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先皇,给奴才发来的最后一份手谕。要奴才在他驾崩之后,亲手jiāo给公主。”
我一惊,伸出手去,迅速地撕掉封口,里面只有两行字。
“孩子,爹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不要恨爹。”此时他的字已经显得虚浮无力,纸页间,还有模糊的血印。这行字之下,还有一句话,“请盖上纯儿的印章,并拆掉你娘和明珠所赠的香囊。”
至此,我已经明白了几分。迅速地走到书桌前,拿出李纯的印章,重重地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印章的顶盖弹开,我从里面倒出了一块金子打造的猛虎。我和小陆子皆是一愣,然后我又拆开了那个鸳鸯香囊,从内里拿出了一张纸。
“小六,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朕已经不在这人世了。你也必定已经拿到了朕秘密训练的虎啸营的虎符了。朕把虎符置于印章之中,数次写信试探你的态度,虎符jiāo于你手的同时,就代表着我们李家已经正式与霍氏决裂。
朕留遗诏于李悠,想着必定有这么一天,霍党会bī迫纯儿下旨,召你二人入京。霍勇视李悠为大患日久,必定趁朕驾崩之时,借举哀之事,将他召入京中秘密处死,至此,他方可一手遮天。可霍羽此人,小小年纪,便láng子野心,纯儿的江山是否可以安固,皆是未知之数。所以,无论发生何事,你二人绝不可入京。
朕将调兵令赐予你,是让霍党dòng悉朕已对他们起疑,从而让他们放在西北的目光重新集中到赤京中来。但调兵令本身,已被霍勇的兵权架空,形同虚设。而置陆有之于你们身边,名为监视李悠,实则是dòng察李悠其人,以及他对你的感qíng,他是否堪称贤明,是否疼爱于你,是否值得朕将天下大任托付于他。
朕爱子心切,又对先皇后过分愧疚,才导致了今日霍氏独大,江山堪忧的局面。待朕惊觉王谢都已不能与之抗衡之时,已然晚矣。每忆你总角在侧,承欢膝下,心中总是不舍你远嫁。但如今,能拔除霍氏毒瘤,保李氏江山的,只他一人而已。因此朕不得不牺牲你,不得不为了李氏江山做一场赌局。孩子,接下来定有更多的磨难和艰难等着你,无论何时,都一定要勇敢坚qiáng地走下去。朕于你有愧,痛感五内,到最后,仍不能保你一世太平。幸而,你能看到这封信,证明李悠待你极好,朕终可安心。最后,惟愿吾儿幸福永乐。父李文绝笔。”
“父皇!”我拿着单薄的纸页跪在地上,以头抵墙,哀痛道,“是儿臣对不起你,是儿臣不孝!”您为我想得那么多,从小到大您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对您说得最后一句话却是,我恨你……
“公主,请节哀!”小陆子在我身后说。
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一股腥甜涌到了喉头,而后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我隐约听到托杜和小东的对话。
“悠儿今在何处?”
“突发紧急qíng况,好像是王盈莫名其妙地要去巡边,撞见了guī兹的普通商队,就诬他们是细作,qiáng行押了下来,商队的头目是guī兹王的亲信,guī兹王正大怒。小的算是明白霍党为什么把王盈这个糙包安到西北来了,他比刘胖子还难搞!”
“这么说,悠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估计要几天。王爷让小的随时汇报王妃的qíng况。”
“小陆子,小东,你们都记住了……”他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我什么都听不见。
“是。”小陆子和小东一起回答。
“托杜大人,小的要把王妃的身孕向王爷禀报吗?”
“暂时先别。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让悠儿专心处理事qíng吧。王妃有我,出不了什么事儿。”
“是,那小的先退下了。”
“去吧。”
托杜好像又回到我身边坐下,我这才睁开眼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一点慈祥,一点玩笑的表qíng都没有,与平日大相径庭。“小画堂,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说,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要对我的小孙孙负责任。你现在身上拴着两条命,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孩子会保不住的。”
我紧张地摸了摸肚子,他终于缓和了口气,“还在,好好地在你的肚子里。”
我放松下来。
“外公知道你痛失父亲,心中难平。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体。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和杂症,你这又是第一胎,生产之时将会非常痛苦。我相信你父皇在天之灵,也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我闭着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
托杜叹了口气,又仔细地叮嘱了小陆子几句,就出去了。小陆子走到我身边,帮我掖好被子,“公主,你一定要保重。”
“信和虎符都收好了吗?”
“奴才都收好了。”
“那虎啸营是什么……?”
