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荣惊讶地看着皇帝,忽然一下子就跪下去,沉声道:“糙民替芍药谢皇上不罪之恩。”
周铭摆摆手,正要让宁德荣起来,忽然就听几个嬷嬷高声叫道:“出来了出来了,果然是一只黑虫。”
周铭这会儿再也顾不上宁德荣,一听说那黑虫出来了,便立刻上前掀了帐子,大步来到太后chuáng前,只见地上有一滩清油,油里是一只一动不动的黑色小小甲虫。
宁纤碧向皇帝行了个礼,沉着道:“此虫顺耳道深入,中途亦是力竭,不然……怕是太后娘娘等不到这会儿。如今虫子既已出来,剩下的,便是静待太后娘娘的身体反应,来确定病qíng。”
周铭点点头,见太后仍是侧身,一个嬷嬷抱着她的身子,使其头颅悬空,便皱眉道:“可是要一直这个姿势?”
宁纤碧道:“是,还请皇上多派人手,务必使太后如此控头12个时辰。”想了想又道:“请这位姐姐拿几团棉球过来,若是有细细的竹棍或者木棍,也请拿来。”
这个时代没有棉签,宁纤碧少不得只能现做了。倒是宁德荣,在外面惴惴不安地听着,心中不明白这个孙女儿是要做什么?既然已经完成任务,为何又要节外生枝呢?
不一会儿,宫女按照宁纤碧的吩咐拿来了这些东西。
那木棍十分光滑,实在是拆不下来细木条。好在竹子只是普通一根竹棍,于是宁纤碧从上面掰下一块细长的竹篾,又拆分成几条,自己看看差不多了,方用棉花包裹了大半,轻轻探入太后耳中,转了转,再拿出来时,那竹篾上的棉花便吸了许多油脂。
“就是按照这个方法,直到太后耳中再探不出油脂为止。”宁纤碧向几个宫女和嬷嬷讲解着,忽听周铭道:“你和你爷爷暂且留在宫中,什么时候太后醒来,再回府吧,若是怕家人担心,朕这就命人传旨去。”
宁纤碧一愣,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太后还没醒过来呢,而自己和三爷爷表现得如此“亮眼”,皇上哪肯将他们放回去?因点点头,福身道:“民女遵旨。”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起初宁纤碧还是每隔一会儿功夫,便要用“棉签”探探太后的耳朵,但是随着油脂越来越少,棉签上的油迹也是越来越轻了。
这里宁德荣又给太后悬丝诊脉了一回,发现脉象明显好转,不由得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直到此时,周铭的面色方好了些。
皇后和宫妃们都在外面焦急等着消息,因为之前皇帝bào怒,看见她们也觉着心烦,所以没人敢过来打扰,此时听说太后好转,这才派人过来请命探望。
皇帝点点头,不一会儿,皇后便带着几名位份高的宫妃匆匆赶来,却听皇帝冷冷道:“堂堂慈宁宫中,竟然飞进了一个甲虫,真真是成了笑话,这些年后宫中责罚愈少,看来是惯得奴才们越发懈怠了,皇后,那些奴才不能姑息,你看着办吧。”
这话却是可笑了,既然不能姑息,除了全部仗毙之外,又能怎么看着办?宁德荣和宁纤碧心中同时都是一颤,他们虽也在富贵门中,然而动辄打死奴才这种事,在伯爵府还没发生过,此时一想到之前服侍的宫女太监就因为这件事全部要命丧huáng泉,就觉着十分不落忍。
只是又能如何?太后险些因为这个而丧命,可以想象,如果太后真的死了,那不单单是之前这些宫女太监要陪葬,恐怕就连太医们,也要有几个垫背的。
第55章 分香露
饶是宁德荣一向医者仁心,这时候也没办法替那些宫女太监说话了,你敢求qíng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中,藐视皇家的罪名谁敢担承?就连宁纤碧,虽然脸上全是不忍之色,也不敢说什么。
皇后大概也是有些不忍心,犹豫了一下方应声道:“是,臣妾会将那些奴才全部仗毙。”话音刚落,忽然就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哀家还没有死,皇上就要为哀家造一笔杀孽吗?”
“母后。”
皇上和皇后皆都惊喜出声,皇后连忙来到太后榻前,只见太后仍是闭着眼睛,听见皇后的声音,她也不睁眼,只是喃喃道:“哀家这会儿没力气,那些奴才们的处置,等哀家恢复了力气后再说。”
“是。”皇后连忙答应,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知道那些奴才们的xing命算是保住了,虽然会有严厉惩戒,但总比被活活仗毙的好。
宁纤碧有条不紊的将棉签从太后耳朵里抽出,一边借着身子的遮挡,不动声色地飞快将太后脑后一根牛毛银针拔了出来。如果没有这根银针的刺激,太后哪有可能这么快清醒?
