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丫鬟急忙应道,转身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小姐,这暖馨苑假山后面有处暖泉小池,您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那边洗一洗,主要是夜都深了,奴婢怕水房那里……”
这丫头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身子都尚未完全长开,一脸稚气,说话也怯怯的。玉卿意折腾一天早乏了,身上又难受得紧,索xing也懒得讲究,抬步就说:“就依你所言。”
早听甄如妍说过顾家有这样一个妙地,玉卿意此番亲眼见到,有些惊喜。顾家后山有方天然野泉,淌出来的是潺潺温水,最适宜用来浸浴,于是顾家便请工匠引泉入户,在好几个园子里都建了这样的池子,长宽丈余,恰好容纳两至三人。
解罗衫,褪香衣。玉卿意缓缓走进池里,背倚池沿摊开藕臂,长长吁了一口气。
眼角瞥见那小丫鬟还没走,玉卿意扬扬指头:“把东西搁这里,你退下,我不用人伺候。”
“是。”小丫鬟放下换洗衣衫,恭敬后退至院门。
“等等。”玉卿意忽然又开口叫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碧影。”
“山入云碧,影落沙汀。碧影……我记住了,你去罢。”
碧影走后,玉卿意独享一苑静谧,头顶繁星熠熠,银河碎光划过夜幕,点点闪耀。原本是瑰丽美景,可在她眼里,却是如透明琉璃破碎成块块尖锐,铺洒在地,走一步,脚底就被狠戳千下,疼痛钻心入骨。
抬起右手,玉卿意看着腕上红莲绽得妖娆,经热气一熏,好似都能滴出血来。她勾起唇角自嘲一笑,随即深吸一口气,埋头潜进水中。
眼耳口鼻皆被温水包裹,玉卿意阖上眸子放松四肢,任由自己渐渐沉落,不一会儿胸中余气用完,一串气泡咕噜噜自唇中溢出。
“哗啦”破水声响起,噗通一下,有重物掉落池中。玉卿意立马睁开了眼,可还没等她看清眼前,便被一只手掌抓住肩头,带出水面。
“你没事吧?!”
俊逸面庞,焦急神色,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写满担忧。是沈灏。
“咳咳!咳咳……”玉卿意冷不丁被呛到,猛烈咳嗽两声,吐出些水,然后扬手拂开沈灏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你出去……”
沈颢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反而走近一步,满眼担忧地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凡事总有解决之道,你何苦轻生?实非明智之举。”
轻生?
玉卿意原本满腔恼怒,一听这话却愣了片刻,疑惑说道:“我多久轻生了?”
沈颢顿时有些窘迫:“没、没有?那你刚才为何……”
他眼神下移,话语戛然而止,只见在清澈泉水的浸泡下,女子美丽的胴|体沐浴着月光,散发出莹莹光彩,玉卿意犹如鱼jīng所幻化的美人,妖娆蛊惑。
玉卿意见沈灏突然闭口不言,只是一味盯着自己看,脸色红涨,很是怪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赫然发现其中奥妙,登时大怒。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玉卿意扬手就狠狠甩了沈灏一个耳光,厉声骂道:“下流!”
沈灏白净的脸颊上立马浮现出一个明显的红掌印,他垂下眼帘,手足无措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我……”
玉卿意急忙在水里转过身背对他,气急吼道:“你什么你,快给我出去!出去啊!”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借口以为她溺水前来相救,实则想行那龌龊事!下贱无耻!
沈灏手忙脚乱地从池子里爬起来,衣衫沾了水紧贴身躯,勾勒出与外表不太相符的健壮身材。他发丝还滴着水,模样láng狈,开口想说些什么:“玉小姐我……”
玉卿意自然不会给他机会说完,抢白道:“我不想听你解释,滚。”
“我……”沈灏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池沿,盯着玉卿意的背脊,双拳紧握,最终喏喏说道:“今日冒犯了,很抱歉,在下……告辞。”
玉卿意等到仓促的脚步声消失,紧绷防备的后背这才松弛下来,她徐徐回头,只看见一抹浅白衣角掠过院门,转瞬即逝。
这个沈灏……
玉卿意摇摇头,此刻也没了独享温泉的心思,起来穿好衣裳便径直回房,倒头即睡。
而站在暖馨苑门外的沈灏却停下脚步,摊开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里躺着一枚龙眼大小的莲型玉扣。他盯着玉扣看了许久,直到冷风chuī过,沾水衣衫快要结冰,他才五指一收捏紧玉扣,扬长而去。
幽夜寂寂,玉卿意深眠熟睡,却被梦靥缠绕。从她的额角滚落豆大的汗珠,发丝粘腻在了鬓角,她嘴唇一张一合,喃喃说着什么。
“不要……不要……对不起……”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溜进房中,摸到chuáng边坐下,看见玉卿意这番惊恐的模样,他在chuáng的外侧躺下,身躯覆过去抱住她,反手揽住她的背脊,哄婴孩儿似得轻轻拍打着。
“别怕,别怕……”
玉卿意渐渐安稳下来,缩在这人怀里,甚至还拱了拱身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黑暗之中,这人微微叹息。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呢?是我还是……他?”
