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意思?明怀你怎么不问这个贱人是什么意思!”
晏夫人梳得齐整的发髻乱成一堆gān糙,金钗横坠在耳旁,几缕头发掉下前额遮住脸,映着涂得惨白的面庞,看起来仿若鬼魅。
晏知理也不理晏夫人,只是捧起玉卿意的脸颊仔细端详,见到她嘴角有些殷红,心疼得不行,赶紧关切问道:“疼不疼?还被打着哪里没有?身上有伤么?”
玉卿意拂开他的手,冷冰冰扔下一句话:“少来管我,管好你家的疯狗,别放出来乱咬人。”
晏夫人身边的老奶娘听见,尖厉的声音猝然响起:“我呸!你说谁是疯狗?!看老娘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巴!”
说着奶娘就想冲上来抓扯玉卿意,晏知把玉卿意往怀里一护,抬头眯起眸子瞥了奶娘一眼。
奶娘气势汹汹的脚步顿时停下,不觉缩了缩脖子,最后在晏知威胁的目光下讪讪收回手去,只敢在暗地里小声啐了一口,却始终没再轻举妄动。
当年她作为晏夫人的陪嫁奶娘一齐去到晏家,进门之后没少帮着晏夫人对付其他女人,特别是育有子嗣的妾室,更是在她手头吃过不少亏。晏知母子自然不能幸免,而且由于晏知亲娘个xing懦弱,这对母子受过的欺凌,比其他人要多得多。
只是如今奶娘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挨了她打也不敢吭一声的庶出小杂种,现在光是一个眼色都带着无形的杀伐之气,足以令人吓破胆。
晏知不是一头软弱易欺的羊羔,而是一头擅于忍耐的蛰伏猛shòu。她们都看走了眼。
刚开始晏夫人看见晏知进来,本来还有些欢喜,想借机杀杀玉卿意的锋芒。谁知这会儿看到晏知把玉卿意搂进怀里呵护备至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她冲着晏知就一顿冷嘲热讽:“哈!好一对伉俪qíng深!我说明怀,这贱人摆明就不待见你,你还眼巴巴地贴上去gān嘛?你这低声下气的样子可千万别被外人看去,否则传出去晏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哦。母亲大人如今的模样也千万要遮好,否则被外人看去乱说,也是不大好的。”晏知闻言未显愠怒,只是平平淡淡随便回击了一句。
晏夫人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发抖,指着晏知:“你、你……”
不等她“你”完,晏知就发问了:“母亲今日来此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女人突然出现,当然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cháo。
晏夫人颐指气使地先让婢女给自己梳头,又接过奶娘递上来的软绢擦了擦脸,这才徐徐开口:“家里人听说你新开了个铺子,所以我就过来瞧瞧。呵,真是没想到,这蒲州城那么多好铺面你不选,偏挑这家破楼对门儿的,还在这么个旧旮旯。要是回头老爷问起来,我是该说明怀你眼光独到呢,还是说你顾念旧qíng呢?”
想拿老爷子压人?
晏知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qíng:“父亲那里我会亲自过去jiāo待,不劳您费心。这个月该上缴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晏夫人脸色缓和了些许,语重心长地说道:“明怀呐,我知道你平日打理生意辛苦,可你也不能三天两头不落家不是?有空还是多回去陪陪老爷,还有你梅姨娘。其实我今儿个过来,主要还是想看看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辛苦不辛苦,有没有吃饱穿暖?哪知我路过这里想进来买点脂粉,却莫名遭了一顿打!哎哟,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横的女子!以前在我们晏家作威作福就罢了,现在还仗着是在自己的地方,就对着我这么个老婆子又打又骂……好歹相识一场,我的辈分还摆在那儿呢!真是堪比蛇蝎心肠……”她拿出十足的做戏功夫,诉了一堆苦,装模作样地用手绢揩着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晏知。
玉卿意冷哼一声:“两年不见,晏夫人真是令我好生惊讶。这等唱功,不去当戏子真是糟蹋了!我请你进来还是拉你进来的?有胆上我沉香楼惹事,没胆承认?你这辈子也就这种货色了,难登大雅之堂,宵小鼠辈!”
