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熙月一坐上轿子时,心里那口气就松了下来。
她算天算地,唯独没把简二奶奶算进去。杜熙月心里奇怪,怎么前世她们话别时,简二奶奶就没说这些关于严辅莅的话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严辅莅不像那种会八卦的人。
左思右想了一会,忽然想到,她回到碧纱阁时,大奶奶和大姑娘正坐着吃茶,唯独没见简二奶奶和柏翠。当时她没在意,现在细想,应该是打听自己行踪去了……
可简二奶奶怎么对自己如此上心?
杜熙月觉得蹊跷。
……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被送到西角门外,杜熙月下轿时,宁坤府的马车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周福荃见到杜熙月,微微有些诧异,眼光不由落到带着泥渍的裙摆上。
上车时,周福荃扶着杜熙月,小声问道:“二姑娘今儿是摔着了?”
杜熙月只笑不语。
周福荃问得当然是客套话,看含巧也知道,哪会那么巧,要摔,主仆二人一起摔了?
想瞒二太太是瞒不过的,与其给别人添油加醋,倒不如自己跟二太太说清事实。
周福荃跟在二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个伶俐人,见杜熙月没说话,也就识趣的没再追问下去。他在外放下车帘,喊了一声:“奶奶、姑娘们坐稳了!”就“啪”得甩响了马鞭,朝宁坤府驶去。
马车走得不快,但路上有些颠簸,大奶奶扶着窗框坐在那里闭目眼神。
大姑娘显得有些兴奋,一边抓着窗框,一边对大奶奶说:“还得多谢大嫂今日带我出来。”
大奶奶面无表qíng的“嗯”了一声,良久,才说了一句:“你今日要谢谢二姑娘才是,若不是她费力给你找什么珠镯,你以为简二奶奶那么好骗?”
这话说得大姑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低声道:“我看大嫂和简二奶奶单独过去了,心里着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这是什么馊办法?”大奶奶睁开眼,皱着眉道,“出门前我就跟你说过,一切都听我的,你为何擅做主张?”
顿了顿,大奶奶又转向秋棠训道:“你也是!大姑娘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人家翠柏见找不到你们两个,又急急忙忙跑去找简二奶奶,幸好我在,给你们圆场。不然传出去,只会让别人笑话大姑娘没有教养不懂礼数。”
秋棠低着头,没敢吭声。
杜熙月见大奶奶脸气得通红,忙在中间做和事佬,道:“大表姐莫气了。我想大姑娘也不知事有突变,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就是就是。”大姑娘见有人帮她说话,急着辩解道,“大嫂,今儿这事我做得不好,不过我和秋棠也没白忙活一场,还见到了……”
话音未落,大奶奶使了眼色大姑娘,示意她住嘴。
大姑娘愣了一下,把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杜熙月这才注意到,大姑娘的发髻上多了朵鹅huáng色的宫花,大朵下面缀了几柳小花,显得明丽又可爱。
在一旁的含巧眼尖,也看见了,指着那花,说道:“大姑娘头上戴的花真好看。”
大姑娘一怔,把髻上的宫花取下来,又偷瞄了眼大奶奶,尴尬地笑道:“捡着来玩的东西,你若喜欢,我送给你。”
秋棠把头瞥向一旁,装作没看见。
含巧忙摆了摆手:“这是大姑娘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这花簪子配姐姐好看,若给这小丫头倒是糟蹋了。”杜熙月斜了含巧一眼,解围道。
“是嫌我的东西不好吧。”大姑娘撇撇嘴,把花丢到秋棠身上,“当时我说不要不要,你非要我拿着,说什么是别人的心意。现在好,被人笑话了。你高兴了?”
秋棠脸色发窘,嘴角翕翕,眼睛里一下噙出泪花,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也不要怪秋棠。既然是别人送的,你收下就是。”大奶奶怕大姑娘吵闹起来,叹了口气道。
大姑娘见大奶奶发了话,才消停下来,又白了眼杜熙月,嘴里嘟哝几句,可谁也没听清楚说了什么。
回到宁坤府时,已是酉时初。
杜熙月一下车就见冬梅正迎到大奶奶身边,嘘寒问暖。大奶奶也未多话,只说了句“我乏了”便打发一行人,自个带和冬梅先回东院了。
周福荃叫了小厮一起,把马车赶到马棚里。
剩下只有杜熙月和大姑娘一行人朝榆萌苑走去。
一路上都相安无事,临到榆萌苑门口,大姑娘忽然过来使劲推了杜熙月一下,要不是含巧在一旁扶着,杜熙月肯定一个后仰,摔得不轻。
秋棠赶紧上前拉住大姑娘,往回拽。
“放开我,放开我!”大姑娘边使劲掐着秋棠的手,边叫嚷着,“杜熙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知道我撒了谎,然后弄成这副德行到大奶奶那告我的状!你吃亏吗?!最后还不是认识个什么严四公子,你有什么脸说我不是!”
