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一回到坤宁宫,将人都打发出去守着,皇后还不待坐下,便急急对沈千山道:“千山,太子的事qíng,二哥有没有和你说?”
沈千山点点头,淡然道:“娘娘不要着急,目前一切还不明朗,只能静观其变。”他说完,见皇后点点头,叹气道:“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很不安。千山,你表哥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们从小一处伴着,你是最知道他人品的。更何况,他的身份,日后便是……他又怎么可能目光如此短浅,在这个时候急功近利?”
沈千山也坐下来,郑重道:“没错,我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做出这些事。所以越是这种时候,皇后娘娘越不能乱了心神,谨防被人浑水摸鱼。”
皇后怔忡了一会儿,颓然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皇上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来我这里了。其他嫔妃他倒都是热络了不少,先前后宫里就有流言,说太后娘娘那件事,密贵人和珑妃只是替死鬼,她们向来和我亲近,所以这幕后主使也就不言而喻,皇上此前还是信我的,只是现在忽然就变成这样,会不会……”
“皇后娘娘。”
这一次皇后不等说完,便被沈千山断喝一声打断了话头。她茫然看向少年英武的侄子,却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娘娘执掌后宫二十年,经历过多少沉浮荣rǔ。从未曾失过分寸,如今不过是空xué来风,怎么就乱了阵脚?娘娘关心太子,所以导致关心则乱,这个臣理解。然而臣劝娘娘,若是想太子殿下安然无事,您这里首先要沉得住气才行。”
沈千山站起身,躬身严肃地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在目前形势未明的qíng况下,皇上将太子殿下软禁起来。也未尝就不是对他的保护,皇上是英明睿智之人,万不会被小人蒙蔽。还请娘娘宽心。”
皇后注目看着自己娘家这个最优秀的侄子,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几句话,字字都是金玉良言。因想了一会儿,便长长松了口气道:“是。千山说得对,姑姑确实是关心则乱了。实在是从前我受些委屈,不过是关系自身,尚能冷静对待。可如今,那些人很明显是要害你表哥,我……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还能冷静?罢了罢了,这些日子,你爹爹和伯父也不能过来,你也在边关,皇上又不过来这里,我身旁,着实是连一个主心骨都没有了,如今既然你回来,我心中也总算是能安定下来,日后想来太后少不得要宣召你媳妇,到时候我们娘儿两个多亲近亲近,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我这也就不会再这么毛毛躁躁沉不住气了。”
沈千山笑道:“是,皇后娘娘说的很对,只要咱们不乱,别人想要浑水摸鱼,可就不能够了。”
宁纤碧坐在一旁,听着这姑侄两个叙话,她不明白这其中缘由,起初听得是一头雾水,但是慢慢地,却也从两人话中理出了一个大概,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上一世我在亲王府中便是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就能接触到这么机密的东西,莫非,这就是将来亲王府获罪的缘由吗?奇怪,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让人琢磨不透呢?
她一边暗自想着,这边沈千山和皇后又闲话了几句,眼看天色将晚,便与宁纤碧告退,皇后笑道:“原本要留你们用饭,不过你们两口子才从边关回来,想必二哥二嫂也是欢喜的紧,母亲也没说够话儿呢,所以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去替我给母亲请安。”一边说着,就喊来一个宫女,让她取了东西来,jiāo给沈千山道:“这是几匣子御膳房现制的点心,还有两棵东北那边过来的几百年的老山参,你带回去给母亲,让她补补身子吧。”
沈千山接了东西,和宁纤碧一起谢过皇后,这才转身出了宫门。
回到亲王府,将皇后的礼物jiāo给大长公主,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用了晚饭,之后夫妻两个才回到凝碧院中。
宁纤碧这憋了一肚子的话,如今总算可以问个清楚,等听沈千山说完这些事qíng之后,她不由得也愣住了。接着便听沈千山幽幽叹了口气道:“所以,阿碧你知道我在纠结什么了吧?在坤宁宫中,我和皇后说的话,其实大多是宽慰她,现在太子与我们的处境都是同样微妙而危险,沈家有父亲和我,即便皇上再怎么倚重,也难免遭人所忌,就算是皇上,虽然此时还没露出什么猜忌之意,但是谁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我和父亲风头太过,竟是将文武两班势力都控在手中,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事儿,太子获罪,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牵连。”
“所以四皇子的势力和财力,你就不敢轻易放弃,是吗?”宁纤碧冷静的问了一句,她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一向我行我素的沈千山这一次为何会束手束脚了,并不仅仅因为周鑫是他的四皇兄。
沈千山听见她这样说,不由得点头叹气道:“你说的没错,若是因为表哥的事qíng,让我和四皇子反目,那就等于……是白白将他推向了另一股势力之前,阿碧不要小瞧四皇兄的能量,他……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细狠毒,若是因此和我决裂,到时候我们势单力孤之下,不但得不到他的帮忙,反而还要多他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这……绝不是我想看到的,阿碧,你……明白我的困扰和为难吗?”
