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验尸之后断定huáng大海是失血过多至死,且推测凶徒应该是怀着极大的报复心和恨意犯案。此案jiāo由蒲州通判负责,通判大人派出手下衙役一查,玉隽便成了嫌疑最大之人,于是立马有官兵上门,把玉隽押去了府衙。
徐娘他们想进牢里探望,可是好话说尽,牢头硬是不让进。别无他法,几人只得日日前去碰碰机会。
玉卿意知晓以后并没有着急动身,而是回房换了身素色衣裳,又去钱箱里抽出所有的大额银票揣上,最后去库房选了七八样最好的胭脂香膏,jiāo给小丁包好,这才不慌不忙出了沉香楼。
走在路上,玉卿意步履镇定,不急不慢。从她脸上看不到无措慌乱,有的只是深潭一般的幽静,沉沉暗暗,难以窥见心底思虑。
她没有直接去府衙,而是转道去到通判府上,找上了通判夫人。
在门口,玉卿意给看门小厮说:“贵府夫人在沉香楼订了几样胭脂水粉,我来送货。”说着她指了指手中锦盒。
小厮放她进门,然后一个丫鬟带着她去了一处花园。
花园中央,数位贵女正围着一位打扮华贵的妇人说话,时不时奉承几句,连唇边笑意都带着明显的谄媚讨好。
看来这位便是通判夫人了。
玉卿意上前施施一礼:“见过夫人。小女子沉香楼玉卿意,今日专为夫人送胭脂而来。”
说罢她打开锦盒递上去给通判夫人过目。
一众贵女也围了上来看,有人眼尖,一下发现了一个紫色的妆箧,惊呼道:“紫矿脂!”
紫矿出自南番,乃由细虫为蚁虱橼树枝造成,呈胶状。平素价格与犀角、象牙、rǔ香、紫檀等相差无几,属珍稀昂贵之物。用紫矿所制的胭脂,明净绯丽,价值不菲。且因为数量稀少,很多时候甚至是万金难求。
通判夫人略微疑惑的目光看向玉卿意,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曾在沉香楼订过这些。玉卿意冲她微微一笑:“上回夫人来店里我不在,听徐掌柜说夫人没选到合心的胭脂很是遗憾,是故今日小女子特意拿了几样上品来给夫人瞧瞧,希望能入夫人的眼。”
众所周知,沉香楼老板xing格清冷为人傲气,从不屑巴结权贵或与他人套近乎,行事作风都透着股难以接近的冷意。无奈沉香楼百年世家的底子在那儿,卖的东西确是上好,蒲州女子纵使多有微词,也还是乖乖按照规矩来,从未有谁能讨到什么特殊的好处。
玉卿意今日特意穿得朴素,脂粉未施,看起来有三分憔悴,气势上就降低了几分,不似往常那么凌厉。再加上她的这番说辞,真是给通判夫人赚足了面子,显得两人jiāoqíng匪浅,惹得旁边其他女子好生艳羡。
通判夫人怎么说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官家贵妇,顺着台阶就下了,颔首道:“玉老板有心了。来人,奉茶。”
整整一下午,玉卿意就在通判府的花园里陪着一群女人说话,给她们讲了些挑选脂粉的窍门,还有妆面的技巧。
直到日落西山,其他贵女陆续告辞回家,最后只剩下了玉卿意和通判夫人。
通判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无事不登三宝殿。玉老板今日而来,恐怕还有其他事吧?”
四下无人,玉卿意也不绕弯子,直表来意:“小女子确实有事相求。不知夫人可听说了城里前几日的人命案子?实不相瞒,那疑凶正是家父。如今他身在大牢,不知现况如何,又不许家人探望,实在令我等心急不已。我知晓夫人心怀慈悲,定也不忍看一年近花甲的老人独陷囹圄。是故斗胆前来求夫人替小女子说几句好话,请大人网开一面,让我进去与他见上一面,送chuáng薄被也好。”
通判夫人看着桌上的胭脂,嫣然一笑:“身为子女,孝道为先。律法固然不可违,但你的心意亦属人伦常qíng。正好今日我要去府衙给我家老爷送膳,玉老板,顺道一起罢。”
天都快黑了的时候,玉卿意终于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来到大牢之外。她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边的徐娘还有含笑。
含笑率先看见她,立即跑了过来:“玉姐姐!”他紧紧抱住她,说话带着哭腔,身体微微颤抖,怕极了的模样。
玉卿意拍拍他的背,抬头看着走过来的徐娘道:“通判大人法外开恩,容许我进去见他一面。你们守了几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同来的官兵给牢头说了几句,然后牢头大手一挥:“跟我来!”
玉卿意放开含笑正要跟着进去,徐娘赶紧塞过一大个包袱:“换洗衣裳和gān粮,还有chuáng棉絮,你拿给老爷。”
玉卿意接过点点头,转身便进了大牢。
牢里脏乱,墙壁上都长了厚厚的青苔,到处散发着一股霉臭腐烂的气息。玉卿意一进去就被熏得够呛,想她从来都是泡在香粉堆里,何时来过此等腌臜地?
