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熙表qíng淡淡,并不言语。
六岁的赫连暮祈立刻嚷嚷:“娘,我不要上学,不要上学!”
丁善善恨铁不成钢的瞪他:“胡说,谁家孩子不上学的。上学才能学本事,以后和你父王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赫连暮祈大声哭泣:“我不要学本事,我不要顶天立地。我不要上学!”
段娉婷笑的开心:“祈哥儿还小,丁妹妹,你得慢慢教,xing子急可不好。”
丁善善利眼一剜奶娘,奶娘赶紧抱住赫连暮祈哄。一旁四岁的女孩赫连暮晴老老实实窝着,半言不发。
赫连熙突然起身:“你们慢吃。”对赫连暮真道,“你跟我来书房。”
“王爷,螃蟹还没上席呢。”丁善善一怔,急着开口。
赫连熙看她一眼。
丁善善顿时一凛。赫连熙的眼神冰冷无qíng,好似冬日寒冰。八月时节,她竟惊出一身冷汗。讪讪一笑,松开了拉着他衣袖的手。
段娉婷在一旁冷笑,又喜又惊。喜的是丁善善这个贱人不过生了个儿子,就狂妄的不知自己是谁了。果然在表哥这里吃了憋。惊的是表哥这两年越发凌厉冷淡,到了内宅,连个笑脸都没有。女色上也十分不经心。纵是丁善善捞不到好脸色,她也没qiáng几分。
赫连熙哪里管那几个女人的小心思,到得前院小书房(并不是他处理重要公务之处),落座,问:“讲了哪一篇?”
神色算不上亲和,却也绝不能说冷厉。偏偏赫连暮真站在他面前就噤若寒蝉。若是可能,他根本不想来面对这个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从来都是板着脸他的父亲。可惜,段侧妃绝不会允许。话就说的有些磕巴:“贾谊所著《过秦论》……”
赫连熙皱眉:“怎么讲这个,先秦诸史你都看过了?《左转》《chūn秋》都读完了?”
赫连暮真呆了呆:“没……”
赫连熙眉峰锁的更紧,揭开书:“哪里不懂?”
赫连暮真更磕巴了。他哪里都不懂。夫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意思也懂。偏偏连在一起就怎么也听不明白。
见他磕巴了半天都啃不出一个字,赫连熙gān脆指着第一句“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问:“这句何解?”
赫连暮真赶紧回忆,幸好是第一句,还记得些:“秦孝公占据着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地势,拥有雍州的土地。”
赫连熙又问:“崤山,函谷关,雍州在何处?”
赫连暮真无言以对。他怎么知道在哪里?
赫连熙平静无波的合上书:“你回去吧。明日休息一天,不用去上课了。”
赫连暮真顿时一喜,不用上课?太好了!又想到什么,喃喃道:“段娘娘,这几日似不大舒服。父亲,父亲……”在某人冷厉的目光下,再吐不出半个字。
赫连熙冷冷道:“明日吩咐长史去请太医。还有什么事?”
赫连暮真被他一眼看过来,只觉血液都要被冻住,结结巴巴丢下一句“没了”,落荒而逃。
赫连熙坐在那里,盯着被合上的房门看了许久,起身,带上贴身长随,前往丁善善的院子。
丁善善正哄着赫连暮祈:“……明日见了父亲就说想上学。只要你说了,娘就给你买你看上的那盏琉璃玉兔灯……”
听见下人传报,喜不自胜。果然王爷还是念着她的,段娉婷再养着长子有什么用,她的暮祈,还有肚里的小的,才是身份尊贵的儿子。
赫连熙走进来,就听赫连暮祈脆生生迎上去:“父亲,我想上学。”回头就看丁善善,“娘,我说……”
丁善善一把捂住他的嘴,笑:“行了行了,有话明天再和王爷说,天不早了,如鹂,让奶娘带他快去睡了。”一连串的吩咐,唤人带走了赫连暮祈。
赫连熙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等她忙完了,才道:“老大今年八岁,也不小了。该是时候迁到前院住。明儿你和长史商量着,把这事给办了。还有,段氏身子似有不适,给请个太医回来好好瞧瞧。”
丁善善笑的嘴差点合不拢:“是,妾一定照办。”心道,定是段娉婷偷jī不成蚀把米,也不知哪里露出了马脚,被王爷看破。糟了埋怨。趁机诉说:“去了前院,总不好似后宅有那么多丫头的。身边得另选小厮。这人选,您看如何安排?”
赫连熙道:“我会吩咐长史,你们都不必cao心了。”
丁善善笑的欢喜:“是。您安排的人一定是好的。”命丫鬟上茶,“如鹂,沏茶过来。”笑言,“这丫头最近新学了一手茶艺功夫,您给掌掌眼,尝尝味道如何?”
身段窈窕的如鹂端了茶具,旖旎走来。指尖纤长洁白,衣裙拂过香风。
赫连熙站起:“天色太晚,今天就算了。你还是早些睡吧。”竟看也不看那漂亮丫鬟一眼,径自离去。
如鹂咬唇,目光幽怨。丁善善看了她两眼,心里冷笑,面上和煦:“这可是没办法,王爷估计最近应是忙的厉害。你下去吧。日后再说。”
另一间院子,段娉婷关了房门,只留李妈妈在身边,狠狠的用簪子头扎一下赫连暮真的肩头:“真没用!话都说不周全!”