“看看,看看!明怀你瞧她多嚣张!今儿我还就要讨个说法!不然堂堂晏家的脸面往哪儿搁?连个卖香粉的都能骑到我们头上,外人还以为咱们晏家好欺负……”
晏夫人此人没多少头脑,可泼妇那套却是会足十成十,如今撒起泼来,就赖在沉香楼不肯走了,非要玉卿意斟茶道歉。
玉卿意这个xing哪儿像是会吃亏的,开口就讥讽道:“随你的便。街坊四邻都知道我沉香楼的人心善,从来不打上门的癞皮狗。她爱躺就躺,爱吠就吠,要是吠得好,没准儿我还赏她两只ròu包子!”说完她伸脚一踢,把地上的汤包踢了一个到晏夫人脚下,汤汁流出渗到这泼妇的绣鞋上,油晃晃的。
见此状况,沉香楼的伙计工人哄堂大笑,而晏夫人那方被气得头顶冒烟儿,她身后好几个小丫鬟死命咬着嘴唇,脸皮绷得紧紧,一看就是隐忍至极的模样,生怕破了功。
晏知的脸皮也抖了抖,尽管做出一副沉肃的表qíng,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qíng。
玉卿意冷眼睨了众人几眼,转身就往楼上走,在楼梯口时折身扔给晏知一句话:“把你家的狗牵回去,我怕那股骚味儿。”
晏知看着她轻快的步伐踩上一级级台阶,背影纤直窈窕,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觉伸手扶了扶自己额头,无奈一笑。
还是这xing子,我行我素,谁的帐都不买。
玉卿意一走,楼下的徐娘就招呼伙计收拾铺子,准备迎客。她看着堵在门口的一gān人等,拿起笤帚便走过去,借着扫地之名狠狠打晏夫人的脚下。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晏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玉卿意些苦头吃,于是袖子一挥就大喇喇在沉香楼里坐下,手下人齐刷刷站到她身边,场面颇有些威风。
晏知见状走过去,微微躬身:“母亲。”
晏夫人抬手阻止了他:“诶,明怀你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她以为躲起来就能了事?好啊,我们就比比谁能耗。我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看她沉香楼想不想做生意了。”
晏知轻轻一笑:“我不是想来劝和。我只是想请母亲回去问一问,下月品珍会事宜繁忙,不知两位哥哥有没有空来帮一帮手?若是愿意,我过两日就同父亲说一声。”
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用什么样的条件最是合适。如今正房两子无才兼不得宠,晏家大半生意都在晏知手里,老爷子口头又紧,想要让一家之主放权没那么容易,除非有个心腹开口相求。
今天晏夫人要是卖晏知这个面子,改日她两个儿子能不能涉足晏家生意,还不是晏知一句话的事?
只是晏夫人尚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拗着不太想应允:“这个……那等晚些我回去问问,不急,现在还有正事。”
晏知也不紧bī,转而又道:“哦对了,我忘了给你们说杜大人也会来,我同他有几分jiāoqíng,理应在家摆桌酒,尽尽地主之谊。到时候这些事恐怕只有劳烦母亲打点了……”
晏夫人一听,瞬时双眼一亮:“杜大人?权掌商司的杜大人?!”
“正是。”晏知笑得朗若清风,“说起来品珍会也快了呢,就在下个月初八,若是要做准备的话……自然是越早越好。”
明怀公子为何在商场上屡战屡胜?就是因为他善找对方死xué,一击即中,打得别人心服口服。
晏夫人得了这么大的甜头,赶紧站起身来,笑容夸张:“既然明怀你都开口了,为娘岂有不答应之理?放心吧,为杜大人接风一事我会好好安排,你两位哥哥那里我也会去知会一声。”
“那就多谢母亲了。”
晏夫人拿到好处以后,威风也不要了,面子也不找了,招呼着一gān随从便走出沉香楼,浩浩dàngdàng地回府去了。
晏知望着那嚣张的背影轻嗤一声,眼神鄙夷。随即他转身就想去二楼,却被徐娘一根笤帚拦在胸前。
徐娘口气凶巴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姓晏的!”
“有话好好说嘛。”晏知伸出两指推开笤帚,掸了掸袖口,抛给徐娘一个媚眼:“做人可别忘恩负义呐!您别忘了刚才是谁帮你们沉香楼送走尊瘟神?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您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再请她回来……”
“你敢?!”徐娘火冒三丈,“她要再回来我就不客气了!管你是什么晏夫人李夫人,老娘照打不误!”
说话这空当,去买汤包的小丁回来了。他进门就看见地上的烂包子,脱口叫道:“哎哟喂,这是谁的汤包摔地上了?我都排了小半个时辰的对才买到呢,还要二十文一个!啧啧,忒可惜了……”
晏知见到小丁手里的油纸包咧嘴一笑,伸手过去就掂了过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了。”言毕他侧身一扭绕过徐娘,两步就跨上了楼。
小丁在背后跳脚:“喂我的包子!这是要给大小姐的!还来!”
徐娘挥挥手:“罢了罢了,送他得了,就算赔他刚才扔掉的那包。”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扫起地上的碎片残渣来。就算她再讨厌这头白眼láng,也不得不承认,晏知这人心思缜密,手段高明。
如果他没那么多坏心眼儿,应该会是个最好的依靠。可惜……君非良人。
晏知一上楼便看见玉卿意独自对着妆镜揩拭伤口,从背后看去,刚巧能见到镜中一张美颜做出各种古怪表qíng,痛得龇牙咧嘴。
他把汤包放下,走过去站到玉卿意背后。
“卿卿。”
玉卿意刚才还疼得撅嘴,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立马换上一副冷脸:“你上来gān什么?疯狗撵回家去了?”
晏知蹲下扳过她的肩头,使得两人平等对视。他的指尖心疼地拂过她脸颊划痕,柔声问道:“痛不痛?”
“嘶!”玉卿意吃痛一掌推开他:“别摸!你还是去看下那条疯狗有没有事,别回了家又说被我打出毛病来,跑上门讹钱。告诉你,我一个子儿也不给!她不怕死就尽管过来,保管打得她亲娘都不认识!”
晏知看她小刺猬般的样子颇为可爱,笑着去摸了摸她的头:“打狗也要看主人,她好歹是晏家主母,你这样给她难堪,小心她以后伺机报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记仇……还有,你居然拿包子打她,真是有点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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