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府中多是卖倒了死契的奴才。而那些卖身契都还留在府中,偏偏皇帝让她们自行处置,这便是只要她们准许,奴才们便可恢复自由身的意思了。因此有些势利的,眼看王府这艘大船已经沉了,料着不可能再起复,因不想跟着一起死,便都故意落在后面,找个机会就偷偷溜了出去。
如此,待到了百糙阁,宁纤碧下车后向后边看了两眼,那下人的队伍早已经散了一小半,这qíng况倒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因和大长公主薛夫人等说了几句,便进到百糙阁里,只见蒋经和齐芷兰都在后面的小厅中,见她来了,就一起站起身,只是夫妻两个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脸上全是担忧和关切。
毕竟这件事太突然了,夫妻两个得到消息的时候,宛如被晴天霹雳劈了一般,他们甚至还没有宁纤碧从容,毕竟宁纤碧可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表哥,表嫂。”
宁纤碧福了福身,屋里炭盆很多,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才总算察觉到身上添了暖意。而这时候齐芷兰早已经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只是流泪,好半晌才哽咽道:“这……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怎么忽然就生了这样塌天的事?这……这叫人怎生是好?”
宁纤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什么,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表哥表嫂不必为我担心。”
“还说不担心,那么一大家子人,王府被抄了,你们以后可靠什么来过活?”齐芷兰擦着眼泪,不过说完后,又发觉自己这样说不妥当,连忙又道:“是了,虽然艰难,却也不必担心过甚,你表哥如今的生意越做越好,但凡有我们在,怎也不会让你为衣食奔波。”
宁纤碧笑道:“多谢表哥表嫂,不过还用不着这样。难道忘了这百糙阁是我的产业么?”
话音刚落,忽被齐芷兰捂住了嘴巴,听她惶急道:“妹妹,日后在人前莫要这样说,你如今是睿亲王府的人,这百糙阁还要留着给你日后过生活用,万一让人听到了是你的产业,禀告了皇上,再查抄了怎么办?”
“不至于吧?”
宁纤碧无语了,心想当日皇上把自己拉去问了那么多关于嫁妆的事,应该就是有目的的。如今王府里我的嫁妆一分没带出来,这百糙阁却无人动问,那大概就是给自己留的退路,怎么可能还会查抄呢?
“都这个时候儿了,自然还是以防万一的好。”齐芷兰认真说着。话音落,却见丈夫走上前来,正色道:“兰儿不要再拉着妹妹说话了,她如今要做的事qíng太多,首先还要安顿这一大家子人呢。”一面说,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纤碧道:“这是妹妹前阵子托岳磊寻的房舍,如今以我的名义买下来的,便送给妹妹,做你安身之所。”
宁纤碧惊讶道:“我是托了岳大哥办这事儿,怎么却是表哥办了?”
蒋经淡淡道:“也是巧的很,那天看见岳磊吩咐几个小伙计注意下京城里要卖的院落,恰好被我听见了,一问之下,他也没瞒着我。只是这样事qíng他哪里有我拿手?人脉也远不如我啊。因此我便接了这差事。我们兄妹之间,也不必计算银钱,就像你当日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这房契你拿着,待安顿好了,看看缺什么,列了名单打发人送给我,我去给你置办。若说从此后不想麻烦我,就别怪我亲自登门勘查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宁纤碧还能说什么?她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和蒋经,真正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的。因也不多话,收了房契,郑重谢过蒋经后,便离开百糙阁。
车队拐了几条巷子,却是来到了和冬青大街相邻的月亮街上,蒋经替他们挑的房舍就是在这里。两进的的一座极大宅子,约有三十来间房屋,后院单独有厨房和一个园子,只是园里除了一些桃杏树木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从那整齐的土地划分可以看出,这在之前大概是主人用来种菜的。
此时大长公主和薛夫人等也都下了车,正在默默无言打量着这些房舍,忽见从游廊拐角处转过一个人来,看见她们忙迎上来道:“听见前边有声音,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果然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到了。”一面说,便走上前来行礼,却是刚刚宁纤碧在百糙阁没有看见的叶丽娘。
大长公主连声说不必多礼。这里叶丽娘就引着他们进了后面这堂屋里,一面对宁纤碧道:“事qíng发生的匆忙,幸亏表少爷能gān,一听说了这事儿,便立刻打发我过来收拾了,刚刚已经送了三百斤银丝炭,五百斤柴炭和上千斤的柴禾过来,米面现有一些,不多,估摸着下剩的明天就到…”
宁纤碧默默听着叶丽娘向她报告,又请示众人都安排在哪些房屋里。她终于安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虽然也铺了后路,虽然早已经想过千万遍灾难临头时该如何安置王府这一大家子,做好沈千山的后盾。然而当这一天真的降临并且是以如此出人意料的速度降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慌乱感到不安感到害怕。
但是现在不会了。想着从出了王府之后的经历,宁纤碧的手轻轻握成拳头放在胸口:是的,这一世里,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被人害死的窝囊废了,她的身边有了亲人朋友。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闯过这一关,因为她有好多好多的亲人和朋友相帮相伴。
——
一灯如豆。
薛夫人失神的坐在土炕上,临窗的地方有一张木桌,上面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和袅袅的烟,以至于她左右看了看,竟然都看不太清室内稍远地方的景物,因为这屋子实在是有些太暗了。
“太太,这油灯光太弱了,又熏人,不如奴婢去问奶奶要两支蜡烛过来吧。”
身边丫头碧青走过来,看着那油灯叹气。
薛夫人摇摇头,淡淡道:“今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便如同噩梦一般,我到这个时候还醒不过神,想来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倒幸亏是她帮着周全谋划,如今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在这地方安下身来。这会儿炕是暖的,又有被子盖,刚刚还吃了饭,就算是不错了,又去麻烦她做什么?”