赫连暮真咬着牙低头,一丝戾气划过眼角。
外头传来敲打声,丫头隔着窗户禀报:“娘娘,王爷出了丁侧妃的院子。回了前院。”
段娉婷停下手,畅快大笑:“好!”丢下簪子,厌恶的看一眼赫连暮真:“还不回你的屋去!傻站着gān什么?一点儿眼力都没有。难怪王爷不喜欢你!”
赫连暮真闷头离开。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rǔ母焦急的拉过他检查:“哥儿,可有伤着?”
赫连暮真扑进她怀里:“妈妈,我疼。她拿簪子扎我。”
rǔ母叹气,解开他衣襟,用冷水轻轻擦拭看不出伤口却微微红肿的肩头:“哥儿,忍着些。等你长大就好了。”
赫连暮真仰头:“妈妈,我亲身娘亲,到底是段侧妃害死的还是王妃害死的?”
“嘘——”rǔ母赶紧捂住他的嘴,“别乱说。”紧张的看看四周,“是难产病死的。”
赫连暮真想到在花园偷听到的丫鬟闲谈,垂下头:“我知道,你不敢说。她们两个都有份对不对?”
rǔ母为难:“哥儿,我真不知道。我是后来进府的,你都三个月了。我真的不知道。”
赫连暮真垂下眼睛。
丁善善在房中给心腹吩咐:“明儿给大公子搬家,路边安排两个人闲谈。不必有证据,只将疑点说出来就行。”
第 106 章 多变
林若拙正在房间里看huáng恬寄来的信。自从五年前她回京探亲,闲聊时听说崖州那边黎族人善织布一事,便想到在西北开设织布加工作坊,这里本就盛产羊毛,不但是棉布,羊毛等混合纺织品也是有大大前途。女工来源就更不成问题了,西北民风彪悍,女人出来做工再正常不过。
司徒十一很是支持她的想法。选派了两百人的护卫队,送她去崖州一行。带回来两个和黎族人混居了几年的汉人女子。一来二去,在西北开设了好几家官府扶持的加工作坊。如今,南丝绸、北毛纺之说,已经开始在民间崭露头角。
林若拙收起来信,不由叹息。人各有命。好男人不是没有,比如三叔、比如司徒十一。只是她没那个运气碰上。谁能想到长相美到不行,傲气到不行,脾气坏到不行的如玉公子,居然还有成长为好丈夫的一天?真是不感慨命运都不行。
说到这个就想起二哥林若谨。林若谨和陈艾婚后过的也不错。然而终究不能免俗的有个通房。这也不能怪他,陈艾年纪太小,那丫头是成婚前就有的。这个时代的风俗就是如此。好在一直未生养,连陈艾都没说什么。林若拙自然更没有cha话的余地。
林若谨考了两回终于考了个三甲同进士。赫连熙走门路,外放去了江南做知县。大大的肥差。林若拙认为这是看在陈顼的面子上。陈大人是工程型人才,虽官职不高,然很得圣心。着实有一些分量。
最有意思的是莫宛如,嫁过去后就跟送子娘娘突然记起了她一样,接二连三的怀孕,生育一男一女。家事打理的也不错,陈大人这位工科低qíng商男本身要求也不高,小日子过的就很是有滋有味。
林家第三代中目前唯有林若愚考中进士,但名次不是很靠前,随着林三叔和林大伯的回京,他听从了祖父建议,一样选了外放,去山东任职。
和他同考的韩玉成绩非常好,二甲传胪。目前待在翰林院。同样成绩优异的还有huáng耀,这位外放金陵。huáng大太太善解人意,命林若敏跟他一块儿去。huáng大人早已隐退,huáng舅舅从西北回来后就步步高升,目前任户部尚书,领内阁议政大臣位。
这样算来,她身边显赫的亲戚还是不少的。便是无子,似乎也能安稳渡过一生。
然而林若拙知道,事qíng没有这么简单。无论是huáng家、陈家、还有郭家,从来都只听命楚帝。便是三叔林海屿,对赫连熙也有所保留。
祖父、大伯、渣爹,却是很看好赫连老七。
最要命的是,如果梦境是准的,那么,看似仍旧健壮的楚帝,身体其实已开始衰败了。
梦里,楚帝辞世于承平44年冬,十月。就在他离世后五天,太子妃林氏,被丈夫亲手灌下了一杯毒药。林若拙甚至可以想象事qíng的后续,太子妃悲痛过度,身体虚弱,守灵劳累,不幸病故。
夏衣轻手轻脚的进来:“娘娘,王爷从夹道角门进来了。”
林若拙一怔,回过神:“他来gān什么?”
夏衣不禁好笑:“看您说的,他是王爷,怎么就不能来了。”这么些年过下来,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了这位主子的想法,一心过清静日子。可不管再怎么想清静,也不能对王爷不闻不问吧。若没王爷护着,日子哪有真的清静?便劝:“您好歹也上些心。”
林若拙嗤笑:“上心也没用。夏衣,旁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男人哪里是上心,对他好就行的?男人心里装的都是他自个儿,不碍着他的事呢,对你好些无妨。若和他的好处有冲突,你瞧他还护不护你?”
夏衣没了声音,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爹。幼时也是不错的。但随着母亲生不出儿子,便一日日粗bào打骂起来。到最后,她算是看明白了。有些男人只要银子、儿子、权势地位。至于女人,其实是随便哪一个都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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