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个说完,便带着蒋经去挑礼物,宁纤碧因为晚上还要去请安,就没有随着一起。
等到屋里没人,她又觉着有些闷,看看太阳已经往西边去了,便走出来,在二门内随意散步。
忽听一阵笑声传来,抬头一看,只见宁彻宝和宁彻宣两兄弟嬉笑着从二门进来,看见她,两人收了笑声,宁彻宣规规矩矩上来见礼,叫了一声姐姐。
宁纤碧和宁彻宝也彼此厮见过,宁彻宝便道:“六妹妹怎么在这里?听说蒋家表哥回来了,宣弟弟一直惦记着那些点心呢。”
宁纤碧笑道:“表哥和姨妈还有我们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四哥和宣哥儿笑什么呢?隔着老远都听见你们笑得开心。”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见宁彻宝脸上猛然就泛起一阵激动的光彩,大声道:“妹妹怕是不知道吧?齐先生要过来,他要到我们族学来授课了。”
“齐先生?”宁纤碧喃喃重复了一遍,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齐先生来授课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但是很快的,她便想起了一个人,当下身子也不由得僵住了,喃喃道:“齐先生?能让四哥这样激动的,莫非是当世大儒齐恒之先生?”说完后却又很快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吧?连我都知道他曾为帝师,除了皇亲国戚,谁还有资格请他坐馆?”
宁彻宝笑道:“可不就是齐老先生呢?也难怪六妹妹疑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学堂里所有人,就没有一个出声儿的,三哥连喘气都忘了,实在是太震惊,我到现在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宁纤碧这一回也震惊了,齐恒之当年以而立之龄,便成为帝师,着实是让天下士子震惊。十二年后当今皇帝登基,他官拜一部尚书,前年因父亲病逝丁忧归家,丁忧期满之后他不再出仕,谈笑于山水之间,往来多是名士才子。谁知老人家如今竟然又重拾旧业,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选择了伯爵府坐馆。
“以齐老先生的大才,只要他放出口风,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会竞相邀请他到家中待如上宾吧?甚至,就连皇上召他入上书房,也不是不可能的,怎么……怎么会来咱们家?”
宁纤碧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事qíng太过不可思议,俗语说,反常即为妖,虽说这是件天大好事,但她却有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
“是啊,所以一开始,就连先生们都不相信的。不过已经有了准信儿,说是接齐先生进京的船已经在路上了。是了,听说当年齐老先生在山间被毒蛇咬伤,恰好就是遇见了三爷爷,被他救了一命。或许就是因为感恩图报,所以老先生才会来咱们府里坐馆吧。”
宁彻宝说完,看了眼天色,便笑道:“六妹妹,我先回去了,你带着宣哥儿多走走,这一下午吃了好几块零食,看着他又不胖,我真担心他被撑到。”
宁纤碧点头笑着答应了,拉着宁彻宣的手往回走,一路上这小吃货不停问蒋经这回回来都带了哪些吃食?有没有雇两个厨子回来?听说南边的东坡ròu很好吃什么的,只把宁纤碧听得直想撞头,心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一世的弟弟是发生基因变异了吗?还是饿死鬼投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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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回来后,着实忙了好几天,一直到十几天后,才总算得了空儿,打算在家好好儿歇歇。因中午的时候,余氏那里做了野jī崽子汤,让蒋姨妈和他过去喝汤,于是母子两个便换了衣裳,往白芍院来。
恰好在门口遇见宁纤碧,蒋经上前见礼,微笑道:“六妹妹这是从杏林苑回来的?前些日子送的点心,三老太爷可喜欢吃?”
宁纤碧笑道:“从族学回来的,如今我也不常往杏林苑去。不过三爷爷很喜欢那些点心,他这些日子吃饭不太好,倒幸亏那些点心补着,不然恐怕要瘦一圈。”
蒋经奇怪道:“吃饭不太好?可是遇上了什么事?上次去送东西,看着老人家jīng神还好啊。”说完却见宁纤碧左右望了望,见蒋姨妈在前面和一个嬷嬷说着话,并没有注意这边,她就放慢了脚步,于是蒋经会意,也放慢脚步随在她身边,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纤碧苦笑道:“我做出了一味药,三爷爷拿去药协会鉴定了,这两天鉴定结果就会出来。想来是可以通过的。三爷爷如今正为这个事儿烦恼,他不肯署他自己的名字,说是不能无耻到偷孙女儿的成果。可我的名字也不能流传出去。就为这事儿,苦恼了多少天,我怎么劝也没有用。其实有什么?我又不是那好虚名的人,无奈三爷爷不肯,我也没办法。表哥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83章 百糙阁主(第三更,求月票)
蒋经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三老太爷苦恼,这的确是个两难的问题。”说完就听宁纤碧叹气道:“实在不成,就署表哥的名字吧,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蒋经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这种玩笑开不得,我还制药呢?连糙药都不认识几棵,一旦将来药协会的人要叫我过去考较,我丢人也就罢了,岂不是也连累妹妹背个不学无术的名声?只怕百姓更不会认妹妹做的药。这事儿万万不行,宁可署三老太爷的名字。”
宁纤碧用手扶住额头,有气无力道:“让表哥说,这件事就没有办法了?”