第365章 探视
碧青含泪道:“虽如此说,到底晚饭太太也没吃,那样的饭菜,哪里能下咽得了……”
薛夫人苦笑道:“傻丫头,如今就算是给我龙肝凤髓,你以为我还吃得下去?无法下咽,总比没得吃的好,有的吃,便能活下去。老爷和千山如今都在宗人府圈禁着,咱们总要活下去,活到等他们出来团聚啊。”
碧青的眼泪落得更凶了,正要再说话,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小丫头的声音道:“奶奶过来了?”
宁纤碧的声音在门外道:“嗯,我过来看看太太,你怎么还在这里守着?如今不是在王府那会儿了,哪里还用你守门?倒是白白受冻,快回自己屋子里去歇着。”
一面说,便走了进来。薛夫人看见她,方略起了起身子,又对碧青道:“儿媳说的没错,都这个时候儿了,还摆什么谱?让小丫头们都歇着去,这可不比王府,在外面站一两个时辰,非冻病了不可。”
碧青答应着去了。这里宁纤碧提着一个食盒,见薛夫人要起身,就忙把食盒放下,走过去默默扶住她的身子,又给她身后垫了炕上唯一一个软枕头,这才叹气道:“太太且将就着些,如今保养身子要紧。”
薛夫人点点头,咬牙道:“这个不须你说,我定然要好好儿活着,我要活着等老爷和千山回来,他们不回来,我说什么也不能死,说什么也不能……”不等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宁纤碧心中也是伤感无比。握着薛夫人冰凉的手哽咽道:“在街上人多眼杂的,不好问。傍晚过来时,就派人去找付明清问qíng况了。说是皇上指责爷和老爷结党营私,一怒之下就圈禁了。连守在宫门外伺候的奴才都一并抓了进去。”
“结党营私?”
薛夫人声调猛然拔高了,盯着宁纤碧恨恨道:“这话你信么?老爷在朝堂经营了多少年?若真有结党的心思,皇上这样容易就把人圈起来了?若说那些人际往来,确是有的。可你公爹是什么人?堂堂阁老。就是他想独善其身。架不住人家趋之若鹜啊,难道还一个都不结jiāo?那他在朝堂上还怎么做?皇上可以孤家寡人,臣子若也是如此孤僻,还怎么gān活儿?’
宁纤碧点头道:“是,母亲说得对,儿媳也是这样想的。奈何皇上这一次却不知怎么发了火儿,据说连太子和皇后娘娘也受了牵连,皇后幽禁在坤宁宫,不许人去探望。也不许娘娘和身边的人出来。太子被斥责。也在太子府禁足……”
不等说完。薛夫人的身子已经颤抖了,牙齿上下碰撞着,坐直了身子喃喃道:“哪里是受了我们牵连?分明是我们受了太子的牵连才是。原来连皇后和太子也被禁足,呵呵呵。皇上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废了太子这一脉啊。要废太子,不先废我沈家怎么可能?”
“太太……”宁纤碧一见这婆婆都要癫狂了,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沉声道:“太太,这话可不能说,如今皇后虽在坤宁宫,可皇上并未废后,也没有废太子……”
不等说完,就见薛夫人惨笑一声,摇头道:“废后废太子,不过是明面上一道旨意罢了。如今太子和皇后跟被废又有什么区别?只怕现在的朝堂和地方上,都知道皇上是对太子十分不满,在考虑废立之事了。”
宁纤碧沉默不语,心想这时候婆婆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嘛。也罢,皇上如此雷霆万钧不留qíng面,可不就是为了要得这样效果呢?我们表现的越悲愤,就越让人相信,只怕千山和公爹这会儿也是不明了他的意图呢。
感觉薛夫人慢慢平静下来,宁纤碧这才又接着道:“太太,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朝堂大势,连公爹和千山都没办法,又怎么会受咱们这些女眷的影响?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如同刚刚太太说的,等,等下去,好好儿活着等下去。”
说到这里,就将那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一个半大瓷碗拿出来,递给薛夫人道:“我知道太太晚上定然没心思吃东西,可这会儿您的身子又哪里禁得住饿?这燕窝虽不多,好歹吃了垫垫饥,它又是滋补的东西,如此一来,晚饭没吃也无妨。”
“燕窝?你哪里来的?”薛夫人这会儿倒是惊讶了,不敢置信看着碗里燕窝,她从小富贵出身,对这些高档东西自然有非凡的眼力,只看一眼,便知这燕窝是上等的,因更是忍不住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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