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大长公主看见睿亲王妃和薛夫人以及宁纤碧进来,不但没有说起现如今的qíng况,反而回忆起了从前,只让几人一头雾水,却又不敢打断,老太太还从没这样咬金嚼铁般的说过话呢。
“后来我嫁进这府中,这么多年了,从国公府到王府,再到亲王府。人常说得势得势,恐怕这也便是得势到极点了。何况我女儿又做了皇后,这王府的声势,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丝毫不为过。”
“老太太……”
宁纤碧有些意识到大长公主要说什么了,不由得眼眶泛泪,她心中难过,真恨不得现在就告诉老人家可能的真相,可是又不敢说出来。
幸亏大长公主也没让她为难,似是没有听到她那句话,仍是沉声一字一字道:“我原本想着,这可过了,太过头了,蔚儿是个闲散王爷,倒也罢了。偏偏茂儿和千山有出息,又得皇上重用,朝堂上,军方中的风头一时无二,我一直都在担心,自古以来有这般熏天声势的人家,有哪个能落得了好儿啊?总算茂儿和千山为人不张扬,就算得势,也是小心谨慎,我的外孙子又是太子,想来只要咱们府的人不太过分,将来总不至于就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
王妃和薛夫人静静听着,心下都是一片悲凉,便是刚刚还在埋怨咒骂沈茂和沈千山的唐王妃,此时都不禁落泪。
忽听大长公主话锋一转,龙头拐杖在地上使劲儿顿了顿,怒气勃发道:“可是如今呢?都说祸福旦夕之间,可总也该给人个防备,茂儿和千山一如既往不张扬,如今又能犯下什么错儿?睿亲王府也从不是仗势横行霸道的,凭什么说抄家就抄了?皇帝就算忌讳,难道就不能留点余地?看他们势力大了,不放心,撸了官职就是,这会儿却怎么忽然的就要圈禁,就要抄家?我不服,我老婆子这么大岁数了,没几年活头儿。一死百了,我走了,这王府怎么样我都管不着。但我但凡在这里一日,就谁也别想把亲王府给抄了,我九泉之下还要去见公爹婆婆,还要去见丈夫,我不能带着这样的消息去见他们。”
说到后面两句话,老太太的声音蓦然转厉,这一次,连王妃和薛夫人也知道老人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不由得都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哭着劝道:“老祖宗,您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王府出事也就罢了,您可不能有事儿啊。俗语说,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等说完,便听大长公主惨笑道:“说的不错,所以你们听话,好好儿的活着,然后哪怕就是耕田纺织,平淡度过余生就罢了,也不要这样的富贵极权,却是惶惶不可终日。至于我老婆子,呵呵呵,我都多大岁数了?就是烧柴,也是烧到尽头了,我今儿就在这里,看看谁敢进我的屋子一步。若要qiáng行抄家,大不了就让我这老太婆血溅当场便是,反正我那皇帝侄儿狠心,就算我一头碰死了,他也决不会有一丝一豪的怜悯。”
此时屋外院中已经静悄悄的,宁纤碧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正想出去看看,便听大长公主又高声道:“可是抄家的人来了?正好,你们进来抄吧,敢动这房里一针一线,我老婆子便死在你们面前,就把我刚刚的话回禀给皇帝听。”一边说着,龙头拐杖一边不停在地上顿着,显然悲痛突如其来的悲痛中,这老太太的怒火和血气已经被激发到了顶点。
宁纤碧这才明白为什么院中的声音会静下来,显然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抄家的御林军终于到这里了。只不过听见大长公主这番话,他们还敢进来吗?
门外的御林军首领确实坐蜡了,泪流满面的在心里嚎着:妈的这倒霉差事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这是谁?大长公主啊,皇帝的亲姑姑。太后的小姑子。妈的真要是在我面前一头碰死了,就算皇帝真是冷血冷酷不心疼,那为了做样子,也得把我头砍了啊。可是不抄家这也不行啊,一顶办事不利尸位素餐的大帽子扣下来,我也讨不了好,唔,好像降职丢官总比丢了xing命qiáng是吧?
这首领都已经心生退意了,忽然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老祖宗不必这样悲伤愤怒,皇上是有道明君,一时间就算忌讳咱们,但是日子长了,也未必就不念爷和老爷的好儿。到那时,焉知咱们亲王府就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好,就算咱们树倒了,倒了就倒了。老祖宗刚刚不是还说,宁可耕田纺织平淡度日,也不要这惶惶不安的富贵极权吗?那咱们便寻个地方,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每日里为吃穿奔波来回。有王妃……大伯娘和婆婆还有孙媳妇孝敬老太太,一家人和乐融融,岂不好?再等上几年,王……大伯父和老爷还有我们爷又没犯过事儿,只怕也就放出来了,老太太总要好好儿活着,等着让他们重新孝敬您,到那时,儿孙绕膝,享够了天伦之乐,活到八九十岁,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见祖宗们。虽说亲王府没了,可是人都还在,都还挺好,这比起那些往往抄家灭族,甚至一朝落魄便没有好死的世家望族,已经是qiáng多了不是吗?平淡度日,也没什么不好的。老祖宗,千万别因为生气伤心就钻在牛角尖里,算孙媳求您了。”
第360章 论亲王府的倒掉
宁纤碧这话一出口,大长公主那因为决心玉石俱焚而显得无比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哀戚之容,她的眼睛从面前王妃和薛夫人以及宁纤碧的脸上慢慢看过去,缓缓摇着头,悲凉道:“傻孩子,哪有那般容易啊?难道你不知?皇帝……皇帝要咱们马上搬出去。你道从前那些败落了的家族为什么后人都慢慢消磨了?这富贵乡里熏出来的骨头,哪里过得了平凡日子?你们都是富贵门出身,从小儿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出去了要怎么过活?挣扎一番,不知多久才能找到一条活路,带着我这老婆子,帮不上你们,却只能添麻烦……”
“老祖宗别这么说,就算是富贵乡里出身,骨头不硬,但是有手有脚,不信就过不了日子。当日孙媳在边关,风刀霜剑缺吃少穿的,比平常百姓不知苦多少倍,孙媳还不是和爷都撑过来了?爷是堂堂七尺男儿,吃苦享福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之事。老祖宗若是放心,就请把这些事都jiāo给孙媳,让孙媳来打理,孙媳必定不会让一大家子流落街头,如何?”