“据奴才所知,在赤京以西不远的地方秘密屯兵。是皇上用guī兹训练冲锋营的方法,秘密训练的敢死队。人数不多,但都可以以一敌百。”
我看他,“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奴才。”
小陆子跪下来,“奴才本来是要训练给太子的致密内官,因为在御前的时候,被公主看上了,所以先皇就把奴才赏给了公主。”
“làng费了。”
小陆子抖了一下,“公主,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击掌为盟过的,我信你。”
“谢公主。”
“你下去吧,我一个人躺一会儿。”我想了想又说,“晚饭还是照常端来,多要一碗米饭。”
小陆子欣喜道,“是!”
离开
小陆子知道我心qíng不好,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候,也尽量不说话。
我每天都望着天空发呆,盯着书发呆,也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出神。
倒是明之和小齐来看我的时候,会故意说一些他们平日里常说的笑话。如今全府上下,大到管事,小到帮工,都知道我有了身孕,只瞒着在外的李悠,所以话题更多地是在孩子身上。
小齐说他正帮阿勒泰打一对长命锁。这活儿本来是外公硬塞给阿勒泰的,还不告诉阿勒泰原因。阿勒泰当然不乐意gān,后来小齐无意间告诉了阿勒泰。阿勒泰一个激动,翻出了好几张图纸,还扬言要打就打全套的,只有外公那小气鬼才只打一对长命锁。
他们哈哈大笑,我只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明之又说他每天都跟在托杜身后学安胎保胎的方子,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可以出师了。他以后要是做菜做腻了,就考虑去当大夫。
我靠在软枕上,看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在父皇面前也是这样跟李纯,跟霓裳斗嘴。想着想着,泪水就又忍不住涌了出来。父皇身前,我不能尽孝,死后,我又不能举丧。天底下,该是没有比我更不孝的孩子了。
“公主!”小陆子急了,忙给我递手帕,“托杜大人说不能哭,对孩子不好。”
明之和小齐也急了,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明之本来胆子就小,一双兔眼睛眨巴了两下,竟似要哭出来了。
我看他这样,只能硬生生地止住了眼泪,反倒去安慰他。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心思单纯,看到我不哭了,也就慢慢地笑了。
他们走了之后,小东照例来跟我说李悠的qíng况,并一再地致歉。
“王爷虽归心似箭,但无奈王盈将军太……难缠了,guī兹的事qíng还没解决,他就又惹了谷浑王的爱妾,王爷被拖在呼图城至今无法脱身。”
他停了一下,大概看到我怏怏的样子,又说,“不如,小的把王妃有孕的事qíng告诉……”
“不用了,回来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我心中是有苦涩的。毕竟我刚刚丧父,他就不在我身边。我觉得能够被依靠的力量,好像全都没有了。但我又能说什么呢?对于他来说,西域的安宁也许远比我们母子重要。更也许,他没有思考过我作为一个女儿的感受,奉命让我不得进京举哀,让我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了。
大概见我不愿意说话,小东还要再劝几句,忽听到门外仓皇的声音,“东大人东大人!天气酷热,东城的一家酒楼突然失火,火势严重,还请您速速决断!”
小东迅速地给我行了个礼,然后就打开门出去了。
我看着手指上的鸽血红,苦笑了一下。
晚上,小陆子给我送来晚饭。我随口问起东城的火势,小陆子说,“很严重,烧了好几处民房,东大人和托杜大人都去帮忙了。炎凉城的夏日gān燥,又长时间被晒着,很容易失火。不过像这次这么大的,算罕见了。”
我随便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小陆子劝了又劝,我仍然没有胃口,他也只能把饭菜都撤走了。
我擦完嘴,起身站起来,忽然听到窗户那里有声响。还没回头,就被人捂住了嘴。我惊慌地挣了几下,只听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说,“公主别怕,是奴婢!”
安姑姑?我停止了挣扎。
安姑姑在我面前跪下,磕头道,“公主,奴婢万死,斗胆请您救一救皇后娘娘!”
“母后?”我顾不得心中对她的许多疑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告诉我母后怎么了?”
她吃惊地看着我,“公主没有得到消息吗?”
我摇头,她愣了一下,随即哽咽道,“先皇驾崩之后,霍将军硬bī着皇后娘娘殉葬……”
“殉葬!”我失声叫了起来,安姑姑连忙压低声音,“公主!”
我平复了下心qíng,轻声说,“安姑姑,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殉葬的制度不是在好几朝以前就被废除了吗?”
“霍将军说先皇生前,生了重病却隐而不发,只有皇后娘娘和郑公公两人在御前伺候着,不久就驾崩了。他怀疑皇后弑君,又用王家的名声威胁皇后,要她主动殉葬……”
“不!”我站了起来,勉qiáng扶住桌子才能站稳,“霍勇他到底想gān什么!”
“奴婢自小和皇后一起长大,说句不自量力的话,qíng同姐妹,实在不想看她年纪轻轻的就给先皇殉葬,她才三十四岁啊……”安姑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奴婢实在没有法子想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送死,只能来求公主。公主,求您救救皇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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