涂了,人家就算去了凝碧院又如何?难道因为这个,就能掩盖了爷牵着她的手进中门,为了送她回来。让她不至于受委屈,连进宫都推后了的宠爱吗?
正想着,忽听“咚”的一声响,只把香药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原来是白采芝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咬牙切齿的自语道:“哼!从来都是装模作样,显得自己有多清高骄傲似得,当日赐婚时多烈xing啊?成婚之后也是装的跟个公主一般。整日里若即若离勾引着爷。既如此,有本事便装到底,这又算什么?跟着出征,为了和爷同甘共苦吗?怎么?不敢yù擒故纵了?怕过头儿了?所以如今再回来,就是一副夫妻恩爱qíng深的嘴脸了?有本事你再装啊。再装啊,你怎么不装了……我……我真恨不得你死在战场上。只可恨,怎么上天就不给我这个机会?你怎么就不死?怎么就yīn魂不散的纠缠着爷?”
随着喃喃的咒骂声,只听“咣当”一声,整个茶杯都被白采芝掼在了地上。
香药在旁边站着,吓得一声儿也不敢出,只呆呆看着自家主子浑身颤抖着,她这才明白主子并非是不了解爷对奶奶的宠爱,而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一直压抑着自己,到底如今压不住,只能爆发出来了。
想到这里,香药心下也不由叹了口气,正想上前劝慰一番,便听院子里香桐的声音笑道:“两位姑娘过来了,今日怎么有空儿呢?”
“都是些王八蛋。”却听白采芝喃喃咒骂了一句,然后面上bào怒的表qíng便瞬间收敛,冷笑道:“连你们两个东西也想来看我的笑话?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
白采芝向来以端庄娴雅贤惠的姿态深得薛夫人欢心,此时却是连这般粗俗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她心中是如何愤怒。
然而说完了,却是盈盈站起身来,面上也露出动人笑容,看着如意轻怜走进门来,便笑道:“哟,什么风把两位妹妹chuī过来了?素日里你们可是很少往我这边来玩儿呢。”
如意眼尖,一眼便看到地上碎成八瓣儿的茶杯,不由得惊讶道:“咦?这是怎么了?我说在院门外就听见‘哐啷’一声,这摔得可是够用力气的,是谁惹了姐姐不高兴?”
她和轻怜只是个通房,用地位来划分不过是贱妾,然而白采芝虽是姨娘,身为贵妾,却也终究是妾室,所以两人在宁纤碧面前必须自称婢妾,在白采芝面前却不用了,轻怜懦弱,见到白采芝往往还叫一声姨娘,如意却是个拔尖要qiáng的,从来都只叫她姐姐。
“姑娘说笑了,这府里还有谁会惹我们姨娘生气?都是奴婢刚刚不小心,失手打了茶杯。”
香药连忙上前帮白采芝打圆场,却见如意笑眯眯道:“是吗?连你这样顺心合意的丫头也会失手?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说完对正收拾着的小丫头道:“还不快点儿收拾出去?不然姐姐看了岂不生气?我知道姐姐向来是最节俭的。”
这话里全是讽刺,顺心合意四字语带双关,显然是看破了香药替自家主子背黑锅的事儿,而最后一句,矛头则是直指白采芝素日里利用管家之权苛待她们之事。
不过白采芝自然也不会将这种挑衅放在心上,眉头一挑,慢慢坐回椅子上,淡然道:“两位妹妹今日过来到底有什么事?不如直说了吧,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呢。”
“也是,爷和奶奶凯旋归来,不说别的,就是这接风宴席,怕也是够姐姐忙一阵子的。”如意笑颜如花,轻轻扇着手中团扇,摇头道:“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来找姐姐一起去拜见奶奶,姐姐哪里比的我?闲人一个。也罢,我们不打扰姐姐办事儿,想来就是奶奶知道了,也能体谅姐姐,必然不会怪罪的。更何况,姐姐可还是奶奶的表妹呢,轻怜你说是不是?”
轻怜没答话,只是将头又低了一低,小心看了白采芝一眼,脚步轻轻往后挪了两步。
白采芝一窒,她只顾着在这姐妹两个面前抬高自己的身份,掌家之权啊,虽然不能掌管这整座王府里的权钱,但这二房之中的事qíng,薛夫人不愿意多管,却全是她做主的,这也正是让如意又妒又恨的地方。无论她怎么讨好薛夫人,甚至薛夫人现在对她也算是不错,然而一个通房,想在这方面虎口拔毛,却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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