“不流落街头,难道去投靠你们的娘家吗?”大长公主喃喃说着,慢慢流下泪来,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的娘家未必就是势利的,只是又何必给人添麻烦?倒要他们左右为难。”
宁纤碧连忙道:“孙媳知道老祖宗的心气,咱们不寄人篱下,孙媳自有安排。求老祖宗听孙媳一句话,慢慢保养身子,好图日后和大伯父,老爷还有爷相见。退一万步来说。咱们家这个声势,大伯父和公爹还有千山未必没料到今日,他们这会儿在宗人府,只怕也是记挂着家里的。若咱们都安好,他们就算是圈禁,总算也能放下心来。可若是老祖宗有了什么闪失,您想想他们得了信儿该有多么悲痛愧疚?人在jīng神不济的时候儿就愿意得病,骤然遭难,若再是得了老祖宗不测的信儿,老祖宗,您难道是想要大伯父和公爹还有千山的xing命吗?”
一番话就连大长公主也不由得动容了,想一想也是。这一次抄家。皇帝明显还是留了一点儿余地。也仅仅削了沈蔚的爵位和罢了沈茂沈千山的官职,老太太一生jīng明,自然了解儿孙们的xingqíng。虽被圈禁,但他们还真未必就会痛苦到崩溃。可这时候万一自己撒手去了,他们几个心里该多痛苦?想到此处,大长公主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时唐王妃(唔,现在已经是寻常的唐氏了,不过为了方便,后文还是用这个称呼吧,反正迟早还会恢复。)还有薛氏,一起上前劝说安慰大长公主,最后老太太一声长叹,潸然泪下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样的塌天之祸灭顶之灾就会降临到我们头上?苍天在上,到底我们家做错了什么?您……您要这样惩罚我们……”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宁纤碧心想这和苍天还真没半点关系,一切都是出自您那个皇帝侄子的谋划。不过这时候当然不敢说出来,眼见大长公主松了口,便连忙趁热打铁道:“老太太,事qíng已经这样,也唯有面对。咱们先离开府里再安排,这会儿却是不要拦着御林军了,他们也不过是奉旨办差,何必为难?为难了也没用……”
门外的御林军首领听见这话,真是暖心窝啊,听听听听,多好的女子,能在这个时候儿还替他们着想。本来嘛,他们这群倒霉蛋儿就是奉旨办差的,要是平常府里,或许还敢夹带一点半点东西,总算不白跑一趟。可是这是哪里?是睿亲王府啊,临走时候皇帝沉着脸下令不许动这里的一糙一木,他要留着有大用处的,这……这真是半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刚刚还差点儿让大长公主给吓尿了裤子。
这御林军首领一边想着,就见大长公主终于在两个儿媳和宁纤碧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然后冷冷看了他一眼,便高昂着头慢慢走下台阶。
呼……首领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正要命手下们封门,忽然就听一阵尖叫哭声自院门外传来:“老祖宗,不好了不好了,御林军来抄家了,老祖宗……”
随着这阵哭喊,白采芝从院门外飞跑进来,一向注重仪态得她这会儿就像是个市井妇人一般,头发甚至都有些微微的散乱,那张明艳照人的面孔上,全是惊惶和愤怒。
宁纤碧站在大长公主身旁,冷冷看她飞跑着接近,神志不由的有些恍惚起来,暗道上一世里,抄家的时候正赶上我已经死了,莫非从此刻起,白采芝的所作所为便是上一世里的延续吗?是上天特特来补偿我:上一世看不到她的好戏,所以这一世补上?
一面想着,白采芝已经来到大长公主身边,涕泪横流道:“老祖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妾身听说爷激怒了皇上,这会儿和老爷都被圈禁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就是像你听到看到的那样,千山触怒了皇帝,他和你公爹还有你大伯父一起被圈禁了。如今御林军要来抄咱们的家,而且立刻就要搬出这里,呵呵,我说的也不对,搬出去总还可以带点东西走,咱们是什么都不能带,根本就是被赶出去。”
白采芝面色煞白,一个苗条的身子也忍不住摇摇yù坠。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昏迷了一会儿,怎么这醒来后就变天了呢?不,不是变天,这根本就是天塌地陷,她原本还想着隐忍以图日后风光,结果现在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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