见大姑娘要又要冲过来,含巧忙挡在杜熙月面前,急着道:“大姑娘,别打了!你误会我家姑娘了。”
“就是,大姑娘,让人看见传了出去,大太太、二太太定不会轻饶了你们。”秋棠任凭大姑娘把自己的手掐出血印,也死死地拽着大姑娘不松手,又对含巧说道,“还不赶紧带你家姑娘回去!”
杜熙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含巧拉了回去。
一进屋,含巧来不及点灯,就把门给关严实,还在里面落了门阀。
“二姑娘,刚才吓死我了!”含巧靠在门上,抚着胸口喘气道,“这大姑娘怎么这样,路上还好好的。”
若不是杜熙月两世为人,思想又超出同龄姑娘,怕是早就跟大姑娘厮打起来了。现在的她,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心想:徐家二老到底看上大姑娘哪一点?若大姑娘真想嫁进徐家,自己为何不随了她的愿?
能做妻,谁又愿意去做妾呢?
杜熙月心里苦笑,就见含巧把桌上的油灯点亮,一声不吭地把灯拿进耳房。
倒是个懂事的丫头。这是她很喜欢含巧的地方,小丫头总是在自己心烦的时候一声不响地把事qíng搭理好,也不来向自己邀功。
正想着,突然听见含巧“啊”的一声惊叫。
杜熙月一惊,冲进房内一瞧,发现含巧已经坐在地上,哆哆嗦嗦指着炕塌——上面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
“是谁!”杜熙月大喝一声。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已哭得肿成了桃子,撇着嘴还在无声地抽咽着。
杜熙月借着光,才看清原来是瑞香。不等她开口问,瑞香用哭哑地嗓子说道:“二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心烦意乱
“瑞香姐姐,你坐在这里好歹出个声呀!”含巧见是瑞香,缓过劲来,起身拍了拍灰,不满地嘟囔道,“刚才怪吓人……”
杜熙月瞥了一眼,把含巧支了出去:“你去打盆温水来给瑞香洗把脸。”
含巧以为二姑娘要给瑞香说些安慰话,又碍于自己在场不方便,便福了福就退出去了。
杜熙月在瑞香身边坐了下来,轻拍了下她的手,发现瑞香的手冰冷,膝盖处的裙子磨破了,鞋也掉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丫不知道踩了哪里,黑乎乎的,大脚趾上还有斑斑血迹。
她又把瑞香头发往后抚了抚,垂着眸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弄得这般láng狈?”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去三爷那……”瑞香说这话时,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在三爷那碰到了什么?”
瑞香只知道呜呜咽咽地哭,嘴里重复着:我知道,我不该去三爷那……”
杜熙月叹了口气,直觉她们走后,瑞香除了去三爷那似乎还有别的事qíng发生。
她望着瑞香苍白的面孔,嘴角微翕,原本想说的体己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被自己信任的人谋害,那种痛苦与不甘,狠伤一次,心也就彻底死了,何况瑞香还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想到这,杜熙月的心又渐渐冷下来。
“二姑娘,你看把面盆放哪里合适?”含巧打了水进来,见房内安静异常,小心地问了一句。
“你把面盆放到偏厅去,然后带瑞香过去,让她早点歇息吧。”杜熙月看着窗外,淡淡地道。
含巧微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二姑娘,我知道今儿我不该去三爷那。”也不知道瑞香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哭红的眼睛盯着地面,翻来覆去地就这么句话。
没过一会,含巧过来回话:“二姑娘,瑞香姐的铺垫我准备好了。”
杜熙月见瑞香半晌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又被大姑娘刚才那么一闹,搅得心烦,便打发了含巧扶瑞香下去。
含巧看瑞香哭个不停,又安慰了一番:“瑞香姐姐今晚好生休息,有什么事自有二姑娘替我们做主。”
杜熙月看着瑞香的背影长叹口气,摇了摇头,只能等瑞香明日好一些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思际,含巧走了进来:“二姑娘,瑞香姐已经躺下了,可说什么也不愿意洗脸。”
这话把杜熙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蹙了蹙眉,只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
“我去给姑娘泡杯新茶。”含巧见她脸色不好,乖巧地出去了。
杜熙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她推开窗户,夜晚的chūn风带着一丝丝凉意拂过她的面容。她想到白天简二奶奶临别时的那席话,想到大奶奶眼里的冷意,想到大姑娘突如其来的爆发,想到明天还要见二太太,还要绞尽脑汁地编瞎话……心里就有种压抑地喘不过气的感觉。
东厢房传来砸东西和大姑娘的尖叫声……南厢房的窗户被推开个小fèng,不消说,一定是缨歌又在那幸灾乐祸……
杜熙月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恶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当初老太太给这个院子起名字时,就是取了“育萌”二字的谐音,所以叫“榆萌苑”,是希望姑娘们在出嫁之前都能在这里好好成长。现在看来,这个名字倒有了不少讽刺的味道。
“姑娘,夜里凉,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含巧轻手轻脚地把茶端进来,眼里透着满满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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