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父子在押,李纯被监禁,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够召唤得动藩王,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劫人。
大街上狂奔过一匹马,红衣少女从马上翻身下来,像一道虹般冲到我们面前。她的双眸明亮,较之多年前,更添几分成熟妩媚。她一把拉住小齐的手臂说,“齐哥哥,人好像被押进王府了!”
小齐仓促地看了我一眼,忙把少女拉到一旁,低声斥责道,“你怎么又一个人去了?很危险知道不知道?”
“我怕你们着急呀。”
“辛向晚,我……”
向晚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小齐的嘴,吐着舌头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下一次你再敢自己一个人跑去gān这么危险的事qíng,我马上就把你赶回辛镇去!’对不对?拜托,我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也没看见你真的把我赶回去呀。”
刘岩沉吟了一下说,“王妃,你看这件事qíng该怎么办?”
我大概猜到了如今身在福王府中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除了那个人,大概也没有旁人,对我和谢明岚乃至李悠,怀抱有如此深的怨恨。也许那个人误认为和谢明岚共同出游的人是我,所以才派人擒拿的。这出戏唱到现在,是□,也是落幕了吧。
“小陆子,你跟小齐说,派几个人把云姝保护好,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刘岩将军,你随我来。”我说完,转身往客栈里面走,刘岩跟在我的身后。姹紫嫣红看遍,恩恩怨怨,是时候了断了。我们这一辈子,说不清是谁欠了谁,但是江山社稷,百姓安危,绝对不是复仇的筹码,不能儿戏。
金陵的风,带着纸醉金迷的奢华。信鸽从苍穹中飞来,稳稳落在我的肩上。
我自鸽腿上取下便笺,淡淡一笑,对身后的刘岩说,“刘岩将军,你陪我走一趟福王府吧?”
“是。末将当孝犬马之劳。”
华灯初上,行将中元,街上四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我换了一身盛装,安稳地坐在马车里,倒是刘岩这出入沙场的黑将军很紧张,手一直抓着剑。我笑道,“将军,不过是去赴宴而已,放轻松些。”
刘岩用手背抹掉额头上的汗,“公主,这可不是一般的宴,这是鸿门宴!”
“没想到将军浴血沙场,也读过不少书。那依将军之见,我不去,我们能顺利脱身?或是,我不去,还有别的法子能够救谢侍郎和郡主吗?”我拍了拍他的手臂,“何况,这不是还有将军在我身边吗?”
刘岩的黑脸被窗外的彩灯照得斑斓,他瞪着眼睛看我,好像不懂我的轻松源自何处。我挑起帘子,看车外的夜景,五颜六色的彩灯,把人间照耀得犹如璀璨天宫。马车缓缓地停下来,喧嚣之外的福王府,一片黑耸的高墙。只有挂在檐下的两盏灯笼,呼应了凡尘里的光亮。
王府的下人提着灯走过来,沉声说,“恭候多时了,六公主,请。”
刘岩本能地拉住我,我摆了摆手,昂首进去了。
79
79、抉择 …
与其说我所参加的,是一场诸侯藩王的盛宴,但不如说,是我一个人在享受宴席上的美酒佳肴。福王坐在上座,一直用他混沌的眼神瞅着我,而我身边那些正襟危坐的叔叔伯伯们,显然也无心饮酒。
我一个人不亦乐乎地饮酒吃菜,间或实在觉得气氛尴尬,便举杯邀旁人共饮。但显然没有人愿意响应。我这个来赴鸿门宴的人,轻松得让摆宴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刘岩站在我身后,我都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气息。虎láng环伺,这些李家的人,哪个不是心怀鬼胎。
“六公主。”福王终于开口,我放下筷子,笑道,“福王殿下,你把自己的女儿和未来女婿抓起来,是为了哪般?”
福王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请公主来,是有要事共商……”
我摆了摆手,环顾众人,“要事共商?所谓要事,是不是打着先皇骨ròu的旗号,拥立谢明岚,然后集结人马再攻到赤京去?福王叔叔,你信了一个老宦官的片面之词,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也就都信了?”
几个藩王面面相觑,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福王。
我也转向福王,“难道叔叔你认为,我会与你们站在一道,反抗我家王爷?”
“公主,你仔细想想看,为什么李悠不敢跟你一起来要回女儿?因为他心虚,他不敢!他谋划了多年,等得就是今天一朝能够掌权,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冒任何的风险。公主大概以为你们夫妻qíng深,但他得知你们被困于金陵之时,可有任何的举措?”
我转着手中的夜光杯,“没有,又如何?撇开我们夫妻这一层关系不说,李悠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叔伯不比画堂更清楚?今天在这里,不妨跟各位说一句实话。先皇留有遗诏,要李悠取当今皇上而代之。古有刘备托孤,今有世宗遗诏,且不论帝王真正的心思,你们只要看帝王选择的人,就应该明白了。今天你们虽然占据了江南一隅,但想没想过西北的guī兹和突厥?李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摇身变成摄政王,仅仅是他个人的力量,够吗?你们在座有谁,有本事能够震慑周边的小国,能够定国安邦?!”
