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胖乎乎的手伸向玉卿意,嫩声嫩气地说道:“婶婶吃。”
玉卿意愣了愣,然后摊掌接过,轻轻笑了一下:“谢谢。”
她不笑之时犹如寒冰美人,笑起来却颇为好看。小孩儿一般都喜欢长得漂亮的人,虎头也不例外,蹒跚着跑过去就往她腿上爬,小嘴直喊着:“抱——抱——”
玉卿意有些惊慌失措,她赶紧把小家伙拎起来搁在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圈住他,动都不敢动,生害怕他摔着。
晏知出神地看着对虎头柔qíng似水的玉卿意,暗自希冀她也能这般对自己便好了。
虎头他爹见状哈哈大笑:“大妹子你放松些,别那么紧张。”
玉卿意眼睛紧紧盯着虎头,有些窘迫地开口:“我……我怕他摔下去了。”
“这娃皮实着呢,摔几跤没事!小孩子嘛,就要等他自个儿瞎折腾,这才长得快。”汉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时农妇端着面进来刚好听见,遂接口道:“她没带过孩子自然不晓得这些,等以后自己生了孩儿,慢慢就有经验了。来,快趁热吃。虎头过来,娘亲带你去睡觉。”
只是人影jiāo叠的瞬间,玉卿意如刺哽喉,进退不是,只得生硬咽下满腔苦水。她等着虎头被抱回去,然后默默端过碗吃起面来。
如果当年没有失去孩子,她现在也身为人母,也能高高兴兴地给他人讲述养儿育女的经验。而非如今这样,手足无措惹人笑话。
晏知察觉到她的失落,覆掌过去握住她的手,未作言语,只是紧紧握了握。
玉卿意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身体转到另一边,低低埋头吃东西,扔给他一个冰冷侧脸。
还是香喷喷的jī蛋面,但吃进嘴里味道已经变了。没有了当初的鲜美清甜,反而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面汤热气熏在脸上,白雾飘忽眼前,玉卿意眸子都带上一层薄薄氤氲。
这里景色依旧,可惜物是人非。
再次坐上这间土屋的木chuáng,玉卿意看着chuáng头墙面斑驳的年画贴纸,抚摸着chuáng沿古旧的划痕,有些回味有些感慨。
晏知抱来垫褥被子,一边铺chuáng一边说:“上回我们来是端阳,天气要热一些,如今还没入夏,晚上定是更冷的,多盖chuáng被子免得着凉。”
玉卿意看着他做这些琐事,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都是他照顾她。她是标准的闺中小姐,十指不沾阳chūn水,且有些被宠坏了,厨艺女红不仅不jīng,连碗粥也没熬过。反倒是他这么个公子哥,事事都自己做,娶了她以后就像养女儿那般,早晨还帮她穿衣洗脸,比贴身丫鬟还伺候得妥当。
他不是不好,他就是太好太体贴,才愈发凸显出那些背叛的丑恶。
“先别忙了,过来坐。”
玉卿意蓦地拉住晏知的手,示意他到身边坐下。
晏知受宠若惊,目露疑惑:“怎么了卿卿?”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玉卿意微微一笑,不再逃避他炙热的目光,而是抬眸直视着他,眼中平静无澜,问道:“你经常来这里?”
晏知还以为她又要闹别扭,听闻此言放下心来,点头道:“嗯,以前到外地办事的时候如果经过这座山头,有时间就上来看看。后来我们……分开,我买了观音dòng后面的地种花修庄子,离这里近了,来得就勤一些。说起来虎头那孩子就是我们借宿那年冬天生的,我头次见他才丁点儿大,转眼都这么高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都五年了。”玉卿意也长叹一声,“我从没想过还会来这里看一眼,也没想过居然是和你一起。”
晏知笑了,凤眸弯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玉卿意抢了白。
“其实,我以前没想过的事qíng多了去了。”
“我没想过会和你分开,没想过那个孩子会流掉,也没想过我们会吵架,更没想过你我夫妻三年,最后只能这样收场……”
“我最最没有想过的是,我能遇见你。”
睫羽一扇,两滴泪掉下来。
玉卿意吸吸鼻头,抹去脸颊泪水,继续说道:“还记不记得在花圃那晚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说绝不后悔。三郎,真的,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那一天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后悔的,是对不起奶奶和三哥,是我没有早一点发觉你的心思,我还后悔没能留住那个孩子……”
“卿卿,”晏知伸臂过去揽住她肩头,哽咽道:“别说了,那些伤心事我们不提,不提好不好?”
