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独自,这里的一gān人等,大部分都要随同我进京。福王点名要见你和王妃,本王若qiáng行同去,恐怕云姝会有危险。另外,霍氏父子以及赤京的事qíng已经刻不容缓,需要本王亲自去处理。到了金陵,小齐他们会接应你们。”李悠终于转过头来看我,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王妃,没有问题吧?”
我想摇头。这是我们的女儿,让我和谢明岚去寻,有多少的不妥。可是,我现在有什么立场去要求他?他对父皇有承诺,要保住李氏江山,他对天下有理想,希望能实现兼爱和非攻。这个当头,他若是抛下肩头的责任而跟我去寻女,不仅会错失良机,甚至会失去人心。我懂。
在历史和大势面前,我们已经开始身不由己。
我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没有。”
他继续冷静从容地吩咐每个人所需做的事qíng,态度和口气全无异常。而我越来越觉得难以呼吸,索xing站起来,走了出去。夜幕上挂着数点寒星,晚风开始散发着西北特有的躁动热气。我走到廊下坐下来,靠在廊柱上,望着远方发呆。眼角忽看到一个影子移动过来,欣喜地看过去,却见是一条俊生生的白龙。心中不免又有些失落。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用同样的姿势和我相对,我们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小葡萄,怎么,你看到我好像很失望?”他清浅地笑着,口气有点调侃。
“没有。”我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不明白,福王为什么一定要见我们俩。”
谢明岚看着我,“因为他很聪明。他不敢见李悠,他背叛在先,也斗不过你的丈夫,所以捡软柿子来捏。他想活,你是他唯一的活路。”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望着刚刚议事的大堂,用沙漠般gān燥的声音说,“如今天下大势只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生杀予夺,全由他说了算。甚至,一朝登顶,便可以千呼百应。而你,是唯一可以左右他的人。”
我垂下眼皮,心焦地绞着腰上的带子。只有我孩子气地当真,哪个男人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那个至尊的位置?
“葡萄。”谢明岚伸手放在我的头顶,似乎积蓄了某种qíng绪才说,“如果你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我便带你走。”
我惊了一下,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像是琉璃一般,嘴角随意地向上翘着。我要开口,他伸手捂住我的嘴,“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感qíng由得你做主,我的感qíng便由不得你了。我带你走,只像小时候背你回宫一样。我曾在紫藤花树林许下承诺,此生绝不违背。所以,我心甘qíng愿跟你去找云姝。”
我把他的手拉下来,跳到平地上,“以后不要这样了。”
“嗯。”
我慢慢地往房间走,走了几步,便憋足一口气狂奔了起来。等我气喘吁吁地关上门,一回头,猛地发现李悠正坐着等我。他没有点灯,是那双琥珀一样的眸子提醒了我,他的存在。
我摸索到chuáng边坐下来,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声音,才问,“为什么不点灯?”
“明天,我就要启程去赤京。”他仍然平静地说。
“哦。”我的心冰凉如水,脱下鞋子,“那早点休息吧。王爷,祝你之后一切顺利。”
我躺在chuáng上,听着他的动静。好久,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正当浓浓睡意袭来的时候,我听到他起身,打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李悠他们已经上京了。这个人,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他在逃避什么?
谢明岚来找我,问何时启程,我发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便问,“小白龙,你这是怎么了?”
他捂着嘴角,皱着眉头说,“没事,被疯狗咬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小陆子跑进来禀报,“公主!刘岩将军来了!”
刘岩拜过我和谢明岚,“末将奉王爷之命,护送二位前去金陵。”
李悠把李旦,李丁,小东夫妇,甚至明之都带去了赤京,西北只留着外公还有我表哥王盈两个人把守着。安姑姑带着几个孩子,仍然留在呼图城。而我们和刘岩一走,炎凉城就变得空dàngdàng的,好像一场曲终人散的大戏。我不知道在金陵还有什么波澜在等着我们,或许是更大的灾难,或许是此事和平解决的希望。
去金陵的路上,我总是吃不下,睡不好,日渐消瘦。沿途都是流民和行乞的百姓,甚至连很多大的城市都找不到投宿的客栈了。往昔繁华付东流,断壁残垣冷清秋。我由此深知国家的稳定,一个英明的皇帝能给多少人带来平定和安康,若是我父皇在天有灵,一定会痛惜当初所托非人。
赤京的局势有了变化,宫门终于被打开,大臣陆续开始上朝。只是皇帝有恙在身,由太子监国,设置内阁,皇后还有几个首辅大臣共同佐政。紧接着,霍氏父子的罪名被昭告天下,不期问斩。这其中一定有李悠推波助澜的作用,他此次行事,激进了些,似乎急于扫除某些障碍。但无论如何,笼罩在山河上的yīn霾,好像正渐渐散去。
到达金陵的那天,阳光灿烂。淮水名都,延续了数百年的繁华,仍让游人醺然yù醉。谢明岚从鸽子腿上取下一张便笺,迅速扫了一眼,便把鸽子放走了。我见他脸色异常,便问,“秦尧说了什么?”