早在皇上开口说慈宁宫飞进甲虫的时候,宁纤碧心中就知道这是要秋后算账了,连忙拿了棉签给太后探耳朵,一边悄悄将袖中一根牛毛短针刺入太后脑后的一处xué道,刺激的太后意识转醒,恰好就听到皇后的那一句“全部仗毙”,想到那些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奴才,这才用尽全力说出那句话。
这一切用言语说出的时间不短,然而也不过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宁纤碧直到此刻,方察觉出一丝后怕,再想想自己刚才的镇定从容,只觉是恍如梦中。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锻炼出了这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火候。
太后到底虚弱,银针刺激消失后,便又昏睡过去,不过周铭听宁德荣说脉象平稳,心中到底是放松了下来,也就没有太惊慌。
接下来,宁纤碧就有幸和皇帝皇后以及宫妃们一起度过了十二个时辰,期间即使太后耳朵里的油脂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是gān净了,她也不敢合眼。笑话,这种时候不表现,还要什么时候表现啊?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休息。加上耳朵中的油脂也已经清除的差不多,太后终于是在第二天上午苏醒过来。
宁德荣与太医们会诊,确定太后已无大碍,皇帝看看这一老一小苍白的脸色,语气便和蔼了几分。温言道:“这一次你们辛苦了,救治太后的功劳,朕会记在心中,暂且回府休息吧。”
宁纤碧正是困得身子都要打晃了,听见这句话,就如同是听到天籁之音。一老一小两个坐了马车,先就在马车上补了一觉。
回到伯爵府后,姜老太君和曲夫人元氏本是要问她们进宫的经过。然而见两人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也就不好意思详细询问,只听到宁德荣一句“幸不rǔ命”,知道他们这一回立了功也就够了,因打发丫鬟们服侍这一老一小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宁纤碧这里刚离开。宁纤眉便站起身笑道:“姐妹们为六妹妹担心了这半日,如今却是该去族学了。论理已经晚了一刻钟,不知先生是不是等急了呢。”
姜老太君笑道:“你们姐妹友爱关心才是最重要的,先生若等不得,就让他回家去歇一阵子。罢了,既是只晚了一刻钟,便过去……”不等说完,忽听外面丫头的声音道:“老太君,三少爷过来了。”
“安哥儿?他怎么过来了?”
姜老太君有些意外,却见宁彻安已经挑帘子进来,看到姜老太君和几个姐妹,便笑道:“正好儿,姐妹们都在,听说六妹妹和三爷爷回来了, 应该是没有大碍吧?”
姜老太君笑道:“能有什么大碍?他们是进宫给太后治病的。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打听这件事?”
宁彻安笑道:“不单单是我,学里兄弟们也关心着呢。不过孙儿这会儿过来,却不是只为了打听这件事。刚刚二门上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原来是素日里跟着千山的小厮长福,他因为前些日子乡下姐姐去了,所以回去奔丧,谁知回来后,千山就出征了,也下了命令不让他跟去,因想起千山之前jiāo代他的差事,这才来寻我。”
这话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沈千山jiāo给小厮的差事,怎么倒来寻宁彻安?众人面上都露出好奇,姐妹几个更是想多听听这位少年公子的事qíng,因此便忍不住悄悄往宁彻安那里凑了几步。
却见宁彻安拿出一个寻常的钱口袋,将系着绳儿的袋口打开,一边来到老太君面前,从里面倒出了十几瓶香露,笑道:“千山多日前遇见我们,听说六妹妹把香露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喜欢,就说过他那里还有,说看瞅个时间拿来给老太太和姐妹们分了,没想到他出征在即,竟还想着这件事,这不,长福因为奔丧耽搁了几日,回来就把这事儿办了呢。”
姜老太君看着小桌上那十几瓶香露,却是有些愣住了。
宁纤月宁纤语等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白采芝落在人后,一颗心不由得也“扑通扑通”跳起来,眼睛只望着那几瓶香露,脑海中却不自禁浮现出沈千山的模样。
“这礼,委实是有些贵重了。”
姜老太君叹了口气,却听宁彻安笑道:“是贵重,难得的是千山这份心意,都出征了,还想着老太君和姐妹们,虽说是因为三爷爷结下的善缘,然而亲王府对咱们府的关照,实在没得说。别的也就罢了,前些日子大伯那个吏部的差事,不是睿亲王帮忙,怕未必能轮到呢。”
姜老太君看了孙子一眼,笑骂道:“胡吣什么?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些事了。”说完就见宁彻安嘻嘻笑道:“孙儿虽小,然而学堂里的哥哥们都比孙儿大,听他们一来二去的说,孙儿不知道也知道了。”
姜老太君点点头,目光在几个孙女儿隐含着欣喜和雀跃的面庞上一一扫过,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却和蔼笑道:“既是三公子的心意,你们便过来分了吧。”
宁纤月等欢喜无限,正要上前去拿,就听宁纤眉微笑道:“祖母,妹妹们还小,没的喝这个做什么?倒不如祖母留着喝,如今天气炎热,喝这个正好。”
她这样一说,其他几个小姐妹也都没办法,只好qiáng自按捺下心中失落,都请姜老太君留下来。白采芝在人后看了一眼宁纤眉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嘴唇。
“这东西搁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太长恐就变味儿了,那岂不是可惜?左右是三公子的心意,你们就分了吧。”
姜老太君淡淡说完,便转向宁彻安,沉声道:“回去和你兄弟们说,不管三公子如何待你们,那都是亲王府的公子,你们不能因为对方亲近,便失了分寸,三公子的名讳,也是你们随便叫的吗?”
宁彻安脸上讪讪的,喃喃道:“是千……三公子自己和我们说,不让太外道的,说显得生分了,孙儿们也是被bī着……”
不等说完,姜老太君便正色道:“三公子亲近是亲近,你们不能真把自己个儿当成了对方兄弟,何况这一次,怕是三公子回来,身份又不知要如何尊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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