玉卿意顺势靠进他怀里,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后来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办法挽回,更没有办法忘记。你说以前的事就当成是上辈子的,这样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可是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等说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些事始终存在,就算我今日原谅了你,可心里面还是有根刺,说不定哪天就又冒了出来,刺痛我,也会伤了你……”
他们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如今玉卿意这般平静地倾诉心事,犹如把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她这种反应,让晏知愈发惶恐不安。
他捧起她的脸,几乎是哀求出声:“不要这样说,卿卿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是我错,是我混蛋是我该死!你有气就冲我撒,不要憋在心里,不要不理我……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赎罪,我用一辈子赎罪……”
玉卿意摇了摇头,露出难见的温婉神色:“三郎,我累了,我不想继续了。恨你也好,爱你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说忘记,好,我答应你,我会忘,忘得一gān二净。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我们以后分开,真正的分开,不留一丝瓜葛的那种。你愿意把颜玉楼开在沉香楼对门也无所谓,邻里之间偶尔见面,点头打个招呼也是使得的。只是……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罢。”
“我不!我不!”
晏知执拗地像个孩子,他紧紧抱住玉卿意,就像护住自己心爱的玩具,带着哭腔说道:“你说过要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的,现在一辈子还没过完,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卿卿,你要是不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我宁愿你恨我,你不要这样对我……”
“呵呵,真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玉卿意泪眼笑着数落晏知一句,然后转过去抱住他的脸,微微仰头,美眸含泪,却又无比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
“三郎,我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我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
他们静静相拥一夜不眠。天亮之后,两人收拾整理gān净,向大嫂一家辞行之后,踏上归途。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jiāo谈,气氛一如既往的凝默,不过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漠然。
曾经相互深爱又相互折磨的两个人,如今却要像陌生人一般相逢不识,多么滑稽可笑,又多么悲凉落寞。
“卿卿。”
忽然晏知出口叫住玉卿意。她回眸一问:“什么事?”
“你昨天说的我都答应。”晏知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憋出这样一句话,“不过我还想求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你说。”
“陪我去华州。”
晏知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从里面抽出三张残纸,正是他用来和她jiāo易的天宫巧配方。
他把纸放进玉卿意的掌心,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舍松开:“天宫巧的配方还给你,我只要你陪我去趟华州,最多半个月!回来之后……所有的事都一笔勾销,我们……再无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小沈出来咬人,嗷呜~~~and,猜猜晏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哈哈,本来以为赶不及更新了,还好写出来了。我自夸一下~~~勤奋的孩纸有木有!!!
44 求医
三日之后,玉卿意把事qíngjiāo待给徐娘,辞别一gān人等,和晏知动身去了华州。
她答应同行,一方面是刻意躲着玉隽,还有一方面是有心安排含笑熟悉接手沉香楼,权当对他的磨练。再有就是品珍会上奇珍异宝不少,兴许她运气好能碰到西域过来的奇香,买回来制粉做脂。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说起来华州离蒲州并不算远,马车赶路的话一日一夜便能到,不然沈灏也不能这样时常来往于两地之间。可晏知偏偏选了走水路,河道绕行,要先到一个叫做邛都的地方,穿城过湖经另一条水路,才能辗转至华州。
晏知这般的安排,无非是想多和玉卿意亲近些日子,玉卿意对此了然与胸,她没有点破也不反对,而是顺从地和他上了船。
郁郁层恋隔岸青,青山绿水去无声。
轻舟疾行,烟波远去。玉卿意坐在船舱内,靠着窗边对着手里的残纸凝眉苦想。
“口……口……月……”
天宫巧的配方已经被她粘黏好,可是有个地方却残破了两个小孔,使得一味原料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窥见两个“口”还有一个“月”字。
这张配方玉卿意仔细研究过,用的都是寻常的胭脂配料,红蓝花和石榴糙灰之类,不过有两味原料很是特别,一种名叫阿芙蓉,还有一种,便是这看不清楚名字的未知花糙。
她回忆了一遍能够用来制作胭脂香粉的花糙,发觉带“月”字的着实不多,思来想去也就觉得月见糙比较符合。只是“月”字是有了,两个“口”呢?指的是什么?
想不通。
至于阿芙蓉,她猜测这是芙蓉花的一种,芙蓉品种繁多,兴许这一种不是沉香楼惯用的那些。不过只要知晓了名字,寻访寻访,应该不算难事。
“卿卿。”
玉卿意还在想着,晏知掀帘进来,手里端了碗红枣紫米粥,颜色黑沉沉的。
“别看了,快趁热吃,我特意多放了糖。”
说着他一把抽掉玉卿意手里的纸,把粥碗搁在她面前。
玉卿意自打上船就盯着配方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热粥摆在眼前,她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于是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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