她经不住咳嗽几声捂住鼻子,结果牢头不悦了,yīn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平时看着鲜亮,其实骨子里就是堆烂泥,关在这里面的都是些作jian犯科十恶不赦之徒,你要受不住大可出去。”
“有劳大哥了。”玉卿意没和他抬杠,而是在暗处偷偷塞给牢头一张银票。
牢头顺势就把钱塞进胸口,脸色缓和不少。然后带她到了一间单独牢房,打开链锁:“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玉隽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糙垫子上,下面是一chuáng霉黑的褥子,他听见铁链哗啦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玉卿意大喜望外。
“丫头?”
玉卿意刻意不去看他胡子拉碴的脸,也尽量忽视他皱巴巴脏兮兮的袍子,冷眉冷眼地把包袱往他怀里一扔:“徐娘给你的。”
玉隽顺手把包袱一放,赶紧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说:“你、你怎么来了?多久回来的……”
玉卿意低头拍拍衣角,眼皮也不抬:“今天。”
“哦、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玉隽看她还是不爱搭理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心里依旧很高兴。
两人沉默一会儿,玉卿意忽然轻描淡写地问道:“说罢,huáng大海死的那天你上哪儿去了?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就说是你杀的人?”
玉隽猛一抬头,表qíng吃惊:“你、你觉得我没杀他?”
玉卿意把脸扭到一边,冷哼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杀他?他杀你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你真要杀谁,第一个死的应该是姓晏的才对。”
玉隽激动地眼眶发热:“小卿你相信我!我没杀人!真不关我的事!”
“那晚你去哪里了?小丁说你没回家,早上铺子开张才回来,然后huáng大海就被发现死了。”
“我……”玉隽垂眼,“我去看了你娘……”
……
玉卿意从大牢出来天已经黑了,她临走时又打点了一下,给其他牢役也塞了钱,说尽好话,甚至连被人明着暗着借机摸了好几下手也忍了,一个劲赔笑脸。
她一介女流有什么办法?摊上这么大的事,身边无依无靠,跑关系拉人qíng只能靠自己,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吞。
就算那个人她再恨再讨厌,可血缘岂是抹杀得掉的?
一边恨他,一边又要想方设法救他。世人皆道她玉卿意凉薄绝qíng,实际上她只是太重qíng,最后折磨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三日之后此案就要正式过堂开审,这么短的时间,她必须要找到人证证明玉隽那晚出了城上了坟山,否则这场人命官司一旦坐实,玉隽势必丢掉xing命。
回到沉香露,徐娘和含笑都还没睡,见她回来赶紧询问qíng况。
玉卿意疲乏地挥挥手:“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走向寝房,墨夜氤氲下单薄的背影犹如一根枯枝,仿佛一折就断。明明那么脆弱,又qiáng撑出屹立不倒的假象。
含笑见状,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角都湿润了。
半夜时分,整个沉香楼的人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惊醒。
玉卿意起身走出,看见含笑也仅着中衣站在院中,望着大门有些惧怕。
“谁呀?!”
伙计小丁手拿木棍从下人房冲出来,叉腰冲门外气势威严地一吼。
“我。”
熟悉男声传来,小丁赶紧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晏知身披冷霜,风尘仆仆的样子。他一进门就看见玉卿意站在桂影下,素衣广袖,眼波幽冷,黛眉微颦,彷如月上嫦娥仙子。
玉卿意看晏知大步朝自己走来,不觉倒退两步,流露出意yù逃离的神qíng。
谁知晏知没有因为她的“逃跑”而发怒,反而把她温柔抱进怀中,半安慰半承诺地坚定说道:
“别怕,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俺明天要去赶火车昆明,chūn运真挤……所以要请假一至两天,等到昆明安定下来再更新。~(@^_^@)~
非常感谢童鞋们的陪伴,现在这个文的狗血开始大盆大盆上场了,希望大家挺住!哈哈哈哈
第五十四章 凶手
同晏知一起来的还有花夔,两人商量第二日去衙门尸房看看尸体,倒不是不相信仵作的检验,只是有个自己人瞧瞧,更加放心些。
晏家在蒲州根基深人脉广,晏知又出来多年,官场上的人自是认得不少,按理说碰上什么难事只要出面说说话,再打点打点就能化解了。现在问题难就难在这不是桩普通官司,而是场血案,事关人命又闹得人尽皆知,就算蒲州知府能出面压下,可城中悠悠众口怎么堵?
要知道树大招风,晏家正值如日中天,背后不晓得有多少豺láng虎豹在盯着,就等时机到了扑上去狠狠撕一块ròu。
人是一定要救,自己却不能被牵扯进去,晏知深谙此理。
等到把对策商量好,天边已然泛青,不知不觉竟然一夜过去了。
花夔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啊~~~困死了,昨儿个赶路就没睡好,颠得我骨头都散了!”
晏知道:“你去歇会儿,午时过了我叫人带你去府衙,那里已经打点好了,你只管去看,切记不可马虎。”
花夔不耐烦道:“知道知道,啰哩吧嗦的……你放心,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什么时候该办正事,我拎得清!”
玉卿意闻言,感激说道:“麻烦花大哥了。”
“客气啥呢!我可是要收银子的!”花夔眉眼飞扬,甩给晏知一个得意眼色,“看病百两,辨尸千金,臭知了你给我记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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