事qíng至此,那涉及到的可不是个人荣rǔ安危了,因此宁纤碧也不得不郑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千山,你刚刚说的固然有道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也是一个表明自身清白的好时机。”
“哦?怎么说?”沈千山眉头一扬,他虽然是问了出来,然而心中却是一转眼间便猜透宁纤碧的心思,不由暗自佩服妻子的反应敏捷。
果然,就听宁纤碧正色道:“很简单,刚刚你说你和公爹的势力太大,很容易引起皇上猜忌。这种qíng况下,你还和四皇子相jiāo莫逆,这岂不是更让皇上认为你和公爹是在拉帮结派?而太子和咱们家有亲,万一让皇上认为这是太子指使,为将来做准备,那就更糟糕了。而此时你若因为此事和四皇子jiāo恶,反而倒能让皇上放下心来,若是真的帮太子拉帮结派,怎么会这样愚蠢,和四皇子翻脸呢?唯有胸怀坦dàng磊落,丝毫不计算利益,只讲是非的人,才会为维护道理良心而据理力争,丝毫不在乎和四皇子jiāo恶这个后果,你觉着呢?”
沈千山沉吟着点点头,喃喃道:“没错,阿碧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一来固然可以证明我和父亲胸怀磊落,然而皇上是否从此之后就真的能半点猜忌都没有呢?是否就真的能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太子呢?如果不能,我们却又平白多出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这……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就算宁纤碧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千山说的对极了,或许皇帝会因为他们和四皇子jiāo恶而松一口气,但若是他心里之前真存了猜忌的话,却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完全去掉猜忌,无条件信任支持太子。而这边却又多了四皇子这个敌人,的确是得不偿失了。
“你就这么肯定,四皇子对表哥便是势在必得吗?或许,其实后果也不像我们想象中那般可怕?你们毕竟是十几年的兄弟啊。”
这样一个难题,连宁纤碧都觉着挠头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周鑫对蒋经的感qíng上,当日齐芷兰被皇帝配给乔家,表哥虽然痛苦,都不得不放下,难道周鑫就不能放下?他对蒋经的感qíng还能深得过和沈千山的兄弟之qíng吗?
沈千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道:“阿碧,你刚刚还说过,他年关之际离开京城,顶风冒雪去了边疆,却不是为了我。你之前时常说我霸道自私,这我承认,但我喜欢你,却还总知道放手的道理。四皇兄,他不知道的,他曾经和我说过,他喜欢的,就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就算得不到表哥的心,得了他的身也好。表哥……他牵挂太多,注定不可能有勇气鱼死网破。”
第280章 不退
这种套路宁纤碧却是熟悉的很了,耽美小说中的qiáng迫爱可不都是这样写的?那些权势熏天的霸道小攻qiáng迫了小受,为了不让小受寻死,便以家人朋友胁迫,这种手段虽然烂俗,却也是一试一个准儿,尤其是宁纤碧了解蒋经的xing子,她知道沈千山说的是事实,蒋经牵挂太多了,事qíng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他也只能牺牲自己换家人平安。
室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夫妻两个谁也没有开口,却都在心里默默思量着。
好半晌,宁纤碧忽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沈千山,沉声道:“我这两天会抽时间回府里一趟,再问问表哥的意思。千山,事qíng走到如今这地步,怎么做都是两难。但是于我来说,什么结果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不会因为你们这些顾虑而不讲是非道理,你明白吗?”
沈千山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看着妻子,叹口气道:“即便是关系到国家大势,两府的荣rǔ兴亡,阿碧你也不肯退一步吗?”
“是,我不肯。”宁纤碧沉着面孔,斩钉截铁道:“我不是你,也不是表哥,我只讲道理是非,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妥协,天下大势?荣rǔ兴亡?数千年来朝代更迭,多少显赫之家朝夕之间散如浮云。唯有道理二字,一直存在于这天地间,亘古不变。我要维护的,便是这两个字,无论会有什么后果,哪怕头破血流,我也一力担承。我只知道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别想我为任何事就妥协,罔顾这个是非道理。”
沈千山怔怔看着妻子,过了许久,才喃喃道:“是啊。朝代更迭,名利粪土,唯有道理永存。”他终是长叹一声,握着宁纤碧的手道:“阿碧,我明白了,你尽管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就如同你说的,哪怕头破血流。我和你一力担承,决不为任何利益就不顾是非二字。”
“千山。”
宁纤碧是很感动的。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其实是多多少少受了现代时最喜欢的小说《间客》中许乐的影响。那个一往直前永不后悔,只讲道理不问其他的石头一样的小眼睛男人,他从来不因为各方利益而妥协退让,一直以来坚持着的,就是“是非道理”四个字。对的,他就支持;错的,他就改变。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宁纤碧最喜爱最敬佩的小说男主角,所以她这一世重生后,也是如同许乐一般一往直前,才会在今天对沈千山说出这样一番话。
52书库推荐浏览: 梨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