“太子,皇后还有几位大臣联名改陇西王封号为明王,置府赤京,授内阁总理之权。”谢明岚低头说,“他仍然还是王爷,但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77
77、身世 …
我知道内qíng还远远不止这些,但既然谢明岚不打算说,我也就不再追问。摄政王,不过是李悠的第一步吧。
我们刚下马车,就见到一个鹅huáng色的身影冲过来,猛地抱住了谢明岚。
谢明岚怔了一下,轻轻地推开她,“玉蝉?”
“我盼着你来,你终于来了。怎么瘦了许多?”玉蝉难掩相思,又一把抱住了谢明岚,倾国的容颜似乎只为一个人绽放。金陵的日光遥遥地挂在他们的身后,好一对才子佳人。
刘岩走过来,帮着我拉马车,小陆子哼了一声,也到我身边。
我忍不住笑道,“你哼什么?”
“康平郡主就是自作多qíng,谢大人喜欢的明明只有公主你。奴才抱不平罢了。”
我推他脑袋,“你怎么年纪越大越孩子气?现在说这种话,有意义?你是预备让王爷听见了,打你十大板还是怎么?”
小陆子不以为意,更加愤懑,“王爷就更奇怪了。自己的妻子女儿不管,搅和到朝政里去了。他就不怕福王扣住公主?他真的要当皇帝吗?”
刘岩和我同时喝了他一声,他这才不说话了。
我知小陆子心思,他是最懂我的。从小我的喜怒哀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我心中对李悠有诸多的抱怨,更气李悠不顾云姝的安危而先去赤京夺权。但是男人们的世界,岂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我父皇世宗皇帝,还不是早就预见了这一切。只会儿女qíng长的,不是诗人,就是侠客,永远当不了真正的帝王。
我叔叔福王,我也是知道的。他生xing胆小,偏安一隅,并不是真有什么野心。他反,也多半是李纯的授意。
根据玉蝉的消息,云姝现在就在福王府邸内。但是福王派重兵把守,qiáng攻可能会让云姝陷入危险。如此,倒不如我和谢明岚大大方方地去见他一见,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晚间,福王府就派人来请我和谢明岚单独过府,其它任何人不得跟随。
我尚有些犹疑,谢明岚已经一口应承了下来。
等到坐在马车上,我忍不住问谢明岚,“你就这么有把握?他要是真的使诈,或者弄出什么军队来,我看你到时哭不哭。”
谢明岚扬眉一笑,“你真信他会难为你?他的秉xing,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金陵等地,是他多年的心血,他不会这么傻的。在炎凉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他不敢跟王爷作对,又怕自己说的话王爷不肯听,所以就劫持了云姝。幸好那时王盈将军把两个男孩子带出去玩,不然我看你哭不哭。”
我对他吐舌头,他摇着头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我。
王府里的下人把我们迎到花厅里,我叔叔福王正抱着一个婴孩坐于花下。那盈儿粉雕玉琢,似乎正在熟睡,我乍一看她面容,心就颤抖了一下。可不就是云姝?
福王抬起头,看到我们,咧开嘴笑,“公主,谢大人,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
我正色道,“叔叔,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快快把我女儿还来!”
福王走过来,把襁褓轻轻放入我的怀中,欠了欠身,“公主息怒,若不是本王出此下策,只怕见不到公主的面,也不能把一个滔天的秘密告知二位了。”
我抱着云姝,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没受什么委屈,口气便好了一些,“叔叔此话怎讲?”
福王让谢明岚和我坐,突然跪到谢明岚的面前,“谢大人可知自己真正的身世?”
他这样猛然提问,我和谢明岚均是愣了一瞬。而后,谢明岚连忙俯身去扶他,“福王,您乃堂堂皇室宗亲,明岚只是屈屈一个工部侍郎,不能受如此大礼,快起来!”
福王却执意不起,闷着声音说,“不,谢大人,你有所不知……你不姓谢。若是你姓谢,今天本王也不会要见你了。”他忽而铿锵说道,“大人,你姓李,你是先皇的亲生儿子!”
轰隆一声,我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响,抱着云姝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惊叫出来。我惊慌地看向谢明岚,谢明岚也很是震惊,松开扶福王的手,自语般说,“福王,你在胡说什么……”
福王慢慢站起来,拍了拍手,一个佝偻的身影从yīn暗处走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自父皇过世后,就一直寻不到踪影的郑德海公公。他在我们面前跪下来,匍匐在地上说,“老奴该死,福王殿下所说的,句句属实。谢大人不是谢翁的孙子,他是先皇的亲生骨ròu,是先皇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啊!”
我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手臂用力,弄疼了云姝,孩子睁开了晶亮的眼睛,啼哭起来。我忙拍打她,心下却更加焦躁,只能斥责郑德海,“郑公公,你身为父皇的致密内官,应该知道轻重。兹事体大,关乎先皇和谢家的名声,不可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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