蒋经认真想了一会儿,这时候蒋姨妈和几个婆子丫鬟已经进了屋,他便与宁纤碧站在台阶下,沉吟了一会儿方笑道:“是了,妹妹的闺名虽不能流出去,雅号却是无妨的,妹妹不如起一个雅号,有三老太爷替您担保,有那味药的效果在,药协会应该也不至于就要追根究底,如此一来,世人多知妹妹雅号,却不知这雅号的主人就是妹妹,岂不是两全其美?”
宁纤碧眼睛一亮,拍着脑袋笑道:“正是正是,我竟将这件事给忘了。雅号,雅号,唔,就叫百糙阁主如何?这样一来,也没人能想到这位百糙阁主是个女孩儿,何其便宜?”
蒋经笑道:“百糙阁主?唔,很不错啊,神农尝百糙,这个号正经适合妹妹。”
宁纤碧终于解决了这个大问题,登时就觉得全身轻松,便一矮身,坐在了院中石凳上,笑道:“多谢表哥,你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可惜三爷爷的爵府不知何时能动工。只要那爵府盖起来了,三爷爷便可以坐馆……”
“开府坐馆?”这是怎么回事?蒋经有些好奇,失笑道:“三老太爷总不会想着要在家里看病吧?”
“不是家里,而是把爵府改成一个大医馆,左右三爷爷也可以在府里住。”宁纤碧解释着,却见蒋经摇头道:“胡闹胡闹,这想来是六妹妹给老太爷出的主意?十分不妥当,那是皇家给有爵位的人的封赏,怎可以建成医馆?若是被有心人得知,一个‘藐视君恩’的罪名下来。三老太爷的下半辈子就毁了。”
宁纤碧笑道:“表哥真看着是和四皇子下了趟江南,如今眼界这样开阔。放心吧,这事儿三爷爷问过沈大人。就是那位睿亲王府,内阁学士的沈大人,已经得了皇上的首肯,如今只等工部那里开工,便可以心想事成了。”
蒋经听说是内阁学士沈茂帮着周旋的这件事。也就没有再说,过了好半晌,他才叹气道:“终究还是有些不妥,不是我说不吉利的话,这为医之道,不管怎么谨慎。总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一旦出事,三老太爷用爵府开医馆。就很不妥了。”
话音刚落,宁纤碧已经是变了脸色。
蒋经见她面色蓦然惨白,以为是吓到了她,连忙笑道:“不过是我为人太过谨慎小心罢了,六妹妹也莫要多想。想三老太爷行医几十年,从没出过纰漏。如今怎么可能坐馆后就出纰漏呢?是为兄多虑,六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宁纤碧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chūn风和煦,她却觉得身上全都被冷汗湿透:自己真是糊涂啊,看来重生这一世的顺遂,让自己都有些得意忘形了。爵府做医馆,这提议大胆也就罢了,只是她怎能忘记日后那场滔天大祸?爵府也好,医馆也罢,那都是皇家的产业,虽然历史有诸多改变,但宁德荣不获罪还好,一旦获罪,这医馆或者爵府都要被抄没不说,万一再有人落井下石,那三爷爷的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想到此处,宁纤碧只觉心中全是后怕,她站起身,郑重向蒋经行了一个礼,正色道:“表哥说的是,之前是我太想当然了,只以为有了沈学士帮忙周旋,便没有什么问题,如今看来,却是我想的太天真,芍药多谢表哥提点。”
她这样一说,倒让蒋经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不算什么,是我太小心了。”
却见宁纤碧坐下去,苦恼道:“只是这样一来,既然不能用爵府做医馆,那要怎么办呢?难道要向老太君和爹娘求助?”
蒋经沉吟道:“这医馆是要用宁老先生的名义吗?六妹妹是不是也要参与进去?如果你不参与进去还好,若是你也要参一脚,这事qíng就万万不能让老太君和姨父姨太太知道。”
宁纤碧愣愣看着他,旋即便醒悟过来,敲着自己的脑袋叹气道:“是了,我真是傻了。我一个伯爵府的女孩儿,竟然要cha手外事,还是经商行医,老太太和爹娘怎么可能允许?只是……只是……”
后面这句话却没说出来。宁纤碧不甘心,太不甘心了:重活一世,自己都把金手指打开了,可到最后,受这个身份所限,竟然还不能未雨绸缪,为自己攒下丰厚家底吗?那自己脑海里那么多方子怎么办?难道只能做几样药,然后等着嫁人?不,她一点儿都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啊,这和前一世里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蒋经看着宁纤碧有些焦虑的模样,便忍不住微笑道:“妹妹不用急,俗语说,一口吃不下个胖子,即便有了三老太爷的医术和妹妹做的药,开医馆药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qíng,且慢慢来,等你的药通过鉴定,再慢慢筹谋也不迟,到时候若是需要我帮忙,请尽管开口,不要外道才是。别的不敢说,只是这做生意,我如今倒也有些心得,必然鼎力相助。”
宁纤碧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知道蒋经说的是金玉良言,于是郑重道了谢。
屋里,余氏和蒋姨妈来到门边,只见蒋经和宁纤碧一站一坐,正在那里说话,这幅画面竟是安静唯美的紧。余氏便忍不住笑道:“瞧瞧这兄妹两个,平日里也不见他们说过多少话,可凑在一起,却是着实透着一股热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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