好长一段日子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温暖酣畅。清晨喜鹊在窗外叫喳喳,吵醒了梦中人儿,玉卿意极不qíng愿地睁开眼来,一片淡粉柔光入目。
“嗯……”
她慵懒地在被窝里伸了伸胳膊,然后抱住被角蹭了蹭脸颊,流露出难见的小女儿神态,有些娇憨可爱。
“咳咳……”
房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咳嗽声,好似喝水被呛到,咳得猛烈,其中又夹杂了低低的笑声。
玉卿意一惊,几乎是跳着坐起来朝边上望去,冷声喝道:“谁?!”
一缕晨光照在悠闲喝茶的男子脸上,他嘴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卿卿,你爱睡懒觉的习惯可是一点都没改。”
又是晏知。
玉卿意僵硬的后背松了些许,她没好气地说道:“谁准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晏知站起身,不过却没有往外走,反而是慢悠悠踱步到chuáng前,毫不客气地在chuáng沿坐下。
他玩味地看着玉卿意,凤目微眯:“做戏做全套,你大半夜的跑了,留我独守空房,真是狠心呢……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玉卿意躺在chuáng上一手支头,露出莹白皓腕,冷冷地看着晏知:“晏公子,既然你也知晓昨晚不过是做戏一场,何必如此认真?露水qíng缘而已,大家好聚好散。”
“哦?是吗?原来我和你,只是露水夫妻呀……”晏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玉卿意的脸颊,玉卿意身体顿时僵直了几分,但却没有妄动,因为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诡异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心中又是如何盘算。
两年过去,若是现在和晏知比谁更能沉得住气,她不一定会输。
眼看晏知的手指滑过玉卿意的脸颊,掠过脖颈,然后指头勾开被角,一寸一寸地抚摸下去。
斑驳红痕点紫,看着自己留下的爱痕,晏知的眼里盛满笑意,显得十分餍足。
“卿卿,你……”
突然,玉卿意肩头一团发青的印痕突兀跃入眼帘,晏知凤眸一凛,迸she几分寒意,冷声质问:“谁弄的?!”
玉卿意眼睛瞟过肩头,看到昨晚沈灏把自己从水里提出来的时候在肩膀处留下的指印。她的皮肤有异常人,虽然白嫩光滑,可是极易留下印痕,就算是轻轻掐一下,污淤也能三日不散。
晏知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最喜欢在玉卿意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同时以他这般jīng明的人,自己做过什么碰过什么更是了然于心,如今看着这处不属于自己的掌印,有此疑问也在qíng理之中。
玉卿意神qíng淡漠地推开他的手,拉上衣领:“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罢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chuáng穿鞋。
“说!是谁?谁碰过你?!”晏知一把拧过她的手,表qíng狂怒。犹如……一头被抢食的雄狮。
玉卿意使劲甩了甩手,可手腕被钳住,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她也骤然发火:“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怎么?我有其他男人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我早就和你们晏家恩断义绝了!你凭什么管我?!”
晏知喘着狂bào的粗气,表qíng狠得像要杀人。玉卿意满脸桀骜不屈地看着他,坦坦dàngdàng,目光里甚至还有几分挑衅。
“呵……”可是不过须臾之间,晏知忽然又恢复了他一贯优雅浅笑的表qíng,一瞬变得温柔起来,“你说得对,我凭什么管你呢?你也不曾管过我的。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相识多年,他依旧如此捉摸不透,心思难测。
腹诽归腹诽,玉卿意却装作波澜不惊,迅速敛起不悦的qíng绪:“你说。”
晏知一直捏着的拳头伸到她面前,摊开:“这是什么意思?”
掌心里是一些碎银锞子,还有两三张叠好的银票,以及几颗珍珠。
这些都是昨晚上玉卿意扔在chuáng上的。
玉卿意勾唇一笑,笑得漫烂天真,说出的话却十分放làng:“这是给你的打赏,平日我去欢qíng阁找人解闷,他们哄得我开心了,我自然也不会小气。怎么了?你嫌少?说的也是,堂堂晏三公子,身价是比那些小倌要高一些,不过论起技艺嘛,你就……”
玉卿意眼梢微抬,妩媚万千,话里带着几分鄙夷,甚至还摇了摇头。
欢qíng阁。蒲州城内最著名的销金窟,不仅富豪款爷频频光顾,甚至很多风流贵女也是这里的常客。男人女人,妖冶清纯,妩媚天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欢qíng阁拿不出的。
被人拿来跟那些卖身卖艺的下作男子相提并论,甚至还被贬了一贬,身为世家公子的晏知应该是勃然大怒才对,可惜,玉卿意从来就猜不透他的心思。
晏知置若罔闻,毫无愠怒,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是么?看来我的技艺确实不佳,既然如此……”
他把银钱往怀里一放,倾身过去搂住玉卿意,眸焰暗燃:“既然你给了我这么多打赏,我若是不卖力一点,好像有点不公道呢!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物有所值,童叟无欺。卿卿,那就让我再伺候你一回,你看看这次我的技艺有没有进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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