偌大的空间里面,鸦雀无声。他们脸上的表qíng像是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有各种的颜色。我站起来,走到大堂的中间,扬声道,“不说你们拿不下赤京,你们就算真的拿下赤京了,而后真的会乖乖拥立谢明岚吗?谢明岚不过是没有进入皇室名碟的私生子,谁会承认他?”
席上响起了细微的议论声,对于那个位置,谁都有野心。但是相比较于要承担的巨大风险,这些享乐多年的皇室宗亲,不一定有那样的勇气。是啊,放眼皇室,真的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能有几个?我父皇世宗皇帝,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福王叔叔,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把幕后的那个人请出来吗?”
“啪啪啪”角落里响起了掌声,而后一个影子踱了出来。我透过烛火看她姣好的面容,仿佛隔世一样的遥远。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像与她站在这样截然对立的两端,直面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的悲凉。但是,没有如果。
“多年不见,姐姐,你真的变了很多。那北蛮子算是有两下。”霓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睨了刘岩一眼,“我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叛徒。”
福王站起来,走到霓裳身边,“八公主,你看……”
“废物!我早就知道,指望着你们,我李家的江山早晚得落入他人手中!”霓裳一挥袖子,坐在了福王的位置上,扫视众人,“今天大家都聚齐了,我也不罗嗦。乖乖地把手上的兵都jiāo出来,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诸王群起哗然,“一个huáng毛丫头,居然敢口出狂言?”
“要本王jiāo兵权?做你的chūn秋大梦吧!”
“对!本王不gān这赔本的买卖,兄弟几个都回去。她没了霍氏的支持,还能有什么能耐!?”
诸王说着,纷纷离席,就要往外走。忽然,霓裳掷碎了夜光杯,门外便涌入了许多带刀的士兵,把整个大堂团团地围住。福王这才有些慌了,“八公主,你……你这是要gān什么?”
霓裳盯着我说,“我刚才说过了,要么死,要么把手里的兵权jiāo出来。你们真的以为我孤身一人到金陵来,许你们些好处,你们就可以为所yù为了?告诉你们,霍家的能耐大着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过没有?”她斜睨了福王一眼,嘲讽道,“你这个糙包,我本来不想跟你合作的。可是你女儿是唯一能够跟李悠牵上的线,我不得不用你。你也挺会算的,我让你把李云殊弄死,你不但没弄死,还好好地还给了李画堂,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吗?”
福王瞠目结舌,猛地冲上去拉住霓裳,“你把我的玉蝉怎么样了?玉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霓裳见拉扯不过福王,便命士兵把福王抓了起来。福王不断地哀嚎着,肥硕的身躯像是球一样被压制在地上。我冷眼旁观着,眼前的女子像是炙烈的火焰,光是一个眼神就能灼伤人。她早就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老八。
刘岩走到我身边,yù拔剑,我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霓裳带来这么多人,肯定有所准备,刘岩绝不是对手。
“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蛮gān。”我低声说。
士兵涌上来,卸掉了刘岩的兵器,把他押到角落里。霓裳志不在刘岩,她是冲着我来的。
霍家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多年,连我父皇都寻不到方法压制,可见它的势力有多大。小齐来回禀江南已经不见霍勇爪牙之时,我心下便存有几分疑虑,今日见状,果然是魔高一丈。霓裳利用云姝,千里引我和谢明岚入金陵,再利用谢明岚的身世,召集蠢蠢yù动的藩王。恐怕郑德海在先皇过世之后,就一直被霍氏控制着,如今,刚好做了一颗棋子。
诸王被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制服。他们本身养尊处优,都不会武功,又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刀架在脖子上,就颤抖着身躯说要jiāo兵权了。
霓裳走到我面前,单手cha在腰间,“你镇定得让我意外呢,姐姐。看来这些年你学了不少的东西。下地狱之后,别忘记告诉父皇,我很顾念姐妹之qíng,没有派人去抓你,反而让你多欣赏了几天人间美景。哦,不,现在我也不打算杀你。姐姐,我想要跟你玩一个游戏。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游戏。”
我的心开始急剧变凉,我觉得她的口气之中蕴含着极为危险的讯息。
她走到外面,自怀中掏出两个信号筒,嫣然笑道,“我做做好事告诉你,你别怪那个北蛮子没算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他被我骗了呢。他以为我乖乖地陪着我哥哥,在真心忏悔。我真是好奇死了,我们对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他依然放过我们而没有提要杀我们,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着裙摆,她手里的两个信号筒,好像是随时能穿透我咽喉的利剑。
“喏,东边,关着谢明岚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西边,关着你女儿,陆有之还有那个该死的工匠。”霓裳把信号弹分外握于两手,我觉得我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她还在笑,“姐姐,你选一边吧?我埋了炸药,很快,轰地一声,一下子就会死。你不选的那边,马上就化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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